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情妾意,谁更侬过谁
在越剧中,“郎情”常比“妾意”更深更浓更执着。
《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最令人心酸的是《楼台会》一场。那一句“贤妹妹你可知道——我一路上奔得是汗淋淋呵”,看似平常,却那么深刻地流露出梁山伯惊诧、失望、无奈又不甘的种种心绪,让人觉得摧心摧肝。
对于梁山伯来说,忽然之间“无限欢喜化成灰”,人生一下子出现那么大的转折,任谁都会承受不起,何况是情意深重的山伯!及至他在将离祝家时叹了一句“满怀悲愤无处诉”,则是到了他能承受的极点,以至于很快就一病不起,命赴黄泉。
在山伯与英台对唱的“十相思”中,他俩都表达了自己对于对方的思念与依恋,我也相信祝英台对梁山伯也是一往情深的,情深意重,不然,她也不会有纵身跳入坟中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跟山伯的情相比,她的情还是不及山伯更深更重。她的纵身一跳是出于真情,也是出于负了山伯的愧疚,应该也有道德的因素——若是山伯因她而死,而她却幸福地活下来,于道德上是说不通的。
而山伯,是真的从身体上受到了重大的损伤,山伯因情而吐血,病倒丧命,都与道德、与愧疚、与英台有怎样的生活无关,他的情就是那样执着、那样完整、那样纯洁,谁夺了他的情就是夺了他的命!
当然,在爱情中,谁爱谁更多是没法比较的,若硬要比较,就太世俗了,可是,在爱情中,男女双方的爱情往往不是对等的,确实总一方更深一些更重一些,这是事实。
《盘妻索妻》中的梁玉书,又是一个“傻子”,对谢云霞一见钟情,就那么急切地求婚盼婚,洞房花烛时他自己都笑自己“一病相思命几休”。及至知道了谢云霞与自己的父亲、母亲、妹妹都有仇,还是那么真心地呵护着她,甚至为了她弃了功名辞了官职拒了郡主的许婚,就更显得“傻”了。
这一片真情果然感动了云霞,终于使她对他也真心相待——但这已到了戏的最后。而在整个故事中,几乎全是梁玉书真情切切地求妻慰妻盘妻索妻寻妻。相比之下,当然是他爱她比她爱他更多一些。
《何文秀》中主控着两个人情感方向的也是男主角何文秀,尤其是在《算命》一场,何文秀在门外用语言一步步诱杨家人出来算命,又用别人听来糊涂、兰英听来明白的话告诉妻子:何文秀还活着,不久就能够夫妻相见了!
一个有能力通过正当手段为自己洗雪冤枉的人,一个有能力给妻子儿女安宁生活的人,一个有能力爱自己所爱的人,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的形象,这已足以让观众喜爱了,何况他又是那么英俊那么深情那么认真地怜妻爱子!
《珍珠塔》则是草根方卿的奋斗史,虽然表姐王美容也曾给他物质上的接济和精神上的鼓舞,但在姑母面前受到的屈辱,在风雪中行路的艰难,路遇强盗的恐惧,金榜题名前的苦读等等,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成长过程中遇到的考验。
不是所有的书生都能禁得住这些考验,而他方卿挺过来了。当他得到功名和官职回来见表姐时,他的人生已到了跟第一次到王家不一样的层次上。
不是所有的草根都能通过奋斗最终成功,只有那些奋斗出来的人才会无愧地说自己曾经是草根。当方卿面对姑母的再次嘲笑时,已经能底气十足地用笑来面对了。
不敢说方卿爱表姐比表姐爱他更多,但他的奋斗绝对在他二人的关系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也不能说方卿能奋斗出来是因为对表姐的爱,但他在衣锦而归后还冒着被姑母再次嘲弄讥笑的尴尬上门,至少能说明他爱她并不少于她爱他。
当然,所有的剧目中足以令男主人公又爱又怜的也必是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子,但跟这些男性形象比,女性的光辉总是要弱一些,跟豫剧中的穆桂英、评剧中的杨三姐、黄梅戏中的七仙女、京剧中的薛湘灵等艺术形象相比,光辉也是要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