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魅力
试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魅力
内容摘要:柳宗元是唐代杰出的文学家、哲学家。他那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游记,为后人所交口赞誉,虽历时千余年,仍焕发出无穷的魅力。原因何在?
六朝以来,虽有写山水的作品,但没有以游记的形式出现,这些作品,或见之于书信,或附之于专著。而真正大量写作山水游记,而又成绩卓著的,恐怕要算柳宗元了。况且,他独创了这一散文的结构。
六朝山水文是机械而摹山范水之作,只重写景,重客观轻主观,没有多少深邃含蕴。而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作品多数渗透着他身世之感,他的落寞,烦忧和伤感,掺和着他政治上的抑郁幽愤之情。这是柳氏游记吸引人,感动人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仅如此,在柳宗元的作品中,他还灵活运用多种表现手段,又调动它们来为自己的抒怀写愤服务。在写景状物中,夹杂点滴抒情议论,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一大创新。有时以比兴,采取曲笔,写得比较含蓄蕴藉,这就使他的这类作品深厚隽永,言有尽而意无穷,显得意境圆融。这是千百年来柳宗元山水游记倍受人们珍爱的一个根本因素。
在柳宗元的游记中,所描绘刻画的对象虽是高山小丘、曲溪清潭、幽泉怪石、绿树丛竹、奇花异草等等。但这些作品却各具特色, 有着相当突出而鲜明的个别性、特殊性、互不相复。因而读后,篇篇都能在记者的脑海里留下具体而深刻的印象,篇篇独具魅力。况且,语言凝炼、平易传神、句式整齐又富于变化。
作为一代宗师,柳宗元之所以在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长河中闪闪发光,是因为他对中国古代文学的独特贡献。他一生中留下了六百多篇诗文作品,尤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游记,令后世代代传诵,足以显示其无穷的魅力。本文拟就从四个方面谈谈柳宗元山水游记的魅力所在。
关键词:柳宗元 山水游记 魅力
柳宗元是唐代杰出的文学家、哲学家。他与韩愈共倡古文运动,一生留下了600多篇诗文作品。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游记,尤为后人所交口赞誉。柳氏游记距今已千余年,为何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其魅力到底何在?本文拟从四个方面加以论述。
一、大量写作山水游记,自宗元始
六朝时期,随着“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模山范水的诗风大炽。如东晋谢灵运就喜遨游山水,写了较多的山水诗,成为第一个大力摹写山水的作家。当时也出现了山川记体裁的作品。至今还脍炙人口的南朝宋鲍《登大雷岸与妹书》、梁陶宏景《答谢中书书》、吴均《与朱元思书》等名篇就是例证。它们以清丽简洁的文笔,生动的叙述描绘了江南山水之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虽是一部地理专著,但其中的许多章节对各地秀丽的山川景物、自然风光作了生动的描述,成了魏晋南北朝山水散文中的佳作。如其中的《江水·三峡》一段,就是自古传诵的名篇。全文仅一百五十余字,却以精炼的语言,简洁生动的描写,把壮丽的山河突出地呈现于读者眼前,使人对三峡奇景产生向往之情。《水经注》可谓代表了魏晋南北朝山水散文的最高成就。
然而这些作品,或见之于书信,或附之乎专著,都还没有以游记的形式出现。入唐后,元结的《右溪记》确是一篇山水游记了。文中写泉石幽胜,深惜赏爱无人,着墨不多,而意境要妙,已开山水游记的先河。不过,这毕竟还是个开端。而柳宗元自于山水之间,写下了大量的山水游记。所以,真正大量写作山水游记,而又成绩卓著的,恐怕还应该说是柳宗元。况且,柳宗元在贬居永州后期写下的《游黄溪记》的结构是:地点—风景—人文。这样的游记结构有着迷人魅力,以致被后来写游记的人广泛效法。虽在今人看来,这一结构已属一般化,但从这一文体发展的历史来看,在当时是开拓性的创举,是这类散文的首创。
