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类活用现象的多视角考察

2006年6月 陇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Jun12006 Vol.17 No.2

第17卷 第2期 JournalofLongdongUniversity (SocialScienceEdition)

现代汉语词类活用现象的多视角考察

张海铭

(陇东学院中文系,甘肃庆阳745000)

摘 要:现代汉语的词类活用不单单是一种增强表达效果的修辞手段,而是对古代汉语词类活用方式、目的的继承,是现代汉语丰富词汇意义、增添新鲜语义内容的重要手段,是现代汉语丰富词语的语法意义拓展词语使用空间的有效途径。

关键词:现代汉语;词类活用;词义派生;词的兼类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19-1127(2006)02-0001-04

收稿日期:2005-07-11

作者简介:张海铭(1971)),男,甘肃庆阳人,副教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语用研究。

笔者5论现代汉语词类活用6一文从现代汉语

词类活用的界定、类型及语义、语法、语用价值等方面对现代汉语词类活用问题作了相对完备的论述,但在参阅时贤有关现代汉语词汇、语法、语用著作的过程中,认为对涉及到的现代汉语词类活用问题有必要做进一步的探讨和澄清,以助对于现代汉语词义、语法问题的研究有所裨益。本文拟在5论现代汉语词类活用6一文的基础上再从以下三个角度对现代汉语的词类活用进行考察:

¹

名词活用为动词:人手一册 面南坐北 友

风子雨

(2)从词类活用的方式看,古代汉语词类活用的基本类型和现代汉语是一致的,这些从古代传承至今天的语言表达方式仍然富有鲜活的生命力。

古代汉语的例子:

项伯杀人,臣活之。(5史记#项羽本纪6)/活0是不及物动词用作使动动词,/活之0就成了动宾短语,就是/使之活0的意思。再看现代汉语的例子:

呜呼呜呼,倘若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在是黎明。(鲁迅5影的告别6)/沉没0是不及物动词活用的使动动词,带上了宾语/我0。鲁迅先生在这种特定的语境中使用/活用0,正是继承了古代汉语的语法特点,风格协调,幽默含蓄。

(3)从词类活用的目的看,都有丰富词语意义、协调语法结构的作用。

古代汉语的例子: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5史记#仲尼弟子列传6)上句中的/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0是五个动宾短语,但动语/存、乱、破、强、霸0却不都是能带宾语的及物动词。/存、破0是不及物动词,/乱、强0是

一、从动态的角度看,现代汉语词类活

用是对古代汉语词类活用的继承和发展

(1)从构词的角度看:现代汉语的合成词、成语和结构定型、语义精炼的固定用语中,仍然保留着古代汉语类活用的某些成果,它们增强了现代汉语的构词能力,丰富了现代汉语的语汇系统,成为现代汉语的有机组成部分。例如:

普通名词活用作状语:笔谈 冰凉 鞭打 葱绿 策马 蜂聚 蜡黄鸟瞰 蠕动 雪白 雪亮 血红 云集 筛选 函授 火化 电疗 蚕食鲸吞 鹅行鸭步 云合雾集 虎视眈眈 蝇营狗苟

动词活用作状语:飞跑 立射 坐视 抢购 偷袭 偷渡 跪射 坐以待毙 坐而论道 笑而不答 匍匐前进

形容词,/霸0是名词,由于词类活用,他们组成了相同的句法结构。

现代汉语的例子:

¹这天塌下来,有我朱老忠接着。朱老忠穷了一辈子倒是真的,可也志气了一辈子。(梁斌5红旗谱6)/志气0一词在现代汉语里指/求上进的决心和勇气;要求做成某件事的气概0,这里活用为形容词,与上句的/穷0一样后缀了动态助词/了0和数量结构/一辈子0,使/穷了一辈子0与/志气了一辈子0语法结构相同,语义前后贯通,语势强劲,形象地表达出朱老忠/人穷志不穷0的豪迈气概。如果把/志气了一辈子0换成/一辈子有志气0这样的常规说法,基本的文本语义似乎并未改变,但在结构上和/穷了一辈子0失去照应,致使语气减弱,感情平淡。

