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代代思念珍存 [台海]杂志记者探访颜思齐在台古迹

明朝天启年间，海沧（当时属漳州海澄）出了一个颜思齐，在1589年，他非常重要了。在两岸关系中，他被尊为“开笨港王”、“开诸罗山王”，甚至“开台王”。台湾同胞以立碑和建楼的方式，世世代代怀念、敬仰这位开台第一人。云林县北港镇兴建了“颜思齐先生开拓台湾登陆纪念碑”；在嘉义县新港乡妈祖宫前，兴建了高达五层的“思齐阁”和“怀笨楼”。妈祖宫内，当年颜思齐建筑营寨的蓝图，依然珍存，供人凭吊。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历史对他的关注，仍然相当有限。好在现在，这段深埋地下的开台王传奇已流传。

台湾云林县北港镇颜思齐登陆纪念碑东向基座碑记略述颜思齐、郑芝龙开拓北港事迹。图/台赛摄影师 王国明

到台湾嘉义，很多人会到新港奉天宫走一走，看一看。奉天宫是新港乡最具规模的宫庙，与北港朝天宫齐名，始建于清嘉庆十六年（1811），为台湾三级古迹，是许多人心中的精神信仰，思齐阁与怀笨楼分别位于奉天宫妈祖庙两侧。新港奉天宫董事长何达煌告诉《台海》杂志记者，这两栋5层楼高的建筑是1966年为纪念开台王颜思齐而建的。其中，思齐阁悬有台湾政要严家淦颁赠的匾额，怀笨楼二层设有开台史迹馆。奉天宫内设有历史文化资料室，有颜思齐建筑营寨的蓝图供人凭吊，三百多年来见证台湾如何从荒原走向宝岛。

嘉义古称“诸罗山”，位于富饶的台西平原，良好的自然条件为人类生活提供了保证，因此从4500年前就有人留下了“鱼寮遗址”。闽地先民也将其作为最早的入台登陆点，明天启四年(1624)，颜思齐与郑芝龙等自日本逃抵台湾时，亦选择在此登陆，带领十三艘船在台湾岛西海岸的笨港（今为北港）登陆，并在此规划建筑了井字型营寨，使之成为组织指挥垦荒的中枢。与此同时，多次派人到漳、泉两地招募移民入台开垦，前后约有3千多人，并将垦民分成十寨，范围大约包括今云林县水林乡、北港镇一带，开始了台湾最早的大规模拓垦活动。

何达煌告诉《台海》杂志记者，当时笨港在笨港溪的出海口，逐渐形成笨港街，但这个开台最早的基地，在嘉庆八年(1803)，因遭遇大洪水，新河道将南岸的笨港街再截断为二，其正确位置如今已难以寻觅。台湾东面地势比较高，当时民众就往东面撤移，因奉天宫的香火是颜思齐和郑芝龙从莆田湄洲岛请来，当地的妈祖像乃颜思齐率众来台时船上的“船头妈”之一，几百年来，香火鼎盛，感怀颜思齐，于是有了后来的思齐阁与怀笨楼。

参考何达煌的介绍，《台海》杂志记者查看了地图，从地图上可见这一带属于河口港，容易随港道淤浅、河流改道而改变位置，这应该也正是难以确定确切地点的原因。各种说法众说纷纭，但一致认定笨港应是一个区域的统称。

北港、水林抢登陆点正名

漫步云林县北港镇，在文化路与民主路交叉的市中心圆环处立有一座颜思齐纪念碑，据当地人介绍，这是北港的地标性建筑，从这一点上可见，颜思齐开台文化已然融为当地社会的一部分。此处，人来车往，井然有序，屹立在圆环处的石碑似宝剑直插天际，看到这个石碑，仿佛看到颜思齐招募汉人渡海来台开垦的冒险精神与自信，遗憾的是，颜思齐仅开垦开台2年，却在诸罗山打猎途中染伤寒病逝。