二、堙厄感郁,一寓诸文
贞元后期,正值盛年的柳宗元用世之心很切,自称“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希望有所作为。在结识了王叔文、刘禹锡等人后,由于共同的政治主张,加上接
近东宫的机缘,形成了一个试图改革政治的集团。后在顺宗的支持下,实施“永贞革新”,旋败。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加贬永州司马。从此以后便开始了他多难也多彩的后半生——十五年贬谪夷荒的生活(前十年贬居永州,后为柳洲刺史,官愈近而地愈远,最终于元和十四年即公元819年病逝于柳州)。即居闲,柳宗元亦益刻苦,投迹山水地,放情作游记。
六朝山水文是机械地摹山水范水之作,只重写景,重客观轻主观,没有多少深邃含蕴。而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作品,多数渗透着他的身世之感,他的落寞、烦忧和伤感,掺和着他政治上的抑郁幽愤之情。这是柳氏游记吸引人、感动人的一个因素。
他在永州期间的记游诗中曾写道:“谪弃殊隐沦,登陟非远郊,所怀缓伊郁,讵欲肩夷巢?”①他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来登临游览的,其目的无非是想借登山临水排遣胸中郁闷。但是“境胜岂不豫,虑分固难裁。升高欲自舒,弥使远念来”。②由于在政治上被诬以重罪而投弃荒地所加给他的痛苦太深重了,因而永州一带的山水胜境,往往使他连“自舒”的目的也达不到。他又曾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③此等语皆直抒胸臆,了无饰隐,柳宗元作永州诸记时的心理状态暴露无遗。晚年贬柳的心境也很糟糕,他在柳州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连四州刺史》一诗即为见证:“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飓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怜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这就使他的山水游记的风格容貌,迥异于陶宏景、吴均、郦道元等人的作品。贬谪中人,多的是闲暇,少的是意兴;多的是放形,少的是放心。“永州八记”首篇《始得西山宴游记》(以下简称《始记》)开篇所写“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开宗明义地表达了作者被贬永州的忧惧心情,是笼罩着“永州八记”的那个巨大而暗淡的背景,是作者深浸其间而又时欲跃脱的烦忧之网,也是他热衷于交会山水的心理源。他不可能有谢灵运那样的豪华纵恣,更没有王维护后半生优游蓝田别业的高人雅致。正如《新唐书·柳宗元传》所说:“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他的游记迥异于前人的艺术魅力就在于其鲜明地艺术个性,厚重的思想内容,这无疑也扩大了游记的思想容量,正是他对山水游记这一艺术品种主题上的开拓和创新,成为其山水游记众口流传的一个主要因素。刘海峰评曰:“山水之佳,必奇俏,必幽冷。子厚得之以为文,琢句炼字,无不精工,古无此调,子厚创为之”。④
三、表达方式多样,言有尽而意无穷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不仅包含着自己的抑郁幽愤,而且表达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在作品中,他既兼用写景、抒情、叙事、议论等各种艺术手段,又调动它们来为自己的抒怀服务。在写景状物之中,间夹一点抒情议论,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一大创新。有时以比兴,采取曲笔,写得比较含蓄蕴藉,这就使他的这类作品深厚隽永,言有尽而意无穷,显得意境圆融。这是千百年来柳宗元山水游记倍受人珍爱的一个根本因素。
柳宗元以前的山水散文,特别是六朝时的山水文,几乎是或叙述山川之美,或纯客观地写景状物,重在对山水的单纯摹写,很少或没有在描写和叙述中融入抒情或议论。
柳宗元山水游记的第一种表现方法就是把自己特有的情感色彩涂抹在叙述文字的上面或在叙事中寄托着自己的感情。《始记》一开头写道:“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
