西藏的石头会说话
我们在西藏时常看到路边堆积的玛尼石堆,时常看到石壁上精雕的石刻壁画。就是一块最普通的路边石头也会涂五彩颜料绘上六字真言。在西藏,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都有它的故事,每一个生灵都有它的传说。正如《与仓央嘉措一起修行》书中所说:“一块石头,也许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但又可以是最离不开的。信仰可以赋予石头生命――只要有人的地方,石头就被雕成大大小小的佛像。藏传佛教更是把石头视作有灵性的东西。” 石头在我的印象中只是那种司空见惯的硅化物,无非大小、形状、颜色、材质有所不同罢了,这种冰冷坚硬笨重的东西与故事无关,与所谓的精神和文化更是绝缘。可是,等我在西藏走过,亲手去触摸了它的坚硬,用心去体验了它内里的时候,竟然发现每一块石头的背后,真还存有如此玄妙的故事和渊源。 还记得电影《入殓师》里,“父亲”的那段感人至深的台词吗?“在很久以前,还没有文字的时候,人们就会找跟自己心情一样的石头,然后赠予对方。收到的一方会在石头里得到感触,然后去了解对方的心。例如光滑的石头,就会知道他平静的心。凹凸不平的石头就代表担心对方。”在电影的结尾,被误解的父亲临死前手里紧紧握着的,正是儿子小时候送给他的一块石头。 其实,正如《与仓央嘉措一起修行》书中所说:“一块石头,也许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但又可以是最离不开的。信仰可以赋予石头生命――只要有人的地方,石头就被雕成大大小小的佛像。藏传佛教更是把石头视作有灵性的东西。” 的确如此,在西藏,只要生命不息,生活延续,就不可能与石头绝缘。人们通过各种工具,将石头用于不同的用途,抑或雕琢,抑或累积,抑或抚玩,石头中所呈现出的无限图景,其实,只是人们自己。 玉石中的极品 原是被文成公主的眼泪染红 在拉萨,路边不常看到坚硬笨重的石头。忽然有一天,在游人如织的八廓街上,我竟然看到了一块赤玉,如我身上一直挂着的那枚一样美丽晶莹。看到它,让我想起关于赤玉的那段美丽传说。 公元641年,唐太宗派人护送只有16岁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太宗皇帝在女儿出行的时候送给她一面宝镜,告诉她,此去吐蕃路途遥远,用时颇长,若走到汉藏分界的地方,想念家乡,就把这面宝镜拿出来,里面能够看到熟悉的大唐宫殿和父皇母后。 文成公主历尽艰辛,辗转到了赤岭,眼看前后地况已经有截然差距,想来已到吐蕃与中原的边界,思乡之情更为迫切,便取出宝镜照看,镜中显现的只是自己消瘦的面容和残阳斜照下的赤岭山石。这时,她才省悟,父母用意正是希望她从此忘掉大唐,而专心以吐蕃为家。悲伤之余,文成公主把宝镜扔了出去,摔成了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东边的半块朝西,映着落日的余辉,西边的半块朝东,照着初升的月光,而公主思乡的眼泪更是流淌不止,泪水顺着面颊流入大地,把赤岭的石头染得更红了。 明镜落地的两座山峰因此得名日月山,而被文成公主浸染后形成的石头就是玉石中的极品――赤玉。据说,松赞干布后来用它雕琢了一块“日月同辉”玉牌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文成公主,从此之后,赤玉就成了藏地中的一种珍宝,寄寓着藏族同胞的无尽情意。 这是我在走青藏路时,在唐蕃古道上的―位藏族朋友扎西家里听说的。动人的故事让我对这条通往西域的古道更加崇敬,也让我对藏族的石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让我感动的是,扎西竟然执意要将他在巡山时捡到的一块赤玉送我留念,希望这块石头能给我带来好运。于是,这枚晶莹剔透的石头就成为我西藏之行中的第一份礼物。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暗示,得到一块具有美丽传说和寓含特殊情谊的石头,让我从此对西藏的石头更为关注。 