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47-和张国荣游外滩--赵荣

和张国荣游外滩——电影故事2

我与张国荣同车从机场前往市中心。宽敞的林肯牌轿车为我提供了与张国荣面对面谈话和拍照的机会。我问：“你想像中的上海是啥摸样？”他回答：“古老的。我特别喜欢三十年代的古典式建筑。”西装革履，略显疲惫的张国荣，一边拭着头上的汗珠，一边开启半扇窗户，不断探望着上海风情。当黑色“林肯”转到南京路口时，同车的老上海向张国荣介绍开了：“在你的身后，是明天要去的大光明电影院，它是上海最大最老的，也是在世界上享有声誉的电影院之一；在你的左侧，是上海最老的高层——国际饭店，再前面是华侨饭店……”张国荣看到华侨饭店那一块块巨石垒起的外墙和古典式建筑造型，顿时兴奋起来，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户，连声称道：“这个好！我喜欢这建筑！”那神情似乎遇到了知音，路途疲劳顿时跑的无影无踪。突然，张国荣瞪大眼睛问我：“我今天住哪里？”当他获悉将下榻于一座新建的豪华宾馆时，不无遗憾的嘟哝了一句：“古老一点的更好。”

这不禁使我想起，有一篇文章曾写到：张国荣对饮食很随便，以填饱肚子为准，有饭有汤就可以；而他对住就十分讲究，喜欢宽敞，幽静的环境。而今天我感觉到：张国荣所要的不是奢华，他所追求的是古朴的文化艺术氛围。

我请张国荣为《电影故事》的读者写句话，他在我的纪念册上写了两行字：“给'电影故事’梦工厂”。坐在一旁的汪大姐解释道：“梦工厂”是香港对电影的叫法。 “不，最早是好莱坞。”已燃起一支烟的张国荣神情严肃的纠正道。 透过“梦工厂”三个字，我似乎看到对艺术有着执着追求的张国荣心中的另一个“梦工厂”。

享有天皇巨星之称的张国荣，在电影事业上成绩卓著，如今已拍了50多部影片，好多影片的主题曲均是由张国荣本人主唱。张国荣说：“我的电影成就比歌坛成就大。”他打比喻说：“人说猫有九条生命，而做电影演员可以超过九条生命，每一部电影都是一条生命。”正是这种视电影艺术为生命的精神，使得张国荣全身心的投入每一个角色的创造中。张国荣告诉我为了使程蝶衣这个角色从童年到成年的发展一气呵成，在拍小演员的戏时，他常去现场看，并主动接近这孩子。张国荣塑造角色之用心由此可见一斑。张国荣还谈了这么一个细节：他化成女装后，按角色的需要，用眷恋的眼神凝视着段小楼时，常另段小楼的饰演者张丰毅毛骨悚然，大呼：“我受不了，国荣！”张国荣对艺术创作是如此投入，他说：“有一点我与程蝶衣是相同的：那就是对舞台的热爱，对角色的着魔。”

轿车途经人民广场，上海电影发行放映公司负责电影广告策划的刘先生指着前方一排巨型广告对张国荣说：“这儿有一块霸王别姬的广告牌。”话音未落，张国荣已连声叫停车。尚在疾驶中的驾驶员刚踩上刹车，车还没停住，张国荣已如弹簧似的一跃而起，飞身下车，那动作之敏捷，之神速，犹如银幕上的特技。车内的人都惊呆了。轿车驶到大道边上停下，而张国荣一人已潇潇洒洒的走在车水马龙的人民广场大道上，急得车上的张副导演和汪大姐“哎！哎！”直叫。出于对张国荣安全的担心，同时也害怕引起交通堵塞，一车的人都风风火火的跟着张国荣下了车。此时，张国荣已走到了《霸王别姬》巨型广告牌前，洒脱的点燃一只烟，等着拍照，虽然暮色笼罩着大地，张国荣的脸上却春风得意，那神情如同获得馈宝后的满足。

张国荣来上海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大清早，上海滩上有多少个张国荣迷守候在大光明电影院门口，争睹心中偶像；又有多少个倩女，因没法济上前去亲手献给张国荣一束精致的玫瑰或得不到张国荣的签名而伤心的抽泣不止。

张国荣十分珍惜影迷对他的爱戴，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尽量满足观众的签名要求。在短暂的接触中，我目睹了张国荣给观众签名的速度和数量。一支笔在他手中犹如飞舞的银蛇。仅从进电梯到出电梯，他就能为不下十个观众签完名。在西郊宾馆的宴席上，宾馆小姐们配合默契，前面一个端着盘子，后面一位塞上本子，一批批轮番请张国荣签名。张国荣也总是乐呵呵的放下手中的筷子，飞速为小姐们一个个签了名。这不禁使我想起，张国荣曾经与人说过，他生命的五分之一时间是在为观众签名。

再见不会太遥远(最令人感动的一幕)-风月关机宴-原文1995.07发表于《电影故事》

晚上7时许，松江红楼宾管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导演陈凯歌走上台拿起了话筒：“今天早上国荣告诉我，今晚他要请全组同仁吃饭。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要走了。国荣在《风月》里边的戏已全部杀青。与他合作两部戏，觉得此人最大的好处，用咱们北京话来说：特别有人味儿，是个挺想到别人的人......”凯歌话音未落，引来一片掌声。随后，国荣与凯歌举着酒杯，向十余桌的同仁一一敬酒......

