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中华鲟

　　文友韩永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上个世纪后期，他所在的峡江山村有个渔人捕杀了一条大鳇鱼，状如小牛，不久，那渔人就暴病而亡。几年后，又有人捕获了一条如牛鳇鱼卖了，换回来一台电视机，遍请村邻前往观看，可没有一人去。我想，尽管可以对这故事作出多种解读，但有一种精神元素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敬畏。我还猜想，这精神元素可能与楚先民和古巴人崇鱼的习俗有关。 　　没有信仰，没有宗教感，灵魂就永远无法泊岸。只有无知者才无畏的。 　　是的，它是永远值得敬畏的，我们最需要的是对生命的敬畏。因为它在地球．上已生存了约一亿四千万年，而熊猫只有八千万年，人类才有五千多万年。 　　作为生长在长江边上的人，我早在童年就见过中华鲟。一次，我随爷爷上街，看见一条刚被渔人滚钩捕获上岸，足有我三个人那么长的大鱼，又圆又小的眼睛流露着温和而悲切的光。面对着这个口下人而又可怜的东西，我问爷爷它叫什么?爷爷说这是鳇鱼，它的肉可鲜嫩啦，肝脏还能治病!成人后从《本草纲目》里得知，其“肝主治恶疮疥癣，肉补虚益气，令人肥健。煮汁浓，治血淋。鼻肉作晡，补虚下气”。 　　几年前，我又在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领略过它的风采。这一次它活生生游弋于水池之中，似龙非龙似鲨非鲨，性格温和气度从容。正如唐代诗人章孝标所描述：“眼似珍珠鳞似金，时时动浪出还沉，河中得上龙门去，不叹江湖岁月深。” 　　当代传媒为我们提供了如下信息： 　　中华鲟，又称鳇鱼，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属于软骨硬鳞鱼类，身体长梭形，吻部犁状，基部宽厚，吻端尖，略向上翘。口下位，成一横列，口的前方长有短须。眼细小，头部两侧各有一个新月形喷水孔，全身披有棱形骨板五行。尾鳍如帆，上叶特别发达。它是地球上现存的最古老的脊椎动物之一，被称为水生物中的活化石，具有很高的科研价值。中华鲟个体硕大，成年鲟长可达四米多长，重可达400－500公斤，素有“长江鱼王”的美称；居世界27种鲟鱼之冠，被誉为世界“鲟鱼之王”。 　　中华鲟是一种大型洄游性鱼类，生于江河而长于海洋，适宜盐度在1‰～36‰之间的水环境，从幼鲟孵出游人大海到成年鲟返回长江繁育后代，最短也需要10年。幼鲟栖息在北起朝鲜西海岸，南至中国东南沿海的沿海大陆架地带，待到性腺发育成熟步入青春期，便选择在每年夏秋之际成群结队向长江洄游，开始其浪漫而艰辛的婚配之旅，最后抵达长江上游金沙江下段繁殖。此行耗时近两年、游程近万里。在溯江洄游及顺流大海过程中，中华鲟粒食不进，全靠消耗自身的营养储备来维系体力和发育鱼卵。这种神奇的能量转换现象至今仍是不解之谜。 　　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在长江中游宜昌的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截断了中华鲟洄游繁殖的通道，大批洄游的中华鲟撞击大坝而亡。无奈之下，它们只好选择了葛洲坝下游宜昌城区江段作为繁殖之所。虽然如此，面对着筑坝工程与工业污染对于水域和水体的侵蚀，中华鲟新的产床也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科研所选择了以人工繁殖放流增殖的方式来保护中华鲟资源，并于1982年组建了全国惟一一家中华鲟专业科研机构――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后来，湖北省政府又划定了“长江宜昌段中华鲟自然保护区”。经过广大科技人员的不懈努力，人工繁殖放流中华鲟的试验工作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大突破。但是，中华鲟资源保护依然忧患深重。 　　不过，这些非但不能影响我对中华鲟的敬畏之情，而且使我对它们倍添珍爱。 　　中华鲟有爱国爱乡、自尊自爱的大爱情怀。中华鲟游遍天涯仍然眷恋着母亲河，世世代代，矢志不移，其坚定的方向性和执着的追寻令人惊奇而又感动。1963年，我国著名鱼类学专家伍献文教授就是冲着它的这种习性，将它命名为“中华鲟”。当葛洲坝横截江面，中华鲟们不能还乡时，便前赴后继撞坝而亡，其粉身碎骨义无反顾的生命尊严何其悲壮又何其令人震撼!秭归县有个传说，说是爱国诗人屈原湖南汩罗怀石投江后，一条“神鱼”有感于他的爱国怀乡之情，千里迢迢驮着遗体溯江而上，送回了故乡。我想，附会在这传说中的“神鱼”一定是中华鲟。昭君北嫁匈奴之前还乡别亲，据说也遭遇过“神鱼”。