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人与潮州文化

潮州人与潮州文化

美国 郑竹园

一、前言

在南中国广东海滨地区，有一块面积约一万平方公里的平原，聚居着一群讲潮州方言的地域性群体，即目前活跃于港澳及东南亚经济圈的潮州人。在大陆本土的潮州人约一千万人，在港澳、东南亚及海外各地的潮裔华人也有一千万人。在大陆以外的华人中，差不多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潮州人。

潮州也称潮汕，位于大陆东南沿海粤闽交界处。西北靠山，东南面海，北回归线从中部穿过，是个富饶的鱼米之乡。

潮州历史悠久，人文昌盛，素有“海滨邹鲁”的雅称。潮州人不但保存独特的方言，且在戏剧、音乐、烹饪、工艺及工夫茶各方面，都具特色。潮州人脑筋灵活，富有开拓精神，在海内外经商卓有成就，形成颇具影响力的“潮州帮”。在泰国及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有举足轻重的实力。

笔者出生潮州普宁，弱冠离乡，海天飘零，到1992年始有机会返视故里。“少小离家老大回”，感慨

万千。近年为了解桑梓风物，开始阅读有关潮州文史著作，本文系根据阅读笔记，及回乡见闻，连缀成篇。原文系以英文撰写，刊载于《全美中国研究协会会刊》（American Journal of Chinese Studies ）Vol.4.No.1 (April 1997)，兹根据原文稍加补充，以供海外同乡参考。

二、潮州历史沿革

据考古学家的研究，潮汕地区大约在四千万年前就有人类聚居。而正式建制，则始于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公元591年) 。当时在义安县设立潮州，以“潮水往复为名”。潮州之称由此始。其时潮州辖义安，潮阳、绥安、义招、海宁、程乡等六县。潮州在历史上基本归属广东管辖，但有时也划归福建。唐睿宗景云二年(公元711年) ，置福州都督府，督泉州、建州、漳州、潮州及福州等五个州，潮州即改隶福州都督府。到唐玄宗天宝十年(公元751年) ，潮州又划归岭南经略使管辖。其时潮州已经于天宝元年改为潮阳郡，辖海阳、潮阳、程乡三县。自天宝十年后，潮汕地区即归广东管辖。以后潮州辖区虽时有更易，但潮汕首府一直设在潮州城，直至1953年始移往汕头市。

唐代潮州一带，地僻人稀，且常有蛮獠啸乱，被

视为蛮荒之地，成为唐王朝贬谪高官的地方。唐太宗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 ，少詹张玄素被贬为潮州刺史，成为唐代第一个任潮州刺史的京官。此后陆续有多名当朝大官，因罪被贬为潮州刺史。包括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 宰相常兖，唐文宗太和九年(公元835年) 宰相李宗闵，武宗会昌元年(公元841年) 宰相杨嗣复，宣宗大中元年(公元847年) 宰相李德裕等共十二人。适些下放京官，对潮州地区的开发和文化的发扬，均作出相当的贡献。但最受潮人崇敬，且历千载而不衰的是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 刑部侍郎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

韩愈是唐代大文学家，也是儒学的一代宗师。元和十四年正月因谏迎佛骨被贬，于是年三月廿五日抵达潮州。是年十月底即调任袁州刺史，正式任潮州刺史前后仅八个月。韩愈对潮州的贡献，由于苏东坡所写“潮州韩文公庙碑”而著名。东坡居士在这篇碑文中指出：“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但事实上潮州文物自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即已勃兴。据香港大学潮籍教授饶宗颐之研究，三国吴时，揭阳人已有安城长吴砀。晋时，程乡人程旼，宋人称颂之曰：“万古江山与姓俱”。潮州在唐代学术各方面，无论儒释皆有特出魁杰之士。

中唐之际，名宦谪潮者众，常兖即先韩愈莅潮，兴学教士，故明清方志，都称“潮人由兖而知学，非始於韩”。

但韩昌黎对潮州文教，有其不可磨灭的贡献。因韩氏为大文学家，又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在他盛名的影响下，既增强潮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也提高潮州在全国的知名度。宋代改变唐代宗佛抑儒风气，对韩愈备极推崇，认为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北宋神宗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 ，诏封韩氏为昌黎伯。南宋宁宗庆元五年(公元1199年) ，更追封韩氏为公爵。因此，潮州自宋以后，独尊韩昌黎。不但到处有韩文公祠，并将员江改名为韩江，将双旗山改 为韩山。

