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_人性的暗夜

经济观察报/2011年/6月/13日/第053版

生活方式

东野圭吾：人性的暗夜

李黎

真相和华丽的诡计，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你可以抽丝剥茧还原出所有的犯罪细节和构思，但迷雾背后的动机才是最震撼人心的力量。无论是在东野堪称巅峰之作的《恶意》里令人发寒的凶险人心，还是《嫌疑人X献身》和《白夜行》黑暗背后隐忍的爱情，他笔下的光明与黑暗间，诡计纵使再华丽诡异，解谜推理也仅仅只是一个手段，关于人性的深刻探讨和社会问题的揭露才是他永恒的主题。

以写实派本格推理作家闻名的东野，语言极尽简单直白，恰恰这种白描式的清冷格调正好适合他笔下亘古不变的冷酷世界。理性的秩序感下平静却步步惊心的娓娓道来是他作品的最大特点。《嫌疑人X的献身》终获得日本大众文学的最高奖项，直木奖。

东野笔下曾制造过符合主流日系审美的偶像型角色，如神气光鲜的汤川学等，却并不是他作品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反而那些沉默寡言而且出身卑微的底层人物更具震撼人心的沉稳魅力（如《恶意》中的无名儿童作家野野口和《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数学老师石神）。东野往往能通过毫无煽情色彩的细节设置却制造出一种凄美的悲凉感。《嫌疑人X的献身》和《白夜行》这两部享誉无数的作品更是被无数人视为爱情小说，“无私的牺牲”和“无可饶恕的罪恶”所构成的光明与黑暗的悖论，使作品具有强烈的张力。例如《白夜行》中主人公兼有“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双重身份，起因固然令人同情，但对于无辜者犯下的罪行也令人发指。《幻夜》中女主角的魔性人格，更是令许多读者甚至质疑起东野内心的黑暗力量。在其最冷酷、最深刻的作品《恶意》里，人性的凶险如同深渊般让人不寒而栗。

经济观察报：您的很多作品都被改编成电视剧或电影，甚至有作品问世后被几个国家前后翻拍,您是如何把握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之间的关系的？

东野圭吾：我很愿意关注这些影视剧。很荣幸地，改编自我作品的这些影视剧所选的主演都是日本最知名的演员：阿部宽、福山雅治……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我喜欢他们出演的每一部作品。影视和小说的形式有很大差异，因此，我的原著小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参照物，观众的体会才是最重要的。

此次，东野圭吾借新书《布谷鸟的蛋是谁的》出版之际，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经济观察报：您觉得改编成电影和改变成电视剧这两种形式哪一种更适合您作品的表现？ 东野圭吾：这个问题应该由观众来解答。如果要我来说，我想说这两种形式没有太大的可比性——一个是快餐，一个是晚宴。当然，我只是在说形式上的区别，并不是指快餐没有存在的价值。相反，我想每个人都应该和我一样，消费快餐的次数要远远多于晚宴。

经济观察报：《时生》这部没有杀人事件发生的作品也与其他推理作品风格迥异，您现在貌似想尝试各种不同的风格，不再仅仅局限于推理？

东野圭吾：小说首先应该是一个好故事，一个让人喜欢听下去的好故事，这是很重要的。我的《黑笑》、《毒笑》、《怪笑》三部短篇小说与之前的长篇风格也截然不同，更轻松有趣一些。 在此之上，如果有一些相对专业的论述，就会令作品增色不少。好的故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架构。如果你确定这个故事足够优秀，只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把它写完就可以了。因此，什么类型的作品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故事。

经济观察报：作为一个年轻又高产的作家，近20年来作品的质量都相当高，您是如何得到源源不断的灵感的？

东野圭吾：啊，年轻吗？我倒很遗憾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年轻了呢……不过，还好年龄和创作似乎没有什么过分紧密的关系。2010年我创作了三部作品，应该还算顺利。作品的灵感来源于生活。大众关注什么，什么就可以成为小说的素材，这已经成为了我创作的真理。因此，我只需要关注一下大家的焦点，看看这些话题性的焦点是不是自己擅长的，有没有可能写成故事。我很走运，通常这两个问题都可以顺利解决。那么，我当然愿意拿起笔写下这些东西。

经济观察报：对于某些挑剔的读者而言,他们可能会热衷于将书分类为纯文学和快餐文学类,而有很多人将您的作品的确归类于快餐文学,您怎么看?

东野圭吾：我从来不否认，文学创作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分类，无视这种类型差异是不客观的。但还是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每个人应该和我一样，消费快餐的次数要远远多余晚宴”。这就是快餐文学的价值和存在理由。

经济观察报：您作品中的底层人物形象总是让人难忘, 无论是匪夷所思的变态心理角色还是让人同情并钦佩的主人公，几乎都毫无例外地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寂感,这与您个人的性格有关吗?

东野圭吾：我笔下的任何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性格和经历，都比东野圭吾要活得更精彩。我想，如果一定要类比，自己本人更愿意成为《布谷鸟的蛋是谁的》里面那位运动基因研究者——除了专研自己喜欢的技术，还可以帮助别人，这样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

经济观察报：您的电气工程专业出身和早前的工程师生涯对于后来的小说创作有什么样的帮助?

东野圭吾：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带给读者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的独白，比如社会的炎凉。我想，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危险。除了这些不变的诉求，我还喜欢在作品中加入一些当下的新热点，比如克隆技术，比如两性问题，比如青少年的犯罪问题，还有像新作品《布谷鸟的蛋是谁的》里面的遗传基因的问题。至于以后，我愿意把最新的一些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中。新元素是读者喜欢的，这和我的工科出身背景也许没有太大关系。即便我没有这层理工科背景，也会在创作时努力去了解这些知识并运用在构思中。

除了细腻的心理描写，把更多的触角探及动机产生的根源，这种手法让东野笔下的人性刻画和社会问题揭露显得深刻而质朴。涉及文学界“影子作家”现象的《恶意》、描述猥亵儿童和社会欺诈的《白夜行》、探讨日本教育问题和家长与小孩间冷淡疏离现实的《湖边凶杀案》关注罪犯家人生存现状的《信》和揭示医疗黑幕的《使命与心的极限》……无一不显露出东野对于刻画社会问题与人性的执着。正是这种如同棱镜般折射世事人心万象的创作手法，才在近20多年的悬疑推理小说界中，形成了东野圭吾独特的社会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