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语言艺术
论《边城》的语言特色
专业名称:汉语言文学 学生姓名:田永斌
[内容摘要]《边城》是一部古朴、秀美、浑厚的作品,他是沈从文深厚文学功底的显露。这部小说个性化的叙述语言让小说拥有很强可读性,而其独特的人物语言让翠翠等形象更能深入人心,小说典型的诗化语言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散文与诗的味道,而那令人玩味的隐喻与象征让小说的意味更加深长,让我们从中可以获取更多的小说故事以外的东西——拓展了小说的文化意蕴。
[关键词] 语言 ,独特,隐喻,象征
“这是古今中外一部很精致的小说,是小说中飘逸不群的仙女,他不仅是沈从文的代表作,也是30年代中国文坛的代表作”,这就是《边城》,出自被人们称之为“凤凰之子”的沈从文之手的一部杰作。以其清晰质朴的湘西语言,让我们在忧伤美丽的爱情故事的感动中也体会到他自然流畅如“行云流水”的语言之美。这种蕴涵着古朴,秀美,浑厚的美附之沈从文作品本身的自然美,让我门真正体会到作家在语言方面的深厚功底。
本文从《边城》的语言特色入手,从他小说的叙述语言,人物语言,诗化语言,以及其语言中反映出的隐喻与象征等诸多方面对作品进行分析。
一.个性化的叙述语言
在《边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深刻的体会到那种只有在散文中可以体会到的清淡笔调。作家已不是如写作初期一样“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是如创作后期那样“流于晦涩”,而是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他笔下的人与物,他平静的书写着他心灵所熟悉的事物,他将他所默想的人生常理与他所企求的理想人生轻轻地带到我们身边,让我们去用心体会他内心的这片乡土。
沈从文曾评价自己创作边城这一时段的语言特色:“至于文字中一部分充满泥土气息,一部分又文白杂糅,故事在写实中依旧浸透着一种抒情幻想成分,内
[1]容见出杂而不纯,实由于试验习题所形成。”从作家的语言中我们可以发现 “充
满泥土气息”对于边城的语言是多么的重要,而更重要的是当我们在欣赏过作品
之后,一股雨后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作家在《边城》中也对乡土进行了适当的
铺叙,尤其是对茶峒和酉水上游的地势、历史、物产、人情等进行了详尽介绍,
让我们对作品的乡土气息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当然,《边城》的语言更有特色的是其平实、通俗。如“由四川过湖南去,
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
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
个女孩子,一只黄狗。”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任何修饰描写,也没有过多的
景物描写,显示出作家典型的叙事功力——平淡无奇。但在素淡中可见其美,宁
静清新。另外小说中用词简短,作家很少用长句、复句,并且常常能见到大段的
无“的”字的描写,简洁明快,风格古朴,显示出一种单纯美。
也许很多初看《边城》的读者会嫌作品的语言过于拖沓,不够规范。但如果
读者了解沈从文的经历会发现他在家乡只读过小学,后在北大旁听,没有接受过
正规系统的教育 ,这让他“初来北京时,对于标点符号的使用,还不够熟悉。”
[2]
因此瑕不掩瑜,我们从沈从文作品中感受到更多的是如下文一样的用最平实
的语言描述却表现出一种异常的贴切,一种富于诗情画意的美感。
‚小溪流下去,绕山阻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 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
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
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小溪既为川湘来往