走近纪念碑，碑上写着“颜思齐先生开拓台湾登陆纪念碑”，其座四向分别嵌有四方石碑，基座正面下方为“开台先驱”，基座东向为《颜郑两公开拓北港碑记》，大理石材质，系1959年北港镇长陈向阳勒立，略述颜思齐、郑芝龙开拓北港事迹，作为记载开发笨港历史见证。1983年当地政府特地斥资百余万新台币整修，2002年左右再增立石碑，此纪念碑也被视为颜思齐在此登陆的重要凭证。

不过，这项说法受到了挑战。近年来云林县水林乡动作频频，继清明首度祭拜颜部将骨骸，又挂巨幅帆布标示颜思齐十寨图，证明水林才是汉人第一个开台聚落，并将这段历史纳入乡土教材；举办颜思齐文化节，强调“颜思齐登台就在水林”；建有颜思齐展览馆，馆藏漫画绘制出颜思齐一生的跌宕生涯与丰功伟绩。

在2014年，云林就以“开台第一乡”为主题，争取到当年云林县唯一的“文化资产区域环境整合计画”；今年，当地政府再接再厉推出布袋戏实验新作《王者开台颜思齐》，让历史文化与文化产业创意结合，获得好评；据说，水林乡文创会等相关部门正积极筹划，拟邀请著名导演李安拍摄一部以颜思齐开台为历史背景的妈祖护佑早期移民的影视剧。

当地政府对外表态，之所以争取正名，是为了告诉下一代，这段开台的荣耀是属于水林，清明节乡公所课、室主管及村长还首度前往合葬颜思齐部属骨骸的将军碑祭拜，全台目前仅这一处。经对照文献及耆老口述，当年的十寨包括本寨在内六寨在水林，四寨在北港，故当地政府认为，这足以说明水林对颜思齐的重要性，也证明水林的开发早于北港。

不过，也有文史工作者指出，古地图显示水林在明朝仍是笨港内海，并不适合扎营，所以颜思齐及多数部将应住在北港；尽管现有史料有限，但过去被视为研判台湾史重要著作《台湾通史》，作者连横确实提到颜思齐在北港登陆。

　　北港镇颜思齐登陆纪念碑。图/特约摄影记者 王国明

　　嘉义县新港奉天宫董事长何达煌介绍思齐阁由来故事。图/特约摄影记者 王国明

颜厝寮、颜墓空留思古幽情

既然前面提到了颜思齐十寨，就来介绍一下颜厝寮，颜厝寮位于云林县水林乡水北村，是颜思齐当时设置十寨的主寨所在。因许多漳州移民前来依附，聚落全为颜姓。据说是颜思齐的后裔最早定居，因此称为颜厝寮。颜厝寮有一口七角井，相传是当年颜思齐和漳泉先民开垦台湾时挖的，七角井的井壁，用的是颜思齐一行人行船时作为压舱石带着的青礁方块红砖，这口井至今已有380多年的历史。这口井也能间接折射两岸情缘，厦门海沧青礁村有两口井，一口四川井，一口三川井，当地人统称“七星坠地”，是青礁颜氏开基祖选择定居地时几经卜地后所挖。造访过海沧青礁村的海峡两岸和谐文化交流协进会会长陆炳文感慨地表示，颜思齐把这口井挖成七边的，就是来纪念自己的故乡，“水缘也是血缘、亲缘啊。”

据当地人考证，颜厝寮聚落为马蹄形，一排向东，一排向西，每户又纵贯前庭，后门可互通，这种特殊攻防设计深具巧思，可能与主寨有关。现颜姓子孙，大部分外移，距颜厝寮路边约30米处有一小山丘，尚存颜姓先民骨骸，颜姓族人每年清明节时聚集在此扫墓祭拜。乾隆年间，来自麦寮及四湖的蔡姓人家移居颜厝寮渐多。曾有意改名为麦仔寮，但颜姓族人反对，因此至今颜厝寮旧名不变。