几句简单的叙事,竟带有多么鲜明的感情和个性色彩啊!他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怀着抑郁忧惧的心情乘间出游的。“施施而行”,步履是那样的舒迟徐缓,“漫漫而游”,意态又是那样的随随便便,不自检束,不像一位官员的样子。只二十来字,就把“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的作者出游的形象写得形神兼备。活灵活现。这几句话,不仅统领首篇,而且也统领以后各记,从而使得“永州八记”几乎都笼罩在这种富有个别性的气氛下,染上了浓厚的感情色彩。在《袁家渴记》末尾作者写道:永州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在《石渠记》的最后,也有与上面类似的记叙语句: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表面上是写袁家渴与石渠以如此胜景,竟然长期无人赏识,遭到遗弃与埋没,而实际上隐含自己的身世之感。看似轻松之笔,把作者深沉的悲愤与感慨凝聚其中,有卒章明志的作用。
再一种表现方法是,在写景之后或中间,忽然插入一两句包含着深长感慨的抒情语言,从而立
即光照前后,犹如赤色的晚霞映红了整个天宇,使全篇的景物描写散发出浓郁而感人的深情。如《钴鉧潭记》最后两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这样的结语把钴鉧潭作为一个孤居僻地的流放者的惟一慰藉,加以赞叹,正是这种笔法,使得难以磨灭的苦楚潮水般淹没了对快乐的表白和追随,语辞含蓄而情绪激烈显明。故而有人称其“结语哀怨之音,反用一‘乐’字托出,在诸记中尤令人泪随声下⑤”。《石涧记》中间有两句写道:“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颇具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之神韵。作者连用两个极有深度,极有力度的诘句,宣泄出自己的兴奋之意,自得之情,压制了古人和来者,古人不可得知,来者亦难预料,而惟独自己能够得知,亲历,这中间搀和着作者多少辛酸苦辣。不遭贬斥,何能游斯地,遇其景?言外不胜凄楚。
有是,作者用间接抒情的手法,即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把自己的失意痛苦之情,交织渗透在精妙入微的景物描写当中。读者在诵读、鉴赏的过程中,披文入情,自然可以体察到他内心的痛苦,领略到他的幽伤隐愤。例如他在《始记》中间比较客观地描绘了西山的体势高峻和气象之宏阔雄远之后,接着写道:“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
几句话,点明了西山的魅力在其特立超拔,出乎其类。对于舒展超拔之美,往往是受着压抑的心灵更向往、更善感知。所以作者不觉从世事束约之中破壳而出,与浩渺之广大的景象融合为一。这种主宾俱化、物我两忘的境界,既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描写,也是对西山所特有的景色的描摹。渗透于这种境界中的作者的情感,乍一看去,似乎是心旷神怡,实际上这种精神境界,只是刹那间的暂时的精神超脱。不难看出,尽管作者在游山观水中努力追求“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忘我境界,但是,自然幽深多变的景致又时不时勾起作者尘世生活的风雨凝云。又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以下简称《小石潭记》)前边无穷微妙地描写了小石潭的优美景致后写道:“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这样,景和情在清逸明丽与凄切幽邃之间错杂而现。篇幅虽短,意境却很丰盈。如此结语,使得文章意蕴深幽,更体现了作者深觉欢乐的脆弱与易逝,内心的玩平衡与和美那么容易就被深隐的悲哀击个粉碎,随之而来的刺痛感无疑是强烈的,以至于他不得不匆匆离去。也传达出柳氏对高洁精神境界的追求,披露出他被逐永州难以摆脱的清凄悲凉的复杂心态。