我举起了照相机。闪光灯频频闪亮。尽管服务员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端上了桌，但人们几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张国荣身上。开始，还有个别“勇士”跑到主桌上借着向张国荣敬酒的瞬间留个影，到后来，干脆把国荣从坐位上“拽”了出来，无论化妆还是道具，剧务还是照明，置景工人还是汽车驾驶员，个个不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争先恐后的与张国荣先生合影留念。一年的风风雨雨牌摄过程中，国荣从不摆谱，拿调，特体贴工作人员的辛苦，大家与他有感情啊！

此时，台前大屏幕上突然出了《何日君在来》的MTV。汤臣影片公司的孙慧砖小姐为大家一展歌喉，孙小姐声情并茂：“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这歌一下把人们从原来喧闹的氛围引入了另一个境界。一曲唱罢，孙小姐说：“我不是个好表演的人。只因为刚才张国荣先生对我说‘你能不能为我唱首歌’，所以我选了这一曲。现在，我要对张国荣先生说：‘你能不能为大家唱一首歌？’”“好——！”没容张国荣考虑，众人已替他作了回答。掌声，呼唤声此起彼伏，转而成为有节奏的“张国荣——唱一个！”“张国荣——唱一个！”喊声几乎把屋顶也给掀掉！如果说与国荣合影是第一个高潮，那么唱歌便是第二个高潮。

张国荣无奈地晃着脑袋自叹：“是我自招的！”当然咯，现在国荣不仅欠下了孙小姐的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今天他作为东道主，怎么能拒绝客人的盛情呢？最终，张国荣笑眯眯地走上了台，为大家点一首《祝福》。他拿起话筒：“朋友，我永远祝福你......”哗——掌声掩没了歌声。在《风月》里演大大的谢添老爷子今晚也在场，他上台向张国荣献了一支花，又引来了一片掌声和笑声，场内的气氛再一次推向了一个高潮。

不要问不要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地度过......

注满深情的歌声在大厅内回荡着，磁场般地吸引着每个听众，全场静极了，人们屏住呼吸，尽情地享受着这珍贵的几分钟......“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张国荣的歌声已停，但人们似乎还沉浸在歌词的氛围中没缓过来。

“你们回头看林建华的脸——”孙小姐不希望气氛太沉重。这时大伙才发现，站在台下一角的林建华已成了泪人，止不住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衣襟，他不好意思地背过身钻进了人群，林建华到《风月》组已整整一年。去年的现在，他为了演好该片中端午一角，去中央戏剧学院进修了两个月。此时我还发现，在片中演小忠良的任雷，正坐在张国荣的边上，伤心得不能自已。张国荣边替他擦泪边安抚着他。这一年来，小忠良长高了许多，现在比大忠良还高出了半个头。小忠良在剧组学到许多东西，与张国荣也成了忘年交。

大伙儿让林建华唱歌。林建华点了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接着，轮到周洁为大家唱歌了。舞蹈演员出身的周洁在《风月》中演天香里的女人一角，戏虽不多，但她很喜欢这个角色，认为人物很有色彩。她对我说，和张国荣演对手戏很刺激，她很佩服陈凯歌导演。但生性活跃的周洁，今晚自张国荣歌罢，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了。此时，大伙哄她上台，她双手掩住了脸颊。人们起先还以为她在逗人玩，可半晌不见她松手；仔细一瞅，泪水已从她手指缝里淌了下来。周洁满脸彤红，泪如泉涌。也许，此景此情令周洁又想起了什么......

是啊，一部《风月》开机近一年来，摄制组的伙伴们尝足了酸甜苦辣的滋味，谁人不感慨，谁人不激动？尽管，孙小姐一再提醒大家：“不要把国荣的告别宴当成关机饭......”大伙总摆脱不了依依惜别之情。此刻，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巩俐。她随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片去参加戛纳电影节，离开剧组几天，大伙不得不遗憾地说：要是巩俐今晚也在那就更齐，更热闹了。

末了，张国荣先生悄悄地离席走出了大门。有人发现他离开，刚要叫唤，张国荣先生摆手示意别作声，正如歌中所唱：

莫挥手，莫回头...... 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