慎终追远，缅怀先人，寄托哀思是华人社会的固有传统。为表达对这位开台英雄的敬仰之情，不少民众产生了探访颜思齐墓园的想法，《台海》杂志记者亦如此。在查阅资料时，偶然翻到一段上世纪80年代初期记载的寻访颜思齐永眠之地的文章。文中写道：这座颜墓坐落在尖山的山顶，从嘉义市前往，可以搭乘嘉义客运沄水线的班车，在同仁站下车，然后走山上的稜线，大约一个多钟头就到了。这条山路由于是稜线，沿途的展望之佳固然不在话下，更有意思的是，沿着山路还住有十多户讲客家话的人家，在以漳州后裔为主的嘉义地区，是一个相当特色的现象。原来，当年这些客家人本来是住在新竹市的郊外，日据时期，日本人为了开设飞机场，强行霸占他们居住了好几代的土地，还制定水上乡的深山作为他们的新居。像这种在价值上不成比例的“交换”，显然又是日据时期暴政的一个具体实例。

考究写作背景，应该恰逢颜思齐墓被撤销三级保护古迹称号前后，1953年，颜思齐墓被列为台湾省古迹，嘉义县政府于1975年将颜思齐墓定位暂定三级保护古迹，1982年撤销，嘉义县文化局于2006年认定其为暂定古迹二级保护古迹。后因墓地地处偏僻山林之内，又是台南市内角营区的军方管制区内，长期乏人管理，沦为荒烟蔓草，空留思古幽情。

颜思齐墓上的石碑并无刻文，只是在石头中央刻有一道直线。相传郑成功收复台湾后，立即前往瞻仰颜墓，见到墓碑上并没有文字，为了日后容易辨认，易于凭吊，郑成功便在碑上刻画了一道直线，这就是这个无字碑的由来。

云林县水林乡以颜思齐文化资产为主轴，打造多元的文化聚落。

忆386年来两岸首次联袂共祭

《台海》杂志记者从多次赴台寻根的厦门海沧颜氏宗亲会了解到，想要进到这里祭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2010年4月和10月，厦门海沧颜氏宗亲会成员在台湾颜氏公会居中牵线下，两次低调造访颜墓，茂密的相思树下，两岸同胞景仰的“开台第一人”颜思齐就安息在这一座不甚起眼的坟墓内。

2011年清明前夕，两岸颜氏宗亲打算在清明节前往颜思齐墓园，举办“闽台颜氏共祭开台先驱颜思齐”活动，缅怀先祖。由于颜墓位于军事管制区内，进出需经特殊申请，最初台湾军方以有演习为由，且大陆人数过度庞大，恐怕难以维护军事机密，一度不同意大陆颜氏宗亲进入。后在台中大甲镇澜宫董事颜清标居中协调下，台军方同意两岸宗亲祭祖，但全程监控。

近年来，两岸颜氏宗亲经常跨海前去颜思齐墓祭祀，最让难忘的有两次。一次是2013年闽台同胞公祭开台先驱颜思齐那次，这可是386年来两岸宗亲首次联袂共祭颜思齐，可谓盛况空前，令人感受暖暖乡情与亲情。

据当时一同前去台湾参加活动的漳州市委党校何池教授介绍，大陆参访团所到之处，都受到台湾乡亲的盛情接待，还互赠礼品，聊话家常，在台湾社会中引起波澜。许多台湾媒体纷纷报道，就连参访团的台湾导游也很惊讶地说：只带过台湾人到大陆去寻根拜祖，带这么浩浩荡荡的访亲团队专程来台湾祭拜宗亲先贤，这是第一次。