有时作者还采用议论的手段,来直接抒发内心的愤慨,不过他的议论都是带有深情,富于韵味的,而非空洞枯燥的理论说教。如《钴鉧潭西小丘记》末段说:“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雩、杜、则贵游之士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这些议论笔触,不仅借小丘的被弃感叹了本人的怀才不遇,也包含了他的欣羡和对自己希望的期待。尽管始终没有说到自己,但“今弃是州也”的小丘遭遇,不正是他自己的遭遇吗?被人遗弃的小丘还会得到他与同游者的赏识,而自己却一贬不复,小丘有遭,而己独无遭。那“喜”和“贺”的得意,实是他失意的曲折表现。正如清人何焯所说:“兹丘犹有遭,逐客所以羡而贺也,言表殊不自得耳⑥”。再如《小石城山记》的议论“尤为崛出”:噫!吾疑造物者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故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得览小石城山后以为造物者“诚有”这是作者在用虚侧之笔对山之奇美加以赞叹和推重,一边也为下边的反复辩议埋伏线。继而作者提出石城山坐落荒僻边远之地,无从获取应有的知赏和眷顾,神灵英明,不当有此误置,从而推翻前论。这一段折变,夹了些许讥讽之意,自然包含了身世之感,寓意显豁。接下来,假设了两种解释,文意又是一折。但这两种解释却话里有话——前者是自伤贤而受辱之命运,后者乃感叹楚南无人为朋,唯有木石秀美可亲。最后以似是而非之语收束,“不了语,读之有远音⑦”。
四、漱涤万物,牢笼百态
《愚溪诗序》云:“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其中“漱涤万物,牢笼百态”可谓柳宗元自喻文境。的确,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每一篇必有一篇
中之主人翁,不能谓其漫记山水也⑧”。柳宗元的游记中,所描绘刻画的对象也无非是高山小丘、曲溪清潭、幽泉怪石、绿树丛竹、奇花异草等等。但这些作品却各具特色,有着相当突出而鲜明的个别性、特殊性、互不相复。因而读后,篇篇去都能在读者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具体而深刻的印象,篇篇独具魅力。之所以如此,因为他对各篇所描写的对象,都有所选择,有所侧重,绝不面面俱到,平均使用笔墨。而且他具有深切的感受,敏锐的眼光,精细的观察,和卓越的艺术表现力,从而能够“漱涤万物,牢笼百态”,以极其简洁凝炼的语言和纯熟而多样的艺术手法,把他所观所感鲜明生动,形神兼备地展现在笔下,使每篇的“主人翁”肖妙传神,生气灵动。
的确,柳宗元笔下的山水之胜,描绘精致,生动形象,有如一幅幅山水图画,而且他以饱和着感情的笔触,依据自己主观的真切感受来描绘景物,如诗如画,从而创造出一种意与境浑的诗一般的境界。唯其如此,他的游记才不是“漫记山水”,不是六朝山水文似的一般化的模山范水,而是篇篇有特色,引人入胜。
以具体而细腻的白描手法,辅以形容比喻之笔来写物,对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风光神韵,能准确地抓住它们的特点,细致的描摹出来。此其一。例如《游黄溪记》的具体写黄溪风光的部分,在短短的200余字中,作者用了近十个数词,来记叙景致的间距方位和山高水阔。“揭水八十步,至初潭”,“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又南数里”,“又南一里”,“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其下大石杂列,可坐饮食”„„这两类写实的句子,触目皆是,它们仿佛一枝写生的笔,将一处处景致逼真地端现出来,使人如在画图中,同时他还能借助于传神的形容、比喻:“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 “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腭”,“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正是这些形容、比喻,中活跃在一笔笔实描实写堆起的框架里,使得黄溪真切而灵动地呈现出秀美的身姿。此外,“苍然暮色,自远而至”(《始记》):“舟行若穷,忽又无际”(《袁家渴记》)都是成功运用白描手法的例证。特别是《小石潭记》里写游鱼一段,更是令人拍案叫绝。