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请赐给我力量去改变能够改变的事物主啊
追寻可能的阅读
——写在《日瓦戈医生》(帕斯捷尔纳克著)边上 “主啊,请赐给我力量去改变能够改变的事物。主啊,请赐给我力量去忍受不能忍受的事物。主啊,请赐给我智慧去辨别这两者的差别。”
——肖斯塔科维奇回忆录《见证》
我近乎一口气读完了《日瓦戈医生》这部体现了帕斯捷尔纳克对历史的深沉思考的长篇。这是一场残酷的阅读,浸泡在虚拟复制的文化氛围中,诗意的言说、批判的追寻。
散漫的记忆里集结了某位因它而形象鲜活的青年学人的梗概多气。他只是被某种对立情绪所驱遣,对现存境况嗤之以鼻,披着叛逆的华衣,除了神经质的亢奋,便是谩骂、攻讦。他仿佛是作者笔下的某个被谴责的人物,左冲右突,而非缘于自己的独立判断。“这究竟是本怎样的书?”我四处搜索,竟没能找到任何版本。时过境迁,似乎是不该相逢的时辰我们邂逅,一见如故。淹没在一堆苏俄期英雄史诗的大合唱里,耿介的帕斯捷尔纳克倒未显出特别的厌恶,“这是上帝的安排!”管理人员愚昧盲从的这一粗枝大叶保全了他的身家性命。“鉴于我所从属的社会对这种荣誉的用意所作的解释,我必须拒绝这份已经决定授予我的不应得的奖金。”在他身上,隐喻了苦难的坚忍,诗意的绵延。帕斯捷尔纳克对历史的理解是与人性的全部理解一致的,都是出于想象,且只有依靠想象才能实现。这令他更其孤独,独行者角色坚挺,又逢众声喧哗、杂语共生的新生代,他一如既往喊出了自
己决不奉承“官方”的不屈不挠的声音。依然不合拍、不合时宜。他对我们的心灵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当下人类的困境。“1986年初版”的字样最终否决了我的绝望,我曾断言国内压根没有过他的版本,局限于活跃在民间的口头文学,竟这么早,今又复出,这其间又该发生了多少事哦。即便文化专制形态占据了主流位置,政治领袖的个人好恶也不能缘起于精神事件的根源性,受众的思想质地硬度不均才造就了这样的反反复复,命中注定阅读偏蛰边缘的原始文本要踏破铁鞋始觅得。
没有过多停歇在怜惜层面,我从容不迫走了进去,从封面到封底,蜿蜒数百页,一页一台阶,平稳移步。是该思考些深层次问题啦。这么多问题早已纠缠了若干世纪的日日夜夜,我必须作出自己的正面回答。依凭伽达默尔的界说,人与历史(时间状态中的文化)之间的关系有两个层次:一是历史向人敞开,使人生活在一个历史开放的时空中;二是人向历史敞开,使历史变成开放的,非封闭的。这种对话式的逻辑构成阐释者与文本之间有趣的交流。帕斯捷尔纳克作为全知全能的叙述者盘距在思维坐标的零点,以书写者的姿态虚拟了日瓦戈医生这一角色,并将其置于波澜壮阔的典型背景中,解读、串连了历史线索的来龙去脉。我将阐释者的投影定位在了其中一根居高临下的坐标轴上,视点整体位移,帕斯捷尔克进入角色群落,装饰了他者思考、叙述的梦境,他获得了又一身份,成为这一系列历史事件的主角和见证,同时也支撑了他者的纪实与虚构能够经久不息地赢得思想的庇护和掌声。
这些事件仍活跃在人们的言谈话语中,蛰伏在思维方式的潜移默化中,凝结在日常生活的日常心态中。日瓦戈医生的坎坷经历浓缩了俄罗斯文化在特定历史境遇下的遭遇,他成为一种文化符号。这似乎再次跟加缪的“小说从来都是形象的哲学”这一有意味的论断不谋而合。“知识分子感到自由受到历史的重压,他们对这种历史重负发难。”他的言语载体了思想,也孕育了文明的发展趋势,回环往复,总体设计指向了理想主义之路。“知识分子是一个不切实际的阶级,这个阶段的人们整个地迷恋于理想,并准备为自己的理想去坐牢、服苦役以至被处死。知识分子在我们这里不可能生活在现在,他们是生活于未来,有时则生活于过去。”(《俄罗斯思想》)活生生的语词如同生活本身,鲜活的表达方式逼人思之再三,终于在史铁生那儿有了我们自己的版本——写作就是要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个生物过程,更是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
