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铎的爱与情
多事之秋逢佳人
1919年,是个多事之秋。
这年的5月,郑振铎作为北平学联代表参加了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11月,就从他的祖籍福建传来消息,福州爱国学生因宣传反对日本侵略而遭到日本浪人殴打。日方还调来军舰“嵯峨号”,派遣水兵登上福州码头,寻衅闹事,打死打伤福州学生、市民多人。21岁的郑振铎闻讯,怒不可遏。他立即参与组织了旅京福建籍学生抗日联合会,聚会声讨日寇暴行。他在会上的慷慨陈词,引起了北平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部女生王世瑛的注意。
王世瑛出身官宦人家,父亲在教育部任主事。她能投身爱国活动,担任校学生自治会主席,确实难能可贵。王世瑛是女高师国文部福建籍女生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郑振铎为她谈吐文雅、条理清晰的大家闺秀风度所倾倒。他俩在爱国学生运动中互相产生了好感。
郑振铎经常去位于西单石驸马大街的女高师红楼看望世瑛。有时,他长时间徘徊在女高师校门外,希望世瑛能恰巧从里面出来,见上一面。然而,这样的机遇毕竟太少了。
诚邀庐隐来作伐
郑振铎实在难以抑制对世瑛的思念,终于向庐隐吐露了心思,庐隐爽快地答应为他奔走作伐。她知道世瑛对铎兄也是有好感的。
然而,世瑛的父母不同意他俩交朋友。世瑛内心很矛盾。
庐隐无奈之下,只得将实情告诉了郑振铎。郑振铎不灰心,表示愿意等待。他热情地邀请世瑛和庐隐参加文学研究会。拿到了他就读的铁路管理学校的毕业证书和到上海工作的分配通知书,他仍怀着一丝希望,企盼世瑛能同意和他交朋友。故而他迟迟不愿离开北平;他知道,如果马上离开北平,这桩姻缘就更没有希望了。但遗憾的是,世瑛始终态度不明朗。
不能再等了。他知道,辛劳一生的母亲带着两个妹妹,正盼着他早日工作挣钱分担家庭重担;他又想到,上海的茅盾正等着他去打理文学研究会的繁杂事务。
1921年3月21日下午,在文学研究会的会议上,郑振铎不无遗憾地向大家告别。他将去上海的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
柳暗花明遇知音
郑振铎没有想到,偏偏商务印书馆元老高梦旦先生的千金高君箴悄悄地爱上了他。
当时郑振铎兼了神州女中的国文课,神州女中的学生高君箴对文学很感兴趣,尤其喜欢听郑振铎讲安徒生童话。有时,他看见她带着他在商务主编的《儿童世界》杂志来听课,感到她还小哇,还是个小女孩。可他从高君箴的目光里,渐渐看懂了深藏的含意。
他犹豫了,内心很矛盾。
高君箴是他的学生,暂且不谈这“师生恋爱”有多麻烦,就这“门当户对”这一关,过得了吗?他和世瑛不就是卡在这道关口上了吗?
其实,君箴比他清楚,父亲多次在家里夸奖郑振铎的人品和才华,看得出父亲是喜欢这位比她大几岁的老师和小同乡的。她知道,父亲是非常开通的。只要他俩乐意,父亲肯定会支持的。她等待着他跨出勇敢的第一步。
1922年12月8日,《儿童世界》杂志发表了高君箴译述的童话《怪戒指》,郑振铎高兴地鼓励她多译述、多投稿。郑振铎说完,她对着他粲然一笑。
郑振铎受到了极大鼓舞,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他去找同在编译所工作的郑贞文(心南)谈心。心南长他7岁,也是福建长乐人,论辈分是他的“族祖”,更重要的是,心南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时任编译所理化部主任,可以随便进出高府与高梦旦先生说上话。
他嗫嚅着,向心南说出自己欲和君箴交朋友的想法,并请心南做他的说客,向高梦旦先生说项。心南高兴地笑道:“可以,可以。”
有了上回的教训,郑振铎的心一直是忐忑不安的。他没有料到,梦旦先生一听心南的话,立即表示同意,还高兴地把女儿叫来,征得女儿的同意,又安排女儿与郑振铎一起去杭州旅游,增进了解。
1923年4月中旬,杭州西子湖畔,高君箴用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郑振铎心中的痛苦。
4月27日,郑振铎写信给北平的周作人,告知自己订婚的消息。周作人高兴地寄给他一部《比较文学史》以示祝贺。同时,他也给庐隐和世瑛写了信,告诉她们自己终于走出痛苦的深渊,得到了爱的幸福。
7月20日,高梦旦请郭沫若来家里吃饭, 同时还请了郑心南等在商务工作的沫若的同学作陪。主人除梦旦先生外,还有君箴和郑振铎。席间,高梦旦向郭沫若等人介绍了君箴和郑振铎的关系。这就正式向外公开了他女儿的婚事。所以这顿晚宴,被郭沫若认为是君箴与郑振铎婚约的“披露宴”。
俨然一对大孩子
在筹办婚礼的日子里,最高兴的是郑振铎的母亲。婚期定在10月10日,婚礼在一品香饭店举行。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他突然想到,明天在新式婚礼上,结婚证书上必须要盖上主婚人(即双方家长)、介绍人、新郎新娘的图章。可是,母亲还从未刻过图章。他眉头一皱,马上请人送信给好友瞿秋白,请他务必帮忙刻一方印章。他知道瞿秋白是篆刻高手。
很快,送信人回来了,递给郑振铎一张秋白写的便条。一看竟是“秋白篆刻润格”,开价是:石章每字二元,七日取件;如属急件,限日取件,润格加倍,边款不计字数,概收二元。晶章、铜章、银章另议。
他了解秋白很忙,是以这种幽默的方式婉拒。情急之下,他想请好友叶圣陶帮忙,不巧,叶圣陶去福州协和大学讲课去了。那么,只好请茅盾先生帮忙了。
茅盾急人之所急,连夜赶刻,第二天一大早揣着刻好的图章来到他家。忽然,秋白派人送来一封红纸包,上面大书:“贺仪五十元”。
郑振铎见了,脱口而出说道,秋白何必送此大礼。茅盾赶紧将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秋白刚刻好的三方图章,一方是郑振铎母亲的,另两方是君箴与他的对章。秋白在他俩的对章上分别刻了“长”、“乐”各一字。这是一语双关,既祝贺他俩白首偕老,百年长乐,又点明了他们两家都是福建长乐人。茅盾与他一算,润格加倍,加上边款二元,恰好是五十元。秋白的厚礼,真是出人意料。两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的婚礼非常隆重,宾客大约有七十人之多,尤为难得的是秋白也来了。大家请秋白讲话,他用《红楼梦》中“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为题,讲了一番幽默生动的话,鼓励妇女解放,恋爱自由。满堂宾客,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则鼓掌欢呼,使喜庆气氛达到高潮。
新婚给他们带来无限的幸福,同时也促使他们更勤奋地工作。在君箴协助下,他开始了《中国文学者生卒考(附传略)》的研究编纂工作,第二年1月号《小说月报》开始转载。与此同时,在他的鼓励和帮助下,君箴的译述和儿童文学作品也陆续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之后,“文学研究会丛书”出版了他与君箴合作译述的童话集《天鹅》。叶圣陶在《天鹅》的序言中称他与君箴是富有童心的“两个‘大孩子’”,并希望他们“永远做一对‘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