柳氏游记中以简洁凝炼的语言来形容、比喻也随处可见。写水流,则“平布其上,流若织文”(《石涧记》)“斗折蛇行”(《小石潭记》);写水声,则“如鸣佩环”(《小石潭记》),“响若操琴”(《石涧记》),“其鸣乍大乍细。”(《石渠记》);写水色,则“黛蓄膏渟”(《游黄溪记》),“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袁家渴记》)。写石之奇状,以若牛马之饮于溪“,”若熊罴之于山“(《钴鉧潭西小丘记》)譬喻,于静物中看出生动气象,感受力和想像力都不可不谓活脱敏锐;写石之巍然,则“若颏贪龂腭”(《游黄溪记》);写石之平整、阔朗,则“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石涧记》),连排数种阔大的物象,喻写石涧之奇;写流石(钟乳石)成形,则“如肺肝,如茄房”,“如人,如禽,如器物”(《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千姿百态,一时毕呈。这些形象贴切、有声有色有比喻,使得所写的美景更加传神,生动,更加富有艺术感染力。
其次,以较多的巧妙的色彩描绘,来传情达意,而且注意直接地或间接地写出所状之物的音响效果,使人在听觉上也获得美感,使文章有动态美。
如《始记》说:“萦青缭白,外与天际”,青白两色,青的山,白的水,山水重沓,交相缭绕,这美丽的景色,使人“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而后 “苍然暮色,自远而至„„”由青白而暮色,标志着空间色彩的层次性和流动性。又如清人孙琮云:“读《袁家渴》一记,只如一幅小山水,色色画到⑨”袁家渴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旁多岩洞,其下多石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梗槠樟柚”,溪、洲、潭、渚、山、石、草、木,作者的视点穿行其间,不断变化,致使笔调显得有些轻快起来。这轻快,暗合着那一派生机勃勃,色彩瑰丽的景象,让我们同时感受到自然的生趣和心灵的活跃。
《小石潭记》篇首写道:“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这是一种美妙的音乐境界,不见其潭(水),先闻其声,而且如鸣佩环那样清脆而铿锵的乐声,怎不令人神往,“伐竹取道”,以见小潭。《石涧记》中有“流若织文,响若操琴”的妙句,廖廖八字,令色彩音响全出。“流若织文”,可视为“响若操琴”的音乐的旋律和形象,这形象是动态的,形成听觉和视觉相联系的美学效应。《石渠记》中“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 钴鉧潭记》中“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钴鉧潭西小丘记》中云:“枕席而卧,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
渊然而静者与心谋”,这里写水流经小丘时的声韵。它是有声的,但又是无声的。有声可与耳谋取,无声的则与神谋与心谋。这有声、无声,这“无声胜有声”让我们感到作者的心灵与精美的自然如何融为一体,同时,这些描写,与“有树环焉,有泉悬焉”的描写又是精妙的间接描写的音响效果。柳宗元以其婉约之笔收到了加倍的音响效果。
再次,把自然景物加以排列组合,构成既生动活泼,又相互关联,相互映衬的立体画面,使游记表达出诗一般的意境。有时,从纷繁变幻的景物中,摄取最生动、最鲜明、最引人入胜的“一刹那”物象,构成极富典型意义的动人画面。
例如前面提到过的《袁家渴记》以动景映衬或收束静态描写,从而使一切景致逼真地再现,写渴中潭渚杂列,“舟行若穷,忽又无际”胜似陆游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境界,以此将画面拓宽,以见美景的无限,言尽而意无穷,深得以虚衬实,以实见虚的艺术之妙。林纾归结得好:“此等文字,须含一股静气,又须十分画理,再著以一段诗情,才能成此结构⑩”。在空间布景方面最具构图美的还数《小石潭记》其中精彩片断: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写鱼游于清水之中的情态,仅四十个字,写了水的空明和鱼的自在,写了光和影,写了静态和动态。一泓清水是小石潭清逸景象的灵魂所在。然水之至澄和境之至清,几近虚状,颇难肖摹,故写石底全然入眼,写鱼游影布,以几可掬手之实物实景托出那份清逸和空灵。鱼游,轻捷灵动,自在无碍,这图景足以唤起人们对于“欢快”这样一种情绪体验的亲切记忆。此刻,游人被这单纯而切近的召唤打动了。鱼人相感相乐,毫无介碍。林纾认为“此等写景之文,即王维之以画入诗,亦