当然,尽管现代汉语的词类活用是对古代汉语词类活用的继承和发展,古今汉语在词类活用的

类型、辨析手段等方面有极强的一致性,但语言毕竟是发展的,是绝对运动中的相对静止,随着汉语语汇不断增强加,语义渐趋丰富、语法的逐步规范,和古代汉语相比较,现代汉语的词类知用有明显的特点,从使用语体上说,古代汉语的词类活用在书面语中常用语法手段,在现代汉语中一般只在小说、杂文等文艺语体和口语中使用;从使用频率上说,词类活用在古代汉语中是常见的语法现象,而在现代汉语中则较少使用。

二、从语义的角度看,词类活用是现代汉语丰富词汇意义、增添新鲜语义内容的重要手段

语言的演变和发展,一个重要的表现就语言

º就一个人来讲,他掌握的词越多,他的词汇

建筑材料)))词语的意义的增加和扩展。在任就越丰富,也就越能确切地表达思想。因此,每个的

一种语言的词汇系统中既有单义词,又有多义人都要拥有一定的词汇量,为达到这个目的就要不何

,而多义词又是由最初只有一个义项的单义词发断地丰富自己的词汇,有意识地自觉地积累词汇。词展而来。现代汉语亦是如此。对于现代汉语中一(黄伯荣5现代汉语6)

个具体的多义词而言,既有它产生之初就具备的本上述语段中,/词汇就越丰富0的/丰富0是形容词,/丰富自己的词汇0中的/丰富0是动词,/丰富0是现代汉语中典型的动、形兼类词。但从词类、词义发

展的角度看,/丰富0的动词用法显然是由形容词活用(形容词的使动用法)而来。正是这个活用,才是/丰富自己的词汇0与下文/积累词汇0的对应顺理成章。

(4)从汉语语法的发展历史看,古代汉语某些词类活用的方式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成为规范的语法规则,例如:

¹足球赛正在现场直播。º请大家掌声鼓励。»我们原则同意这个方案。

以上例句中的名词/现场、掌声、原则0作/直播、鼓励、同意这个方案0的状语。尽管在目前对现代汉语中这种名词作状语的范围、具体表现(如/历史地分析0之类)没有形成完全一致的意见,但/现代汉语中名词作状语有汉语自身的深层语义模型基础0[1](P)却毫无疑问。孙德金在5现代汉语名词作状语考察6中论述/古今汉语名词作状语情况比较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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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又有从这个本义派生而来的派生义。汉语中的

词义派生方式,/最流行的解释是引申和比喻两种。一般认为引申是指由原义推演而形成新义,比喻则是指由原义的比喻用法而形成新义。现在看来,把义项增多的方法归纳为引申和比喻两种,虽有概括性强、便于教学的优点,但与由于语言运用导致义项增加的丰富的事实相对照,显然有着概括不全、说明不细的缺点,因而不断有学者提出补充和修改意见。如葛本仪先生1985年在5汉语词汇研究6中提出-借代.和-特指.两种方法;还有一些研究者如王立廷、王桂华、黎新第等分别提出过多义词的词义类别-象征义.、-通感义.、-比拟义.、-借代义.等,这些都是与义项增多方法密切相关的问题。0邢福义先生认为还应该有/委婉0这一方式(如/朋友0原指一般有交情的人,现在增加了/恋爱的对

[3](P)

在经过对现代汉语多义词词义象0这个新义)。

的多角度考察,我们认为,/词类活用0也是现代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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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113)

时说:/第一,现代汉语名词作状语现象是古代汉语

语法规则在现代汉语中的遗留,因为基本的语义组合模型是一致的。第二,各种语义模型在古代汉语中通过名词加谓语动词的形式表现出来,但在现代汉语中主要通过各种介宾短语加谓语动词的形式加以表现,介词实际上起到了语义关系标记词的作用,它使现代汉语句子的语义关系的表达明确化。0[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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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词义派生的重要方式之一,也就是说,多义词还

可以有/活用义0,例如:

(1)/端正、丰富、密切、孤立、健全、壮大、明确、粉碎、活跃、严肃、纯洁、严密、巩固、坚定、便利、坦白、忠诚、繁荣0等词,在1943年出版的5国语辞典6中都还只有形容词义项,也就是个纯粹的形容词,但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起就逐渐被当成动词使用,从而在5现代汉语词典6º中增添了使动义项: 纯洁:¹纯粹清白,没有污点;没有私心(心地非