扉页仿佛是天然形成的,没有笔画,仅黑白两色变动不居,有点扑朔迷离的迹象。作者像,木雕般质地坚硬,大理石般静穆邃远。仿佛几块光亮的轮廓描摹了他的半身雕像,影影绰绰也许只是他的巨大身影,思想的余辉投影其上。“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日瓦戈医生的碎片粗笔勾勒了帕斯捷尔纳克的精神概貌,同时赋予其感性显现的现实性。从头到脚,我喜欢它的每一滴微粒。仅仅几个方块光区,他从黑暗中破壳而出,给世间带来了独立自由的勇敢和气概。果敢的创意在某种程度上模拟了历史的性格,历
史给自己的不同时期定性、留影。紧接着,他的右手从大理石背后探出,变换了下握笔姿式,或许他一直就在奋笔疾书,历史长卷握在手中、笔下。这儿才是它的开端,文明的源头从指间静静流泻、逶迤,任何重大事件都能、也必须从这儿找到最后的因由和启示,这是永恒的途中和归宿。“我们所做的实际上是一种双重的努力:既是展开学术研究,又要从精神上给我们的生存定位。这两个方面交织在一起,自然给我们的研究造成一个困境,一个我们似乎无法走出的困境。但我想,今天的文学研究,乃至整个人文学术的独特品格,是不是也正由此而形成。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么我们能否在学术上取得真正有意义的成果,一个重要的前提,也就看我们如何理解和对待这个困境。”王晓明不幸言中,不经意间在肖像边上作了最好的注脚。
特定阶段的历史分册积淀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最终缩影为一点,粗笔勾勒着眼睛的轮廓。他眼睛深陷,广袤如俄罗斯原野的目光退缩到了史前洞穴中,只余光在周遭明灭、期盼。也许真挚和宽容走投无路、流离失所,善意驯良只能纵容偏执和邪恶疯长、蔓延。“个体与历史、美与进步的悖论关系已经成了现代知识分子无法治愈的精神创伤,在当下更有它特殊的尖锐性,我们为什么不能对这种只有知识分子才能体验和面临的痛苦给予应有的历史理解、同情和尊敬,反而如此苛刻地指责他们太关心人类的前途命运呢?”紧锁了痛楚的眼晕板结着撕心裂肺般的冷漠,他目不转睛,尽收眼底又仿佛一无所见。他鼻翼挺拔,有着山脊般的骨骼和走势,勾勒着智慧密集的流线型。他口型开阔,它和脑区两点间的距离最短。也许张口结舌,嗑嗑巴巴连
不成句,只因话语张力间灌注了超越极限的凝重和反省。整体气质充满了思想的搏动,律动着生命的尊严和自由,在尊贵的殿堂中狂热地求索,宛若一部整合、调谐了多重音色的交响曲,激昂着雄浑博大、苍劲浩渺的主旋律。文本转向文化,日瓦戈医生走出“本文”,融入民间社会的血脉之中,“知识分子作为一时代精神文化的主要负载者和创造者,从来就不可能封闭在自己的文化传统中。知识分子的文化活动及其现实命运,始终和一定的意识形态与民间社会息息相关。何况对知识分子来说,民间还不只是一种临时的支撑点,而是他最后的家园与安身立命之所。”(郜元宝如是说)这一元认知(原型)不仅遮蔽了文化的一种演化趋势,也可以说是文明的一种精神自觉。
帕斯捷尔纳克从个性体验中截取了一段多声部主题、环境变化多端的个人记忆,标本般随意夹在了装帧着思想文本的活页间,随缘而化便书签了悠悠岁月。岁月因它而刻度了自身,“述说”微妙地映射着历史记忆的多元斑斓,也显示了他者不可替代、不容忽视的分量。因为思想的深度,我们有缘终相会,在黑暗中汇通。这是思想的巨大力量的又一现形。这是属于自我反省的时刻,也是焦点阅读的良辰佳期。
这是一季思想的家园。卧在思想的季节里读上一两部关乎人类思想发展的长篇巨制,将自家的灵智经久地泡在博大精深的包容里,参互渗透、教学相长。恰如其分。我漫不经心地停稳身子,慢条斯理想些人与事的可能形态。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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