西藏的历史与群山相依相伴,藏族同胞们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老人们讲的山的传说,唱得最多的也是有关山的歌,在每个藏族同胞们的心中,山是活的,石头是有生命的,所以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理由,是不允许人们擅自带走一座山的石头,特别是白色的石头。 玛尼石上有用灵魂刻出的精美图案 时常在西藏的山路边,都可以看到堆积的玛尼石堆,甚至可以看到经文或佛像雕刻在石头之上。很多人都爱问,这究竞在传达什么?高高的玛尼石堆又有什么样的寄语? 据说这种特别的表达方式起源于松赞干布时期。千百年来,万山之巅的藏族同胞们,一直相信天地有灵,人神感应。在他们看来,山是神的化身,具有超人的灵性,而山神的肌体一石头就是神灵的一部分。所以,爱神,就应当爱神的一切,于是,将对神的忠贞与对自然的敬畏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后来的玛尼堆。 进入西藏腹地,每当经过山口、关隘、江畔、村落、牧场抑或天葬场,总会与一座座用石块垒积成的玛尼堆不期而遇,藏族称之为曼扎(意为曼陀罗)或石供。虔诚的人们在这些石堆上面插上经幢,挂满经幡,或者摆置牦牛头骨,焚香祷告。在晨露夕阳里,在随风舞动的经幡和烟雾中,藏族同胞们为家人和神灵许下心愿,这一切,构成一幅和谐安宁的安居图。 一直以来,在藏族同胞心中,玛尼堆就是一个航向或者路标,被放置在转经或者行走的山口或者路口上,为行人标记着行走的路线,指引着归乡的方向。试想,在渺无人迹的高原,四周都是高山草甸、悬崖河谷,时而还会遇到猛禽野兽,见到玛尼堆,不仅可以提示路线,更可以抚慰内心的恐惧。飘扬的经幡和沉静的石堆似乎就是神对子民的眷顾。因此,藏族同胞们每每走到玛尼堆跟前,总会随手捡起小石子再往上堆积,便视为诵经一次,然后口中念着“喳嘛呢叭咪哞”六字真言,围绕玛尼堆转上一圈,视为念过一千遍经文。 就这样,玛尼堆寄托着藏族同胞们对于人生航向的探寻,也表现出聚沙成丘的坚定信念。于是,玛尼堆在他们眼中就绝不仅仅只是石头、土块,而是人与天对话的桥梁,是自然、神灵与人类交汇的支点,是架构在藏族同胞们心中的精神图腾。 虔诚的藏族同胞绝不会仅仅止步于将石头累积形成玛尼堆,更多神圣的玛尼堆是一块块被精心雕刻的石头,它们有的一字石、有的六字一石、有的雕刻佛像,有的绘制动物,还有的刻满整部佛经。 通常,他们从山上采回大量的叶岩或者硬度适中的石块置于家中,在冬季农闲之时专心致志地雕刻玛尼石,在他们看来,每雕刻笔就代表洗净身上的一处污浊,而雕刻完块玛尼石,就算是完成了一分功德。就这样,每一笔绘制、每一凿雕刻、每一次敲击都是真正用心来完成,难怪在我看到的每一块玛尼石都如此的精美绝伦呢! 雕刻玛尼石的匠人们可能从没想过要用手中的劳动换取丰厚的物质回报,没有任何功利心的他们只相信内心道德的感受。他们或许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雕刻家、绘画师,抑或艺术家,这些遥不可及的称谓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是聚精会神地把手中的功德完成好,仅此而已。可是在我看来,这些仅被称呼为“朵多”(石刻匠人)的人们却用自己的心雕刻出全人类最美丽,也是最难得的宝贝,不是吗? 由于雕琢玛尼石是匠人们自发的行动,没有专门统一的技艺,也没有整齐划一的图案,再加上,没有两块