孔道,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就安排一只方头渡船。这渡船一
次连人带马,约可以载二十位搭客过河,人数多时则反复来去。渡船头竖
了一枝小小竹竿,挂了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槽牵了一段废缆,
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废缆上,船上的人就引手攀缘那条缆索,慢慢的
牵船过对岸去,船将拢岸了,于是人货牛马全上了岸,翻过小山不见了。
渡头为公家所有,故过渡人不必出钱。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
板上,管渡船的必一一拾民,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了,俨然吵嘴时的认
真神气:‘我有了口量,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 [3]
这是小说第二段的自然背景描写,仅是用了“静静的”、“清澈透明”、“慢慢的”三个最普通不过的形容词,却真真切切的表现出湘西的风情画卷,作家就是这样让语言从平凡幻化为神奇的。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比山水相拥更有神韵,而“河中游鱼皆可以计数”、“清澈透明”之类的形容让作品更有生气。一定的篇幅展示了一个渡客的身影,具体而生动的场景让人“心中不安”、“一一拾起”这种用最普通的语言表现出的美景是那样的有亲和力,将民风之淳朴展现于我们面前。这种意境怡人的小说让你明白艳丽的形容词只是一种摆设,而真正动人入境的却是那一丝平淡,而我们进入的也恰好是一个淳朴的宁静水乡。在不加矫饰中他会更美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从上面这段引文我们可以看出,沈从文小说中诗意的语言对如诗如画的水乡意境的描绘是他艺术美学追求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字引人入胜,语言平实贴切,读来诗意盎然。而他们共同塑造出的也正是作家想要表现的湘西美景。
沈从文的小说没有文白夹杂的用语习惯,多用简单句式,读来有节奏感,简洁明了便于理解。同时几乎从不用典故,没有卖弄和愚弄读者之嫌。用混然天成的语言质朴而富有亲和力。我们在边城中找不到任何典故,若从许多文人以文章即旁征博引的要求来看,《边城》不算什么上等品,但沈从文却是用这些通俗易懂的文字营造每一个充满美丽和宁静的意境,《边城》这种作品不用“诗云”之类的文言来支持,他自身的单纯就是一种美。
其实就小说而言,现代作家多追求作家与读者的良好交流, 让作家与读者对小说的人物与故事情节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像乔伊斯那种写出《尤利西斯》的作家,他们表现更多的是学术上的所得,而读者的感觉却只是一种受到了“ 愚弄”,世界上大师不可能普及,而平凡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如《时间简史》这类作品,又有几人可以看懂?而沈从文的《边城》一类的小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读者,不是说他们不是名著,只不过这类作品可以让更多的人去欣赏,并非只有大师水品的人才能看懂。沈从文的小说就如《三国》故事与《水浒》英雄一样被太多人所接受,普通人都能亲近,《边城》那种质朴的亲和力就是代表。
沈从文的小说是以读者为本位,用质朴的语言召唤读者。小说中没有文白夹
杂,不用典故,用质朴的语言表达事物是沈从文小说的高明之出。没有官话异话,没有被目的性的修饰异化的语言营造原始自然的湘西世界和淳朴优美的人性,用最质朴的语言感召最质朴的人的本性所具有的美好情感。
我们可以从《边城》中发现,在叙述语言别具一格,有真意去伪饰,具个性,追求纯和美之效果。作为湘西人的沈从文在湘西口语的基础上,吸取了书面语,文言语的特长,使的他的小说长句精确,曲折富于韧性,短句重感性,活泛有灵气。《边城》中有一种“使情感凝聚成渊潭,平铺成为湖泊”的体式,一种扭曲、文字试验它的韧性,“重摔文字试验它的硬性”体式[4]
