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马致远_双调夜行船_秋思_章可敦

重读马致远《双调夜行船・秋思》

"章可敦（台州学院教育学院，浙江临海!"#$$$）

摘要：马致远两篇同题作品“秋思”———小令《越调天净沙・秋思》和套曲《双调夜行船・秋思》在文学史上都有很高的评价。套曲“秋思”能以唯物的眼光评价历史人物，实属难能可贵。但作者对追求名利的讽刺和批判，是不现实的，这是历史的局限。

关键词：马致远套曲秋思功名利禄艺术魅力

马致远，是著名的元曲作家。据杨荫深《中国套曲，被誉为“万中无一2。

文学家列传》云：“马致远，大都人。曾任浙江行《双调夜行船・秋思》由七支曲子组成，就思省务官。其他事迹多不可考。致远为人潇洒，少时想内容而言，可分为四个层次。第一曲是引子，由亦颇迷恋功名事业，然所遇不遂，颇自抑郁。后乃秋来花谢想到人生的短暂虚幻，从而引发出下面对退居山林，日与酒中仙，尘外客，林间友以蹉跎其人生价值的思考及对痴迷者的批判。3乔木查4等三‘翦裁冰雪，追陪风月’之生涯。自号东篱，盖即支曲子为第二层，分别描写了帝王、豪杰、富翁的取意于此。”!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说：富贵无常。

“他有富豪公子的身世，怀才不遇的心情，中年过作者纵观历史，以三国时期的魏、蜀、吴三方着‘酒中仙’‘风月主’的浪漫生活，晚年归于的英雄人物都没有得到最后胜利为例，总结出“秦‘林间旧友’‘尘外客’的闲适心境。他这种生活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多少豪杰”，都与性格，使他在曲上得到最高的成就。”"马致远投入了“狐踪兔穴”这一历史必然的规律。中国古在元代梨园声名很大，有“曲状元”之称。他既是今都有不同的大家以不同的文学形式来加以证明。当时名士，又从事杂剧、散曲创作，亦雅亦俗，备大诗人李白在他的《将进酒》说：“钟鼓馔玉不足受四方人士钦羡。所作杂剧十五种，现存七种。散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曲作品被辑为《东篱乐府》传世。元贾仲明《凌波仙》留其名。”诗歌是从一个酒徒的角度去看历史上的词云：“万花丛中马神仙，百世集中说致远，四方海内英雄豪杰圣贤的，他们最终都销声匿迹了，早被历皆谈羡。战文场，曲状元，姓名香贯满梨园。2#可见，史风云吹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这是说对在元代以后，马致远仍备受曲家重视。了。但“惟有饮者留其名”却言过其实，未免有些

夸张与自我张扬。清代《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在

一《好了歌》中说：“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

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好悲秋，是中国古代诗歌的传统题材，而马致远了歌》注云：“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的两首同题作品———《越调天净沙・秋思》和《双杨，曾为歌舞场。”这是一个哲人和智者对历史发调夜行船・秋思》尤为人称道。前者是一首小令，展及人物命运的文学诠释和深刻总结。他的注虽然即“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带有宿命的观点，但还是有它合理的成分。苏轼在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仅二十八字就勾《前赤壁赋》中道：“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勒出一幅秋野夕照图，特别是首三句不以动词作中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介，而连用九个名词勾绘出九组剪影，交相叠映，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赋中所指“一创造出苍凉萧瑟的意境，映衬出羁旅天涯茫然无依世之雄”即曹操。郭沫若曾说曹操是个大英雄。确的孤独与彷徨。全曲景中含情，情自景生，情景交实，曹操曾经指挥若定，叱咤风云而不可一世。官融，意味隽永，是千古传颂、脍炙人口的名篇，马渡一战而统一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行使皇帝的致远的同时代人周德清赞誉它为“秋思之祖2。王权力，不是皇帝实为皇帝，但“而今安在哉？”要国维《人间词话》说它“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算毛泽东说得更透彻。他在《沁园春・雪》中说：妙境2。洵为确评。《双调夜行船・秋思》是一首“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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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年，由此上推，他应生于一二五零年前后。”"说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明马致远“在少年也是功名路上人5，为争名夺物，还看今朝。”毛泽东以革命家的胸怀和眼光，利，在“世路上碰了壁5而“漂泊生涯5，而他隐居列举了中国古代历史上最有成就和作为的封建帝山林，“退而为风月主5是在晚年，原因是仕途不王，这些帝王在历史上都曾建功立业，功勋卓著而遂，实出无奈。他在年轻追求功名利禄时不也是如成为开国皇帝。在封建社会的历史上确实空前绝“蚁排兵5、“蜂酿蜜5、“蝇争血5吗？只不过他后。就在当今人们的心目中，还留有他们的光辉的以失败告终而已。

