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手指游走间,阳光掠过

　　 　　两度不幸，耳朵聆听别样的世界 　　湘西沅陵沅水河畔、清浪滩边，有一座见诸《后汉书》和《辞源》的壶头山。 　　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大饥荒的1964年，在壶头山麓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里，陈波降生在一个祖祖辈辈的农民家庭。小陈波有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长得人见人爱。也许是上天有意要造就他不平凡的一生，在小陈波七个月时，亲生父亲因家庭成份是“富农”不堪屈辱而自缢身亡。更为不幸的是，三岁那年，由于闭塞、愚昧、贫困和缺医少药，仅仅一场水痘就残酷地夺去了他明亮的双眼。从此，在陈波的人生旅途上，永远告别的是五彩缤纷的世界，永远相伴的是无穷无尽的黑夜。 　　“文革”动乱的1970年秋天，陈波六岁了，常在一块儿玩耍的伙伴们都陆陆续续上学去了，他如同迁徙的候鸟群中一只因病落单的小鸟，那种落寞、自卑、无助、烦躁，过早地降临到一个幼小稚嫩的心灵上。他是多么羡慕、多么渴求上学读书啊！一个盲孩子的懵懂、无畏驱使着他要到学校这个神秘而充满诱惑的地方去“看一看”，上学读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看”，就好像一根细小的钢针接触了磁石，再也分不开了。就这样，他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地坚持听完了小学的大部分课程，甚至许多内容比健全孩子学得还快还好。或许他日后性格的养成，在那个“偷听”上课的年代，就已经打下了结实的基础。 　　失明的他并没有多享一份应得的温饱、轻闲和怜惜，他与所有的山里孩子一样，过早地承担起了成年人的劳作：上山砍柴、下田插秧、挑水放牛，肩挑背负，春种秋收，他都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地承担着。为了挣得一年七百个劳动工分，年底有10多元钱的“生产队”“分红”，他为“生产队”上看养了一头大水牛。当他靠打柴积攒到100多元钱时，托人在外花数十元买了一台小小的收音机，就是这个在当时的僻远山村会“唱歌说话”的稀罕物，洞开了他眼前的世界，带给了他生活的乐趣，点亮了他人生的道路！ 　　偶然一次，陈波听到“生产队”的人议论：“下屋场有个‘毛狗’（一个痴呆人的绰号），上屋场有个‘波佬’，这两个‘包袱’今后怎么背噢？”已经听惯了各种刺耳剜心之言的他本已对这些有些麻木了，但此刻，他还是再一次被深深地刺疼了：难道我就和那个“毛狗”一样吗？他在心里暗暗地发狠：我决不会成为你们的“包袱”的！ 　　 　　三次出门，盲杖探索广阔的天地 　　每个人都要面临着人生道路的几次重大抉择，机遇往往只垂青那时刻准备着的头脑！这个盲青年的神经系统已经比他周围的许多人更发达、更敏感、更强健！这个盲人的内心世界已经比他周围的许多人更深邃、更阔大、更高远！ 　　1985年冬天，是陈波懂事以来最温暖最光鲜最明亮的季节，他参加了沅陵县残疾人大会。这是他第一次进城，第一次坐进会堂，第一次听领导作报告。时至今日，说起当时的情景，他那总是波澜不惊的平静里显得有些无措的激动。会上，他从领导的报告中听到盲人也能学习文化，也能以推拿按摩替人治病保健，几乎把持不住了：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和要走的路么？ 　　从县里开会回来后的一天晚上，屋顶有雪粒“沙沙”地在瓦楞上响成一片，一家人围坐在火坑旁，听他神采飞扬地神侃着会议的盛况和进城的感受，火炕里淡蓝色的火苗“呼呼”欢笑。当他说到自己也想出去学习盲文和推拿按摩时，暧融融的屋里，喜悦的气氛陡然沉寂下来，炭火映红了一张张苦涩的笑脸，偶尔，有“哔剥”的火炭炸响。许久，娘才开腔，“家里穷呀”！陈波也终于沉默了…… 　　寒暑在艰辛的劳作中转换，炎凉在不尽的渴求中煎熬。他好几次不由自主地踯躅到距家仅一座山头的水库边，徘徊、呆坐许久许久：袭袭山风涌起阵阵松涛，凄厉呼号，崖坎下水波在“哐当”拍荡。他不断地在极度绝望和一线希望中挣扎沉浮…… 　　1987年，秋霜乍起，山风凛冽，趁着家人外出劳作，陈波一根拐杖，悄悄地摸索着踏上了去县城的路。这次，他是铁了心不回头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为了找个落脚点和混口饭吃，他“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个“师傅”学习卜卦算命。出门一个月后，他才托人写信告知家里自己的情况，母亲从此经常以泪洗面。三个月后，陈波“出师”“自立门户”了，在沅陵街上摆起了地摊替人算命。 　　