对文学语言进行这样的艺术追求,一定要拷问出语言的本色。这样作家的文笔才可以任意识的流动去纵情抒写,巧用暗示,极具情感美与色彩美。
二.独特的人物语言
《边城》是充斥在一种温馨与爱的世界里的,翠翠善良淳朴,爷爷朴实爽朗,大佬二佬坦率真挚,顺顺明理重义,这些美好的品质在作家清淡的笔调下,与周围优美宁静的景色融为一体,文章的语言风格与其笔下人物的品质是一致的。沈从文擅长把人物的语言、行动、和心理结合起来描写,揭示人物的内心特征。
如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翠翠,她自小与爷爷一起在深山里渡船,“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又眸子清明水晶”,是生命的自然长成。沈从文不仅勾勒出这样一个“小兽物”般天真可爱的少女形象,还把翠翠这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对二佬的那种朦胧、含蓄的爱情拿捏得十分成功。在小说中,翠翠话不多,但仔细分析后我们却可以发现每一句都是有深意的,尤其是她与二佬的邂逅表现的尤为突出。
第一年的端午节,二人首次见面:“二佬:‘ ……你不愿上去,要呆在这儿,回头水里大鱼咬了你,可不要喊救命!’翠翠:‘ 鱼咬了我,也不管你的事。’……(回到家后,面对祖父的问话,翠翠没有应答)口里却轻轻地说:‘不 翠翠,翠翠早被鲤鱼吃去了。’”
而第二年端午节:“那人一看就是守渡船的,且是地到了翠翠,就笑了:‘……二佬产你在河边大鱼会吃你;我们这里河里的鱼,现在可吞不下你了。’翠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抿着嘴笑着。”
再看看第三年端午节,(祖孙俩谈笑着):“祖父:‘前年更有趣,……天夜了,我还以为大鱼会吃掉你!’提起嗤的笑了:‘爷爷,你以为大鱼会吃掉我?是别人家说我,我告你的!’”二佬到翠翠家,翠翠却没有认出这个想了两年的人,在看二佬划船时“心里便印着两年前的旧事:‘大鱼吃掉你!’‘吃掉不吃掉,不用你这个人管!’”
其实翠翠二佬在第一年只见过一面,也只说了两句话。但两年来,翠翠的嘴里一直有意无意地重复着二佬说的话(“被大鱼吃了”),可见二佬留给翠翠的深刻印象。翠翠当年的话语不断重复,暗示了她内心对两人见面场景的不断温习和对二佬两年来不曾间断的思念。作家只用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十分传神地刻画出少女内心微妙的感情。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沈从文的人物语言在其小说中的重要地位。
又如:第二年“从祖父和那年长的谈话里,翠翠听明白了二佬是在下游六百里外的沅水中部清浪滩过端午的。”“翠翠……突然停住了发问:‘爷爷,你的船是不是在下青浪滩呢?’”未见到二佬,翠翠表面上是没什么,但她的问话泄露了内心的秘密:她一直在惦念着自己的心上人。
而在第三年端午节时,二佬翻船落水,翠翠的心情作家也一字未写。但她在看以黄狗抖水时便说:“得了,狗,装什么疯!你又不是翻船,谁要你落水呢?”这就将翠翠对二佬落水时心疼而又有气的心情托出,十分精彩。
从上述例子我们可以看出,爱情的种子在两人头次见面时就已悄悄埋下了,并在时间的叠加和似有似无的思念中渐渐发芽成长。而对于这种朦胧的爱情作家没有捅破,只是在恰到好处的抒写。她从没有提到过爱情,也没有表达过思念,却将两种心理通过简单的人物语言、对话来表达的淋漓尽致,将十几岁少女的微妙心理拿捏的十分到位。
小说中不时会有十分个性的对白,让人从中对于主人公们的性格有了直观的了解,而正是这些个性的人物语言,让小说增色不少。
三.典型的诗化语言
有人说,《边城》中的人心都是诗的。因为“诗歌就文体而言本就是浪漫主
义的。”翠翠与大佬二佬的情感关系在文中的显现让我们可以确定这个说法有一定的说服力。而同样作为《边城》的一部分,语言也具有诗化的特性。
小说中对茶峒山区的自然景色与人物形象紧密结合在一起,就像文中对白河与沅水的描绘,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若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的明明白白。” [5]
