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生命深处的那朵花
开在生命深处的那朵花
杜小英
黑暗侵袭了一切。我，还有眼前的大丽花，连同因多日的阴雨而湿漉漉的土地，默然相对。三四米开外的房间里，灯光明亮。清辉溢出门外，洒在我的身上，洒在秋日的大丽花上。花，低头望着泥土，更显寂然。我，低头看着花，更加孤独。是什么时候，我开始这般钟情这花？仔细想来，是在我五岁多的一个夏日。
正是麦收时节，太阳火辣辣的，湛蓝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乡村的正午一片寂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顶着烈日，急匆匆地走在发白的小路上。她要到山上去找忙着割麦的妈妈。走到最高处那户人家的崖顶上，她不经意地向下看去。呀，一朵又大又红的花，静静地开在阳光下，开在墙角下，那密密麻麻的花瓣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每天跟小伙伴们跑遍山野，看惯了粉色的打碗碗花、紫色的苜蓿花、雪白的槐花、粉红粉红的桃花、红中泛白的杏花、淡绿的苹果花、白色的李子花，小女孩以为世间的花都是这般碎碎小小，素不知还有这样大这样美的花！她多么希望能有一朵这不知名的花呀！于是，她一路小跑上到山上，急切而兴奋地对正在割麦的母亲描述着，比划着：在彩玲家的院子里，开着一朵好看的花，这么大，那么红，很多的花瓣。最后，
她对母亲说自己想要这朵花。第二天，母亲带女孩去地里时，特意走了小路。在从彩玲家的窑背子上经过时，母亲特意站下来，果然看见了一朵好大好红好好看的花。比女孩大两岁的彩玲正在院里的墙角下玩儿，母亲问彩玲能给女孩一朵花吗？令女孩讶然的是彩玲竟然答应了，并且用剪刀剪下花给母亲拿上了窑顶的小路。彩玲还说如果下来取会被狗咬。彩玲的大方令女孩有些发怔：那么好的花彩玲怎舍得给别人呢？自此，那朵红艳艳的大丽花，就开进了女孩的生命里，那可是生活在大山上的女孩见过的最美的花。
后来，女孩的家由山上搬到了川道里，女孩也上了小学。记不清是在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麦收时节，自家的院子里竟然开出了跟彩玲家院子里一样的花。女孩欢呼雀跃，将花儿摸了又摸，又蹦着跳着去屋里告诉妈妈花开了。她高兴得跟花儿一样灿烂。这时，从母亲的口中，她才知道了这花叫大丽花。她发现这花会不断地长花苞，不断地开花。每逢深秋，花依然在开，依然红艳欲滴。霜来了，母亲就会把花朵用剪刀剪下，送给邻居的孩子，再把花根刨出来，用土埋在一个旧洋瓷盆里，搁在厨房的灶台旁。到了第二年清明过后，母亲又把这些洋芋状的花根种在院子里。到了夏天，院子里就又是一片红艳艳的。每逢雨季，有些花因落了太多的雨水，花柄会折，有些开了太多花的杆会倒下。这时候，母亲就会用棍子把花杆撑起来，把折了柄的花剪下来，插在桌上的两
个浅蓝色玻璃面瓷花瓶里。如果邻居家的孩子们想要花，母亲就会像当年的彩玲一样，用剪刀剪下来送给他们。邻居们都把这花叫作牡丹花，女孩会纠正说这是大丽花。当然，她并没见过牡丹花，因为母亲说是大丽花，她就认定是大丽花，至于是姓李的李，还是美丽的丽，她可不知道。这花，陪女孩走过了小学时代，让女孩家的小院别具灵性，让女孩的童年别具美丽。
这个女孩就是我。斗转星移，岁月流逝，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二十多年里，母亲再没栽过大丽花，我也很少见过大丽花。后来因为工作调动的缘故，我来到了新单位，单位的花园里栽了好多好多的大丽花。常常，我会举着手机拍摄这花刚发出的红色嫩芽，会举着手机拍摄一朵或几朵娇艳欲滴的花朵，会举着手机拍摄那翠色欲滴的叶片。再后来，也曾见到过粉色、黄色、白色的大丽花，也觉很美丽，但还是独爱那鲜红鲜红的大丽花。
如今，母亲离去已三年有余，而这花却永远开在了我的生命深处。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见这火红的花，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向彩玲要花的情景，想起母亲栽在院子里的红艳艳的大丽花。
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