常纯洁)。

º使纯洁(纯洁党的组织)。

繁荣:¹经济或事业蓬勃发展;昌盛(经济繁荣)。º使繁荣(繁荣经济、繁荣文化艺术事业)。(2)许多不及物动词如/服务、挑战、造福、报复、起草、联系、投资0已屡屡带上了宾语,也就是增添了及物动词的义项。如/服务0、/挑战0以前是不能带宾语的,若要表示/服务0、/挑战0的对象时,规范的说法应该是/为群众服务0、/向困难挑战0之类的格式,也就是名词/群众0、/困难0之前加介词/为0、/向0构成介词短语充当/服务0、/挑战0的状语,但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由于信息表达简洁的要求,上述的/状中0结构逐渐被/服务群众0、/挑战困难0所取代,/既突出了语义重点,强调了动作对象,又节省了一个音节0,[2](P)从而使/服务0、/挑战0这样的不及物动词增添了及物动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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º从错误或失败中取得的知识(接受教训,

改进工作)。

规划:¹比较全面的长远的发展计划(制订规划、

十年规划)。

º做规划(兴修水利问题,应当全面规划)。(5)部分动词由于/活用0而增添了名词义项: 联想:¹由于某人或某事物而想起其他相关的人或事物;由于某概念而引起其它相关的概

念(看到他,使我联想起许多往事)。º被想起的相关的人、事物或概念(你的联

想真丰富)。

编辑:¹对资料或现成的作品进行整理、加工。

º做编辑工作的人。

(6)甚至有少数词由于/活用0而增添了多个义项:

投入:¹投到某种环境里去(投入生产、新机场已经正式投入使用)。º聚精会神的做某事(她演戏很投入)。»指投放资金(教育投入逐年增加)。

上述形容词增添动词义项,不及物动词增添及物动词义项,名词增添形容词义项,名词增添形容词义项、动词增添名词义项等,既是词的意义的丰富,又是词的语法功能的增加,而这些词的意义的丰富,是以/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形容词活用为动词)、不及物动词活用为及物动词、名词活用为形容词0这些/词类活用方式0为派生条件的。我们承认/词类活用0是一个词增添/临时意义0、承担/临时语法功能0的语用现象,但我们更应清楚地认识到,词的/临时义0与/固定义0、/临时类0与/固定类0之间的紧密的/运动中0的联系。邢福义先生就明确指出:/词义的历史演变都是从临时的变异逐步固定下来的,开始是作为一种修辞手段,临时改变词的习惯用法,产生临时意义,借助语言环境的提示,这种临时意义不仅不会妨碍交际,反而可以表达生动,起到更好的交际作用。有些词的临时意义,由于经常使用,对语言环境的依赖越来越少,逐步成为一种固定的新义。0[3](P)邢福义先生的这段话完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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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项。据高更生先生统计,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

原为不及物的动宾式动词转为带宾语的动词增加了100多个。

(3)/科学、民主、道德、自由、官僚、封建0等/五四0以后新生的常用名词,就已较早地增添了形容词义项:

科学:¹反映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分科的知识体系。

º合乎科学的(科学种田、这种说法不科学、科学的态度)。

民主:¹指人民有参与国事或对国事有自由发表

意见的权利。

º合于民主原则(作风民主、民主办厂)。现在,这种情况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新潮:¹事物发展的新趋势;新的潮流(文艺新潮)。

º符合新潮的;时髦(新潮发型、她的打扮很新潮)。/新潮0以前只有/事物发展的新趋势;新的潮流0这

一个义项,现在/由于受港台汉语的影响0,[2](P)后来的/符合新潮的,时髦0这个义项也已经被5现代汉语词典6吸收,固定为规范用法。类似的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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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0,虽然目前词典里仍然只有/军队行军时在前方担任警戒的部队0和/足球、手球等球类比赛中担任助攻与助守的队员0两个名词性义项,但/思想很前卫0、/前卫的打扮0已经成了人们日常司空/听0惯的说法,/前卫0作为/超前0、/时髦0或者/怪异0的同义词被广泛接受和运用。

(4)部分名词由于/活用0而增添了动词义项: 津贴:¹工资以外的补助费,也指供给制人员的

生活零用钱(光拿津贴不干活儿)。º发放津贴、补助(每月津贴他一些钱)。

教训:¹教育训诫(别那样教训孩子)。

作为我们理解/词类活用0作为一种词义派生方式

的指南。

三、从语法角度看,词类活用是现代汉语丰富词语的语法意义,拓展词语使用空间的有效途径

一个多义词既然是由单一词发展而来,它除过本义之外的意义既然都是由/临时义0逐渐/社会化0为/固定义0,那么,我们同样有理由认定,一个词活用之初的/临时类0会逐步成为一种/固定类0。胡明扬先生说:/词性并不是先验的,也不是一成不