美丽的环境孕育着人们美好的心灵,翠翠在风日里成长着,把皮肤晒的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亮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又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一只小活兽。《边城》中的风日、山水,使她出落成一个聪慧过人而又有几分矜持、几分娇气的少女。她身上“天人合一”是美的精灵与化身。
[6]
湘西的清风、丽日给了翠翠一个壮健的躯体;茶峒的青山、绿水给了她一双碧玉一般的清澈透明的眸子;酉水的小船载满了她那少女的青春岁月。诗一样的美景下她的爷爷相依为命,在这个古老而又清澈的溪水上、小船上、白塔山下幸福的生活着。其实他们的生活也和诗一样,让人倍觉清新。
小说中作家对端午风俗的描写用了重篇幅,爷爷、翠翠与傩送兄弟俩的相识,傩送对翠翠一见钟情,“碾坊”与“渡船”作为陪嫁的取舍,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端午节,而小说同时穿插了对歌、提亲、陪嫁、丧葬、塞龙舟等苗族风俗,这些风俗形成了一幅幅画卷,而在如诗一般的语言描述下的那种诗的意蕴不断呈现。
《边城》的世界中没有阶级的对立,有没有经济利益的冲突,也无人际关系的矛盾,有的是慈爱孝顺、恬静祥和、相濡以沫、同舟共济,在诗化的世界中人们之间是那样的和谐。
翠翠最初见到二佬时作者设置了一个异常浪漫的诗化场景:天已经黑了,翠翠等爷爷等不来,正在害怕时,二佬赶鸭子上岸。在这一时刻二佬实际上是充当了她的保护人的角色。此时在他们的对话中我们会发现有一句话对俩人的关系发展非常好的一种隐喻。即使“你在这里,大鱼会吃掉你。”这句二佬的话一直被翠翠当作温柔的回忆。
沈从文说过,小说的创作包含“社会现象”和“梦的现象”,“必须将人物和梦两种成份相混合”,傩送月上为翠翠唱歌,酣梦中的翠翠竟被傩送的情歌所吸
引,灵魂也浮了起来。此时小说充斥在一种诗意美之中[7]
《边城》的语言从来不使用一种“浓妆淡抹”的文字,而是使用十分平常、十分朴素的语言。他清新秀丽的文笔本就如诗一样,读者从中不仅可以“看”到人物的行为,而且能“听”到人物心灵的潮汐涨落,小说迷漫在诗的情韵与氛围中。湘西的山水在沈从文的语言中是那样的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点的杂质。而文中的对歌歌词和人物的语言更加朴实,就连傩送要带翠翠上唱歌楼时他还说“你这个悖时砍脑壳的。”这些语言让人只会心生惬意的笑。
语言上的诗化更多可以从天保与傩送对翠翠展开追求进轮流唱歌中表现出来的,而傩送甚至代天保为翠翠唱歌,此时小说的诗化是与语言的诗化相结合了的。人性是那样的美,而“优美、自然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也具有涓涓诗意。
小说结尾的那句话------“这个人也话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本是诗化的全文中以这种留给读者希望,以充满期待与遐想的小诗结束,让人读之倍受感动。
四.令人玩味的隐喻与象征
因为隐喻其本质就是诗性的,就像语言的诗化一样,言在此而意在彼,言有尽而意无穷,当也是隐喻应有之义。 因此“一部叙事作品可以通过隐喻来丰富、扩大、深化文本的诗意内涵”。当隐喻的旨意在于蕴含和揭示一些特定的精神内涵时,隐喻即象征化了。小说《边城》就出色运用了这种隐喻象征,以此来表达题旨,拓展小说的文化意蕴。
《边城》中,一般解读玩味最多的隐喻象征有三处:即碾坊、渡船和白塔。三者的喻指一般被认为依次是财富、爱情和天人合一思想。对它们在小说文本中的具体运用及其象征意义的分析。势必涉及对《边城》文化内涵的深入理解。较普遍的一种看法认为,从小说最初顺顺选择的天平倾向于碾坊,而决意选择渡船的傩送被逼走。从电闪雷鸣之夜,象征天人谐和的白塔轰然坍毁等情景细节设置来看,《边城》的主题应是表现商业文明的侵蚀导致原始纯朴民风、民情消解的尴尬。作家吟唱的怀旧恋曲,是一首献给未受现代文明污染的湘西边城人美好人
性的挽歌。这实际上是基于认同作者所谓以“乡下人”的审美眼光来体察生活的创作立场,从而产生的一种理解,不能说没有道理。