石头是完全一样的,于是,按照石头自身的大小、形状、纹理、材质、凹凸而有针对性地进行雕琢,佐之以雕刻时的心境、念想、期待和设计,最终形成一幅和谐完整的图案,就更显其艰难与别致,也就更难能可贵了。这样看来,每块石头不正是在讲述一个独立的故事吗?难怪走过玛尼堆的人们,无不为每一块石头上精美的图案赞不绝口,拍手称奇呢! 圣人的神迹也在石头上显现 据说,藏族同胞一直认为将心念寄存于石头上就能真正保存万年,圣人的神迹因此也常常会在石头上显现,为后世万代所膜拜,比如格萨尔的足印、拴马石印,以及布达拉宫进门处达赖喇嘛的手掌印等等。倘若,将佛的印象与山的形象相结合,这样无论近观还是远望就都能感受到佛的法力了,也就真的做到人山佛的自然和谐统一了。 西藏的摩崖石刻大都形成于公元10世纪前后,这得益于当时藏传佛教在社会上获得了至高的地位,并为各个族群阶层所共同接受。 到了拉萨,除了布达拉、大昭寺、罗布林卡之外,在我看来,有两处景点是绝不能错过的,其一是药王山南面的摩崖石刻群,另一处是哲蚌寺中的山顶石刻。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名胜是宏大与整体体现出的建筑美的话,那么后面的两处石刻就是精致与细节处表现出的情感美了。 佛家说,一花一世界。见过这些石刻,你会情不自禁地说,一佛一净土。 拉萨市郊药王山上,山腰处的石窟庙是个奇特的洞窟式造型,廊道岩壁上浮雕着69尊石刻造像,包括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还有大梵天王以及如来诸佛菩萨等。石窟的中柱与石窟间开凿的转经道直接通向信仰的发光地――《甘珠尔》佛塔。 据说,这座《甘珠尔》佛塔是来自青海玉树的信徒道登达娃所造。他用身体丈量天路,用额头敲击大地计数着对佛陀的敬仰,一路朝圣来到拉萨,从此就在这里安家,将所有积蓄化作面对墙壁的日夜锤打、亿万敲击,终于使得恢弘的大藏经甘珠尔佛塔在此伫立。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精神和信念让道登达娃选择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方式,在千里朝圣,亿次叩拜之后千锤百炼着对佛陀的深刻崇敬。这种行为很难用一般的想法来理解,终身与墙壁、斧凿、粉尘、噪声为伴,竟然怡然自得,乐在其中。犹如达摩祖师面壁时从一面山墙中得到的顿悟与省察,从而浑身自在。我也不知道块佛像究竟对这些僧侣们意味着什么,哪怕今生受尽磨难,也只为用分信念为来世还愿,这种广种福田的看法让他们获得了极大的精神满足。 面前的一壁壁石刻,莲花与佛光中的佛陀面含微笑,当我与那些温和慈善的佛像四目相视时,内心尤其沉静。心与灵在这一块块石头之间对话,洞彻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 从石窟庙出来,一路上你会见到许多刻石人,专心致志,只是雕刻,在他们的心中,佛的世界正在继续,那些记录在石头上的佛国念想才只是开始。 玛尼石巨城 在文成公主走过的唐蕃古道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嘉那玛尼城,距离西宁大约850公里,这是一片石头的世界,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可以为你讲述一段自己的故事。 传说,300多年前,一世嘉那活佛在这里捡到一块天然自显的玛尼石,使他顿悟洞悉了此生的使命:应于此地利乐众生,昌盛佛法。从此,他便驻留此地,以雕刻玛尼石,平静度过一生。活佛的执著感染了当地的百姓,雕刻玛尼石便成为一种信仰在这片土地上世代传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在结古镇边缘沉雄浑美的高山大坡之侧,一座凝结着无数信徒心血结晶的玛尼石巨城诞生了。据统计,到1955年,嘉那玛尼城的玛尼石数量竞达25亿块之多。 玛尼堆为何用白石? 藏族人民生活的高原上,这是离天最近的一块圣土。人们世代生活在白雪皑皑,茫茫群山的青藏高原,于是与白色结下了不解之缘,白色自然地进入了藏族人民的审美领域。因此,对白色产生了亲切感和神秘感,而只要与白色有关联的山水及物品等,都被誉为能保护人们享受平安幸福生活的吉祥之物。所以,在藏族人民的意识里,白色代表着纯洁、高尚、吉祥、幸福、如意,具有神奇的力量。因此,祟尚白色是藏民族千百年来的审美观,而白石也就毫无阻碍地充当了万石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