变的,而是在语言运用过程中形成和变化的。0他举例指出:/是-偶尔.活用,还是稳定的常用用法,这就是一个使用频率问题。一个动词和形容词偶尔用如名词,只是一种活用的现象,如果经常这样使用,就完成了词类转移过程,成了兼类词。像-民主.和-科学.这样的词,最初是作为名词来用的,所以可以称为-德(谟克拉西)先生.和-赛(因斯)先生.,后来也引进了形容词的用法,不久就用开了,成了名形兼类词。-技术.原来也是名词,大概从七十年代开始,北京青年人开始有-特技术.的说法,现在北京人已经接受了这种用法,也就是承认-技术.是名形兼类词。0[1](P)又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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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语法现象,我们虽然不否认它们的紧密联系,但也不能混为一谈,轻易抹杀它们之间的界限。比

如,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很、太、非常0等本来不与名词直接组合,但是近年来由于/名词活用为形容词0现象的明显增加,/副+名0结构先在口语中流行,又自然而然地进入书面语,/很农民、太中国、太老区、非常太空感、绝对电子味儿、十分刘德华0成了/与改革的时代大潮合拍0的流行说法。我们既要像陈建民先生呼吁的那样,/对上述词语的常态变异应多一点宽容,少一点指手画脚,最好是顺着词语发展的自然趋势,因势利导0,[4](P)同时也不能头脑发热而轻率断言,现在或不久的将来,/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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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范:¹约定俗成或明文规定的标准(语音规范、中国、老区0等名词必然演变为名、形兼类词。一言

道德规范)。以蔽之,词义、词类的演变同其它语言现象一样,要

º合乎规范(这个词的用法不规范)。

»使合乎规范(用新的社会道德来规范人们的行动)。

从语法的角度看,/规范0本来是个地道的名词(约

定俗成或明文规定的标准),但在使用过程中,首先被人为地临时/活用0为形容词(合乎规范),可以和/很、太、非常、十分0等副词直接组合,紧接着又在此基础上被临时/活用0为动词(使合乎规范),可以带宾语,乃至这样的多次/活用0成为一种/约定俗成0以后,/规范0的上述/活用期0已满,随即由/临时工0转正为/正式工0,由单纯的名词发展为一个典型的/名、动、形0兼类词。

最后,值得明确的是:我们认为/词类活用0是一个词由单类词(即一词一类)、单义词(即一词一义)演变为兼类词(即一词多类)、多义词(即一词多义)的必要方式和途径,并非说目前我们遇到的所有的/词类活用0都会发展为将来的/多义0和/兼类0。/词类活用0和/词的兼类0毕竟是两种性质不

经受社会环境、认知心理、语用价值、语言政策和语

言系统本身的调节能力等多种因素的制约,要接受丰富多彩的言语实践的检验。

=注 释>

¹5论现代汉语词类活用6一文见5甘肃高师学报62002年第6期。

º本文词语的释义依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著、商务印书馆出版的5现代汉语词典61999年修订本和2002年增补本。

=参考文献>

[1]胡明扬.词类问题考察[C].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7.

[2]郭伏良.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

[3]邢福义.现代汉语[Z].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4]陈建民.中国语言和中国社会[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 朱 允>

AMulti-perspectiveAnalysisofFlexibleUse

ofWordClassinModernChinese

ZHANGHai-ming

(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LongdongUniversity,Qingyang745000,Gansu)Abstract:FlexibleuseofwordclassinmodernChineseisnotonlyakindofrhetoricfashiontopro-motetheeffectofexpression,butalsoawayofinheritingthemodeandtheobjectivesofflexibleuseofwordclassinancientChinese.FlexibleuseofwordclassinmodernChineseisanimportantmeanstoen-richmeaningofvocabularyandaddnewcontentofacceptation.Itisaneffectivewaytoexpandthegram-maticalfunctionsandthefieldofusageofwords.

Keywords:ModernChinese;flexibleuseofwordclassinmodernChinese;derivationofmeaning;concurrentwo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