11”他还把全记喻为一幅得意的青绿山水图。清沈德潜也曾评曰:“记潭中鱼数语,动定不能肖。○
12” 俱妙。后全在不尽,故意境弥深。○
说到捕捉最富表现力,最引人入胜的物象特征的审美气质与技法,首先应该提到《袁家渴记》。在着重写了溪水中的小山,写了美石、岩洞、草木——这些在永州一带并无新奇动人之处——之后,作者并未到此为止。柳宗元真不愧为记山水的专家,下边他依据自己细致的观察,忽然拈出一个“风”字: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作者运用了一系列精确而生动的词汇“振动”“掩苒”“纷”“骇”等等,使得高木弱草,水声香气,一时皆随风而舞,山风气势强劲,景物各呈姿态,生命的活力跃然纸上。真可谓写水水有声,写山山有色,写树便觉枝叶扶疏,写草便觉花叶摇曳。真是流水飞花,俱成妙笔。
13”。《石渠记》着重刻画水行石难怪大文豪苏轼评以上录引的句子“善造语,若此句,殆入妙矣○
间的那份曲折跌宕,其后着力绘风:
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风吹动了树木,竹枝的梢头,声响在崖谷中回荡着。树梢、竹梢已静,而回声动才开始在远处响起。柳宗元以一种机智,一种敏感,一种对生活的某个场景,某个瞬间、某个侧面的忽然抓住,抓住了就以特写表现出来的本领,创造了他山水记的自然美,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于柳宗元的山水游记的语言特色,除上文提到过其语言凝炼精确,平易传神外,还注意句式的整齐和富于变化。《钴鉧潭记》潭记写钴鉧潭的形成,缘于冉水奔而遇阻于山石。水石相激是大自然表现出来的动感,作者配以三五个字为主的短句连用,文气也就十分活跃跌宕起来。如“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大自然在表现了它的激扬、冲突和力的风暴之后,很快又呈现出它舒缓和美的一面。《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全篇几乎都是三五字的短句,“极意与郦道元《水经注》斗其短14”。《始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峭○
觉而起,起而归”记叙得西山之前无远不至的游览之状,有“坐”“醉”“卧”“梦”等一系列具体宴游的情状,长短句相错,并且凭借“顶针”的修辞手法获得较好的表现力。对于一个心胸远大、具有远见卓识的强者而言,厄运算不了什么?他可以借此显示自己的情操,正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贬谪“南夷”成了柳宗元一生中不幸中之大幸。“公与山川两相遭,非子厚之困且久,不能搜岩穴之奇,非岩穴之怪且幽,亦无以发子厚之文”。优美的山水契合着柳宗元独特的遭遇与感怀,便产生了他那数量可观,成就突出的山水游记。
总之,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是其散文中最具艺术特色的作品,极富诗情画意,表达了他对自然美
的新鲜感受,丰富了描绘自然山水的艺术技巧,开拓了散文现实与人生的新领域,从而确定了这种体裁在文学史上的独立地位。由于他学习前人,而又超越前人,他的山水游记隔离今天已千余年,但仍然魅力无穷,有着强大的艺术生命力。
参考文献:
①《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
②《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
③《与李翰林建书》
④《中国文学宝库唐宋散文精华分卷》
⑤清高步瀛《唐宋文举要》
⑥《义门读书记》
⑦茅刊《柳州文钞》
⑧近人林纾语,转引自《柳宗元散论》164页
⑨转引自《柳宗元散文精选》
⑩《韩柳文研究法》
11《古文辞类篡》 ○
12《唐宋八大家文读本》 ○
13《书子厚梦得造语》 ○
14林纾语,转引自《柳宗元散文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