名字和鲜活的形象。但是他们最终都被历史的潮流再说，追求功名和利禄是人之常情，古今中外所无情地淘汰。毛泽东用“俱往矣”三个字，对这凡有上进心的人，凡想改变自己不利处境的人，无些所谓英雄豪杰进行了诙谐的讽刺和无情的批判。不以此为之。正如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三国演义》卷头诗说得好：“滚滚长江东逝水，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度夕阳红。”作者马致远能以一个散曲家的眼光，仁》）关键是用什么方法去追求名利。“密匝匝蚁对历史和人物进行唯物的审视，这是难能可贵的。排兵”，为能得到富贵和名利，像蚂蚁一样忙碌奔

波，有何不可？“乱纷纷蜂酿蜜”，为能得到富贵

二和名利，如蜜蜂酿蜜一样辛劳勤苦，又有何可非

议？至于“闹攘攘蝇争血”，则是说明了竞争是激

五、六两曲为第三层，写自己看破红尘、与世烈和残酷的，甚至带有血腥味，这也符合古往今来无争、自得其乐的人生态度。名利场上竞争的实际情况。回看当今社会的竞争，

最后一支曲子3离亭宴煞4是第四层，也是重点，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总括上文，作者再次把名利之徒与山林高士的生活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作者是带着讽进行对比，表达了不为物役、自适其适的心志。刺和批判的口吻说的。是的，为了争得功名利禄，

“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争名是没有“彻”的。因为功名利禄是无止境的，当然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追求也是无止境的。为了得到功名利禄，哪一个不攘攘蝇争血”，这几句话说得形象而生动，把为名是“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君子利而争的人们刻画得入木三分。但说的是谁？正是爱财，取之有道”，这就是孔子说的“不以其道得马致远自己！确切一点说是他早年的自己。因为他之，不处也”中的“其道”，也就是靠自己的聪明“少时亦颇迷恋功名事业，然所遇不遂，颇自抑才智，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和不懈打拼，才能获得。郁。后乃退居山林”，可见他青年时追求功名，对假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等到，那才是孔夫子所说的“龙楼凤阁”抱有幻想；晚年则淡泊名利，以清风“不以其道得之”的反面。作者根本用不着去讽刺明月为伴，自称“东篱本是风月主，晚节园林趣”!。和批判他们，而应该肯定他们，赞扬他们，因为这冯沅君《古剧四考・跋注》：“从马致远的散曲，是社会所逼，是人的本性，也是一种美德。我们颇可看出他的身世。《蟾宫曲》道：‘东篱半至于作者所爱的生活是：“和露摘黄花，带霜世蹉跎。’《哨遍》道：‘半世逢场作戏，险些儿烹紫蟹，煮酒烧红叶”，当然，这是一种神仙的生误了终焉计。白发劝东篱，西村最好幽栖。’《黄活，是一种牧歌式的生活，是一种富裕而浪漫的生钟尾》道：‘且念鲰生，自年幼，写诗曾献上龙活，但只有具备一定的财富和收入，有一定的文化楼。’《青杏子》道：‘世事饱谙多，二十年漂泊修养，有一定地位和身份的人才有条件享受。试生涯。’（参看《元人散曲三种》的《元四家散问，又有几人能消受得起这种生活？即使作者确实曲》之三）由此可推知马在少年确也是功名路上过着这种生活，然这和陶渊明的“开荒南野际，守人。他为江浙行省务官，当在所谓‘二十年’。照拙归园田”（《归园田居・其一》）“时复墟曲常理论，他这‘漂泊生涯’的开始当在二十岁左中，披草共来往”（《归园田居・其二》）“秉耒2