传说虽是传说，却往往寄托了人们的真切情感。屈原、昭君之所以千古流芳，很根本的一条就是他们为国家与民族所作出的牺牲。古往今来，爱国爱乡都是一种崇高的情感，自尊自爱是一种普遍认同的价值取向。中华鲟作为这种情感和价值的象征当之无愧。 　　中华鲟有吞江纳海、开放包容的大家气派。中华鲟生于江而不囿于江，放开视野顺应潮流融人大海；在大海中遨游在大海里成长，然后带着更大更强的体格和王者气象沉潜纳厚，洄游江河。在经济一体化和价值多元化的今天，中华儿女要实现民族复兴的伟业，就要融人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主潮，以遨游大海的勇气和开放包容的气派，走出去，引进来，学习借鉴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对于个体的人来说，要克服守土重迁、小富即安、夜郎自大等小农意识，培养志存高远，海纳百川，善于学习，不断进取的大家气派。在这方面，中华鲟完全有资格作为开放包容的精神象征，起到启示、激励和推动作用。 　　中华鲟有自强不息、自我创新的生命意志。在这个地球上，中华鲟真的是万岁万万岁。想一想这个物种在久远漫长的延续中，该是战胜了多少大灾大难?我猜，它在洄游繁殖途中，可以两年不进食的奥秘怕是与它们祖先应对灾变的经验有关。从生理结构上看，它既有古老软脊鱼的特征，又有现代诸多硬骨鱼的特征，其中透露出许多生物进化信息，彰显了中华鲟顺时达变与时俱进的超常生命品格。我们完全有理由说，中华鲟是物竞天择的奇迹。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任重而道远。中华鲟作为自强不息和自我创新的精神象征．能够鼓励中华儿女发扬艰苦奋斗和开拓创新精神，自强不息，不断完善自我，抵达每个人都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境界。 　　中华鲟有亲和人类、和谐自然的优雅姿态。中华鲟看似形态威猛，实则性情温和，是一种很有亲和性的动物。报载：北京海洋馆一条体长3．2米、野生、被称为“女王”的中华鲟，待研究人员潜水与其混熟后，放弃了最初的警觉，表现出憨厚、温顺和对人类的亲近，非常喜欢与人共戏同乐于水中。显然，那些沉潜江海的中华鲟们，是善于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智者大师。中华鲟所负载的生态文化信息，实在是博大深厚而又神奇瑰丽。由中华鲟而推及人类社会，动物尚且具有亲和优雅之态，人类何苦“窝里斗”?深可惋惜的是，这样珍贵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临绝境。黄河、钱塘江、闽江的中华鲟已经绝迹，珠江很难一见，长江也所存不多。它警示我们，只有在符合自然要求的条件下发展，能够自觉协调和保持自然界生态平衡的文化，才是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化。 　　一次，我偶遇了红人公司的牟中友先生。这个年近不惑、一双眼总是略带深思的年轻人说，宜昌应该打造自己的“精神品牌”，而中华鲟无疑是我们城市精神的最佳象征，绝不能和它失主交臂。我问他何以有如此想法，于是他举证说理，侃侃而谈。看着他的那份率真和执着，我有些感动。在商言商，在文言文，一个商人可以对文化如此如痴如醉，实在难能可贵。 　　仔细想想，他的说法不无道理。 　　古人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现代学者说文化就是“自然的人化”。用动物作为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精神象征或者符号旗帜，无论中外不乏先例。平顶山市自古便称鹰城，邢台市又叫卧牛城，广州别称五羊城，深圳的精神符号是拓荒牛；俄罗斯国旗上的双头鹰雄视东西，蒙古国旗上的两条鱼观颐南北，老挝的国旗上大象庞然，瑞士首都伯尔尼威称熊城……这些称谓和图徽，都有它们的文化根由和精神指向，都对塑造一地一国独特的精神文化起到了重要作用。文化之“文”确乎是自然的附加形态，是人为的东西，又是为人的价值追求。只要它适应人与社会要求，能够和谐人与自然的关系，便是可以成立的，也是会有凝聚力和生命力的。 　　我想，葛洲坝阻断中华鲟洄游繁殖通道，使宜昌成为其新的产床和科研基地，这鲟鱼的不幸却是宜昌的大幸，中华鲟与宜昌的遭遇可谓千古奇缘。把中华鲟作为宜昌的精神象征，也算是文化精神文化方面的“仿生”吧。科技“仿生”把人类的许多梦想变为现实：仿鹰鸟而飞机翱翔云天，效鱼鳖而潜艇隐形海洋。咱宜昌人来个精神“仿生”，那将会产生怎样的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