摆卜卦算命的地摊的日子有忧也有喜。忧的是：收入无着，漂泊不定；说些昧心话，赚些昧心钱；不仅被人瞧不起，他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了。喜的是，还是有人瞧得起他：1991年春，在凤凰县城盘桓期间，一位健康漂亮的本地苗族姑娘见他诚实、善良、聪明、勤劳，不顾家庭的坚决反对，勇敢地与他结合了。也许是为了她，他更加坚定：我不能就这样下去！ 　　1991年春夏之交的一天晚上，陈波从收音机里偶然听到四川成都一家盲人按摩学校面向全国招生的消息，他兴奋得一夜未眠，央求妻子连夜写信去打听。可是，他等来的却是需要几千元学费的消息。他不愿就此放弃，要妻子两次、三次写信去。学校被湘西大山里这位盲人青年的求学精神感动了，决定破格录取他上学，并表示给他减免1000多元学费。 　　告别新婚爱妻，陈波千里迢迢踏上了求学之路。每天8点钟上课，他7点钟就准时进教室；炎热的夏夜，他在教室里苦读苦练，倦了就趴在课桌上打个盹儿；寒冷的冬夜，他靠在床头，摸着盲文入睡。为了节省开支，他经常是一日只吃两顿，每餐只买米饭不买菜。成都盲校苦学三年，陈波终于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学校热忱挽留品学兼优的他留校任教，也有好心人劝他就近在成都找工作，但他都一一谢绝了。他知道，妻子和亲人正翘首盼着他，湘西大山里许许多多的盲人朋友正热切地等着他。 　　 　　 　　多项殊荣，双手创造无限的光明 　　学成归来，创业之路依然布满荆棘。 　　1995年开春，他初次到怀化市区开店，因本钱不多，好不容易租了个小门面，说好了租金一月一结，可刚把家什搬进去，房主又变卦说租金要提前半年一次交清。后来又找了个门面，双方商定好后对方又变卦了。就这样，他拉着板车在市区里寻寻觅觅，搬来搬去。他心里明白，房主对他不放心，是不相信他这个盲人有开店子交租金的能力。 　　小店子终于开张营业了，可是，从早到晚硬是没有一个人上门光顾。一直熬到深夜，才有个老太婆背着个突发高烧的小孩找上门来。一进店门，老人家却犹豫了：“你眼睛看不见，还能给我孙子治病吗？”陈波二话不说，挽起衣袖用心地给小孩推拿起来。夏夜闷热，推拿又是费心费力的活儿，整整忙乎了一个多小时，陈波累得大汗淋漓，所幸小孩的高烧也终于退了下来。 　　这第一单“生意”，陈波收了九块八角钱。 　　这件事，还使他悟出了一个道理：要尽量延长晚上营业时间，既能为人救急，又能揽到别人不愿做的“小生意”。陈波是个善于摸索和总结的人，因此也形成了他一惯坚持的经营理念：既要诚恳待人、诚实守信，更要以过硬技术为顾客服务。 　　陈波不仅对技术精益求精，对管理更是细致入微。为装修新店子，从一楼到四楼，每间房子的摆设他都要亲自弄，哪间房子的水管有细微的漏水，员工尚未感觉，他却先发觉了。他所设计装修的神鹤推拿保健中心，集培训、保健、餐饮为一体，环境幽雅，极富特色，步入其中，犹同走进星级宾馆一般。 　　正是依托这种信念和追求，使得陈波能够点滴积累，不断地将他的残疾人事业一天天做实做大。创业近10年来，他的“神鹤康复推拿中心”拥有固定资产350万元，营业面积扩大到2000多平方米，床位也增加到100多张，为当地安置了100多名残疾人、下岗工人和待业青年就业。去年，他又注册成立了“神鹤保健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将公司扩展成湘西地区规模较大、技术专业、管理规范的综合性企业，成为湖南省重点按摩培训基地暨示范点、怀化市知名企业和市人民政府重点扶持企业，还被市消协评为“消费者信得过单位”。 　　辛勤的劳作终于得到回报，党和政府对陈波及其创业事迹也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中央电视台、湖南卫视、中国工人报、中国民族报、湖南日报、怀化日报等全国数十家媒体先后给予报道，他的创业事迹还被家乡中学编入了乡土教材。陈波本人也先后当选为湖南省残疾人联合会主席团成员、省盲人协会会员、省按摩协会理事会理事、省技能鉴定委员会委员、怀化市残疾人联合会副主席、市盲人协会主席，并先后荣获中国保健按摩技能邀请赛（武汉赛区）一等奖、中华优秀人物、湖南省自强模范、怀化市“十佳”残疾人、怀化市“爱心助残明星”、“怀化市十大新闻人物”等多项殊荣。 　　2006年元旦刚过，怀化市人民政府市长陈志强在视察了陈波的企业后，动情地说：“陈波同志，他的事迹在全省乃至全国影响很大。他体现了两种精神，一种就是残疾人自强自立的精神，叫做身残志不残。第二个呢，通过自我学习，来解决自己的就业问题，不但没给社会和家庭增加压力，还给社会创造了财富，而且还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就业问题。……小陈啊，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