%欢时务，解颜劝农人”（《癸卯岁始春怀古田

0右，到晓得‘西村最好幽栖’的时候，他已在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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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相比，就大为逊色了，这是本质上的不同。

(上下，所以一则曰‘半世’，再则曰‘白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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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碰了壁，他便退而为‘风月主’。元贞时在书因为陶潜虽然也隐居，过着悠闲清静恬淡的田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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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中与花李郎诸人厮混，集体的编剧，十之八九是活，但他是开荒种地，自食其力，盖房植树，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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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世’的事。元贞始于一二九五年，先后只二足食，且与农人有着和谐的相处。马致远虽十分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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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陶渊明而号称“东篱”，但与“采菊东篱下，悠声作上声；‘灭’‘月’‘叶’是入声作去声：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相比，却有天壤之别。一字不妥。后辈学去！”!明王世贞《曲藻》云：

“马致远‘百岁光阴’，放逸宏丽，而不离本色，

三押韵尤妙。长句如‘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

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又如‘和露摘黄花，带

尽管如此，这套曲子的艺术成就还是应该肯定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俱入妙境。小语如‘上的。这首套曲的艺术魅力突出表现在语言、形象与床与鞋履相别’，大是名言。结尤疏俊可咏。元人情趣三个方面。语言俗中透雅，既明快率直，又优称为第一，真不虚也。”"吴梅《中国戏曲概论》美富于韵味。别致的设色字如“衰”“铁”“惹”云：“马致远小令，以‘天净沙’为最，明人辄喜“遮”“缺”等，精巧的鼎足对如“红尘不向门前摹此词，而终无佳者，于此见元人力厚。其套曲以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密匝‘秋思’为最。‘天净沙’小令，纯是天籁，仿佛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和唐人绝句；秋思一套，则直似长歌矣，且通篇无重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都见出作韵，尤较作诗为难。周德清评为元词之冠，洵定论者驾驭语言的扎实功力。曲中意象准确而有代表也。”#这大概是对东篱曲子的最全面的评价了。性，如以“衰草牛羊野”“荒坟横断碑”表现帝业成2责任编辑3古卫红4空，以“蚁排兵”“蜂酿蜜”“蝇争血”比喻名利场等，都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自我写照里，字里行间情趣盎作者简介：章可敦（+5)%*），浙江临海人，台州然，如“青山正补墙头缺”的调侃意味，“道东篱醉了学院教育学院副教授，从事古典文学教学与研究。有多也”的潇洒任性，皆可令读者会心一笑。篇论文发表于各级学报。

对马致远曲子的艺术评价，历来很高。元周德

清《中原音韵》作词十法“定格”说：“此词乃东

篱马致远先生所作也。此方是乐府，不重韵，无衬$%&"#谭正璧6元曲六大家略论7!86上海：古典

文学出版社，+59,6

字，韵险语俊。谚云百中无一，余曰万中无一。看’(袁行霈6中国文学史7!86北京：高等教育出版他用‘蝶’‘穴’‘杰’‘别’‘竭’‘绝’字，社，+5556

是入声作平声；‘阙’‘说’‘铁’‘雪’‘拙’!徐中玉、齐森华6大学语文7!86上海：华东师大出‘缺’‘贴’‘歇’‘彻’‘血’‘节’字，是入版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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