确实,作家在其另一长篇小说《长河》的题跋中,也有过类似对现代商业文明给古朴民心带来负面消解深表忧虑的自白,实可拿来作为佐证。但是对文学的解读,诚如劳伦斯所说的那样:“永远不要相信艺术家,而要相信他笔下作用在于从创作故事的艺术家手中拯救故事。”对作品的批评应始于并忠实于阅读故事的原始感受,《边城》最能刺激我们感受情绪的是小说的结尾,那种弥散在伤感氛围中的孤独守望:“这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据作家本人说,依他的创作本意,故事结局应更加悲惨些的,只因家人的竭力反对才保留了现在这个结尾:一种凄惶的守望。如果说作者吟唱的是一曲挽歌。作家是深爱着边城人心灵深处的美好人性的。那就很难圆满解释为什么作家竟如此残忍,意欲让小说人物的命运走向更加悲惨的结局。
《边城》的文化意蕴深刻而复杂,作如上所述的“挽歌观”解释虽不无道理,但更为切要的应深入剖析其内蕴的对传统文化人格的批判和审视。虽然作家愿意只做一个“乡下人”,但作为受过“五四”文化洗礼的现代知识分子,沈从文已不可能再是严格意义上的“乡下人”了。他投向湘西僻远故土的一瞥,除了饱含深情的怀恋,更内敛着一种冷峻的文化审视。或者说正是这种内敛的冷峻,更显出作者对故土之爱的真诚和深切。也正是这种颇具现代意识的文化眼光,使得沈从文的小说虽在题材上拉远了与当时社会文学主潮的距离,但在文学意蕴上却又不乏深刻的现代文化品格。就《边城》而言,至少在以下二个层面,对传统文化人格缺陷的批判是十分深刻而极富启示性的。第一个层面是对边城人的天命思想的批判。中国古代的“天命”观,在铸就个体生命默默承受“天命”不幸的勇气和生命韧劲的同时,也极大地弱化了生命激情和个人自主人生命运的愿望。这种豁达与消极并存的人生理念在小说中较突出地体现在老船夫身上;第二个层面是对强调克己复礼刻意维护个体生命与外部社会谐和的人伦道德观念的批判。这种传统人伦的实现更多时候是以漠视个体生命意愿,悖离放弃自主追求人生幸福为沉重代价的。用现代价值观念来审视,有值得重新评价之必要。小说给我们叙述的这个发生在边城的凄美爱情悲剧,究其根由也可部分地归因于这种传统人伦道德所致的个人觉醒的缺失。譬如翠翠只会沉溺于爱的幻梦之中,即使跟至亲的爷
爷也不愿启齿。 我们以为这不能仅仅肤浅地理解为少女的羞涩与矜持 ,尤其是傩送因难以承受大佬闯滩溺死与己有关的心灵负疚,出走逃避而没有勇气自主追求爱情幸福的这种行为,均可读解为文化人格的缺陷。
其实,沈从文对《边城》的创作动机和小说题旨作过坦诚表白,遗憾的是不为人所注意。他说:“不想明白这个民族真正的爱憎与哀乐,便无法说明这个作品的得失。” “我将把这个民族为历史所带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命运中前进时,一些小人物在变动中的忧患,与由于营养不足所产生的‘活下去’以及‘怎样活下去’的观念和欲望,来做朴素的叙述” [8]虽说僻远山城里人们的生活,但作家的文化视野和创作意图无疑是宏阔而深邃的。小说中那些生活在充满田园诗意般的荒野、河畔、晨光与夕晖里默默承受着生命苦难与世事辛酸的小人物们,虽然都怀着一颗淳朴厚道、善良美好的心灵。但在作家眼里,他们在变动中的历史面前显然是“营养不足”的,并且只能由此产生“活下去”和“怎样活下去”的欲念。如果“不想明白这个民族真正的爱憎与哀乐”,也是无法说明其间得失的。
在这里的“营养不足”是指什么? “作品的得失”与“民族真正的爱憎与哀乐”又有何关联? 面对这些问题,如果我们仅把《边城》看作是“一部证明人性皆善的著作”,仅把《边城》喻指为湘西“人性美”的文化符号,是难以圆满回答的。我们在这里试图给出的思考是:“营养不足”当是传统文化人格缺陷之谓。《边城》的得失也唯有放到民族精神现代化进程的文化背景中进行审视,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评判。因此,对《边城》仅作“挽歌观”至少是一种有失偏颇的理解。
实际上,对自己作品的这种遭遇,沈从文有着切肤之痛:“我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等于买椟还珠。你们能够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学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一个思想者也好,一个作家也罢 ,当他被错误地理解和解读的时候,于他而言,肯定是桩痛苦的事情,而被错误地理解和解读的文本之后其真正意义和价值也肯定难以凸现。如果我们能借助于佳作重读,将作家“隐伏的悲痛”发掘出来,不仅具有文学意义,而且还有文化的现实意义。因此,若从批判传统人格缺陷的文化视角审视《边城》,小说以“边城”为题,除了可从地域概念上理解为偏僻遥远的小城之谓,更有理由将其理解为一座远离现代文化的边缘之城, [9]