与之前都以颜氏宗亲名义祭祖不同，2013年清明前夕，大陆祭祀团抵台后，即与当地各方商议：颜思齐不仅是颜氏宗亲的楷模，也是两岸同胞的骄傲；不仅事关颜氏族裔敦亲睦族，倡德崇义，更事关两岸互动交流，增进两岸同胞情谊，而且有利于深入挖掘颜思齐开台文化，为此，应改颜氏族亲扫墓祭祖为两岸同胞公祭开台圣王。此议一拍即合。参加祭祀的有来自台北、嘉义、云林等地的颜氏宗亲，还有当地政、商、宗教人士等，各界名流和许多不同姓氏民众。

两岸同胞公祭开台圣王，这在台湾还是头一回。时值清明前夕，前往尖山一带墓地祭扫的车很多，为防塞车，当地乡公所与警局多次协调，公祭时间避开高峰期；警局并派警车警员为祭祀团车辆开道。颜思齐墓园位于作训禁区，军方不但允许通行，而且加派人员在各路口引导车辆。原厦门日报社副总编辑颜智强告诉记者，在台期间，他们感受到当地老百姓对颜思齐的开台事迹的认可与敬仰之情，就连一个私人开发的休闲农场的柱子上都题写对联凭吊纪念颜思齐。

“会心今古远，放眼天地宽。正是颜思齐开台文化的因缘际会，使两岸的同胞相聚首。通过缅怀先贤，我们珍惜当代，有了众多宗族的凝聚力，才有民族的兴旺发达，才有社会的繁荣昌盛。”颜水荣感叹道。

图为漆彩巨型牌匾＂德润万代＂，由海沧青礁慈济祖宫赠送台湾大甲镇澜宫。

7天8夜重走颜思齐开台路

另一次别开生面的祭祀活动发生在2016年。2016年3月，厦门海沧青礁村委会、海沧青礁村思齐文化中心参与牵头，由福建、广东、江西、湖南的颜氏宗亲会组织了七天八夜的重走颜思齐开台路。为效仿祖先，颜氏宗亲祭祖活动一行300余人特别选择走海路，搭乘开往中远之星号赴台。他们说，颜思齐是纵横东亚的一代海商，当年也是在船上漂泊数十日才抵达台湾，想借此表达对祖先的敬仰之情。不过，海路颠簸，一些颜氏宗亲有晕船反应，坐游轮都能“海上瘫”，对比400年颜思齐一行人搭乘的船只，强烈的敬佩愈加弥漫于心。

海沧青礁村村长颜鸣秋告诉记者，过去，年年组团赴台祭祖，随之人数愈来愈多，自2010年起，海峡两岸颜氏宗亲会便订下3年一大祭规定。2016年适逢3年大祭，来自福建、广东、湖南、江西等地共328位团员，加上台湾各地颜氏宗亲近500人，两岸800 多人同祭颜思齐，这也是历年祭拜规模最大的一次。

颜思齐一行是在台湾东南岸的笨港区水林后寮湾的土厝大排登陆，大陆宗亲也特地造访此地，并参观水林土厝马王殿，该殿是目前台湾寺庙间唯一供奉着颜思齐及其他27位兄弟灵位的庙宇。七天八夜的行程是充实、短暂而系统的，大陆颜氏宗亲足迹遍及颜思齐墓、颜思齐登陆台湾纪念碑、颜厝寮、思齐阁、怀笨楼、朝天宫、元保宫、大甲镇澜宫等地，越是深入走进这些与颜思齐息息相关的场域，了解得越多，越受震撼，尤其是对绝大多数首次赴台祭祖的大陆颜家宗亲而言。

福建姓氏源流研究会颜氏委员会名誉会长颜建春是此行的领队，已是N次来台祭拜、交流，颜建春说，这几年两岸宗亲频繁互动，最大助益是族谱的对接，台湾有颜氏宗亲近17万人，目前已经跟其中有13万人跟大陆颜氏宗亲对接上，未来希望能进一步建立、串联起各地颜家族谱，寻回颜氏孙祖的世代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