意指现代文化的边缘,是游离于文化现代品格之外的抱残守缺之谓。
另外,如果把作家笔端的“边城”作为一个整体的隐喻象征来看待,将小说的文化意蕴解读成借叙述“边城”的生存状态与情爱苦况,颇具哲学意味地写出了人类始终被囚于梦想与现实之间的那种无助的孤独和虚幻的守望也未尝不可。读《边城》,我们的确可以时刻感受到弥散在文本之中的命运感和生命之息。用文学“人类性”的眼光来审视与破译《边城》题旨,可以认为《边城》确实提供了人类学意义上的对生存状态与生命体验的深度思考。但是,拿它与前面所阐释的《边城》批判了传统文化人格缺陷的主题意蕴相比较,我们更愿意持坚前见。因为,它更具文本的当代阐释性。换言之,更具现实价值和时代意义。
总之,作为一部反映湘西边远小城的小说,《边城》书写的是“平凡的人物,平凡的梦,平凡的坎坷,可是却表现了那种不平凡的美。” [10]正是由于作家本人在一下程度上将农民生活诗化,将语言写意化,将描写淳朴化,这部小说才更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小说本就是一曲宁静而沁人心脾的钢琴曲,一串悠扬的笛声。而那清新质朴的语言更是其艺术的完美表现,是小说这独具匠心的语言让我们得到那种更美的清幽体会。
我们可以认为小说的内容对当时的社会环境有一种反衬的作用,但若就其语言和其小说中的别样的描写而言,它有散文的风味与诗的个性。本文就是就《边城》中这些令人心动的地方着手,依据小说本身作出的论述。
[注释]
[1] 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香港昭明出版社,1978年,第267。
[2] 凌宇编,《沈从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第1页。
[3] 钱谷融,《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392页。
[4] 凌宇编,《沈从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第39页。
[5] 金介甫,《沈从文传》,时事出版社,1990年,第79页。
[6] 金介甫,《沈从文传》,时事出版社,1990年,第324页。
[7] 沈从文,《题记》《边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3页。
[8] 沈从文,《题记》《边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12页。
[9] 沈从文,《题记》《边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57页。
[10] 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67页。
[参考文献]
[1] 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香港昭明出版社,1978年。
[2] 钱谷融编,《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
[3] 凌宇编,《沈从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
[4] 金介甫,《沈从文传》时事出版社,1990年。
[5] 沈从文,《题记》《边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
[6] [美]布斯,《小说修辞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
By
Tian yong bin
Abstract: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