自唐初平定泉、潮“蛮獠啸乱”之后，潮州地区社会安定，加上中原汉人后裔大量南来，到了宋代，潮州人已基本汉化。南宋时期，潮州人口大量增加，经济异常发达。宋人诗人杨万里在《揭阳道中》一诗中写道：“地平如掌树成行，野有邮亭浦有粱；旧日潮州低处所，如今风物冠南方。”

由于文风昌盛，故有“海滨邹鲁”之称。“海滨邹鲁”一词最早出自陈尧佐诗。陈氏在《送王生及第归潮阳》诗中写道：“休嗟城邑住天荒，已得仙枝耀故乡；

从此方舆载人物，海滨邹鲁是潮阳”。鲁是孔子故国，邹是孟子故乡，陈氏用“海滨邹鲁”来称扬原来地处偏远荒僻的潮州。从此“海滨邹鲁”成为宋代以来对潮汕地区的美称。

据史籍记载，唐时潮州登进士者只有4人。宋代登进士者达172人。唐宋时期，潮州出过许多知名文人学士，史称潮州前八贤及后八贤。前八贤为赵德、许申、张夔、刘允、林巽、王大宝、卢桐、吴复古。后八贤指明朝崇祯戊辰科八名同榜进士。

经过从秦汉到唐宋的长期开发，到明清时期，潮州地区已成为人烟稠密，商业鼎盛的地方。明初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潮州府有六万多户，21.4万多人。到明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户口增为八万多户，28.4万多人。至清嘉庆二十三年，潮汕地区人口已经增加至140万人，到清末宣统二年，更达到300多万人。

1840年鸦片战争后，清廷被迫开放五个口岸通商。1858年的“天津条约”再开放十个口岸通商，潮州的汕头即被指定为通商口岸之一。于1861年正式开埠成为汕头埠。民国十年（1921年），汕头与澄海县分治，成立汕头市。当时市区面积仅有6.83平方公里。1934年汕头市范围扩大到30.36平方公里，成为潮州

地区商品集散地，也是全国重要进出口岸之一。三十年代，汕头港口吞吐量曾居全国第三位，仅次于上海及广州。商业繁盛居全国第七位，仅次于上海、天津、大连、汉口、胶州及广州。

日本侵华期间，潮汕地区遭受空前浩劫。侨汇断绝，外米不能进口。1943年潮汕发生大旱灾，赤地千里，出现大饥荒、大死亡和大逃亡，是潮汕历史上最惨淡时期。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疮痍未复，内战又起。1949年10月前后，政权易手，当时全区人口约437万人。

大陆新政府建立前三十年，将潮汕划为国防前线，国家投资几近于零，甚至拆迁十四家骨干工厂。加以土改时期没收华侨财产，切断海外关系，在“以粮为纲”的政策下，潮州著名的手工业陷于停顿。在“闭关锁国”，“备战前沿”，“以粮为纲”三根铁链的困锁下，潮汕地区经济再度陷入困境。据1983年一份调查，汕头全市国有企业固定资产原值才5.9亿元人民币，平均每人只有66元，相当于当年全大陆平均水平16.7％。潮汕地区平均每人工农业产值只有广东全省平均数的一半。“文革”十年间，潮汕农民终年劳碌难得温饱，许多人靠外出乞讨，是潮汕继1943年大饥荒后另一最黯淡时期。

近二十年来，由于推行改革开放，潮汕地区经济迅速上升。从1979年到1993年，汕头市区居民收入上升7.4倍，平均每年递增16.4％，扣除物价上涨因素，实质收入平均每年上升8.4％，人民生活有显著改善。

1991年12月7日起，全潮汕地区共分为三个省辖市，即汕头市、潮州市、揭阳市。汕头市辖汕头市区的龙湖、金园、升平和达濠四个县级区，及澄海、潮阳两个县级市和南澳县。潮州市辖湘桥区和潮安、饶平两个县。揭阳市辖榕城区和普宁市、揭东、揭西、惠来等三个县。至此，全潮汕地区共有三个地级市，下设六个区、六个县、三个县级市，共十五个行政单位，共有人口一千多万人，成为南中国经济及文化的重心。

二、潮州文化的特色

潮州人是汉民族的一小支，潮州文化也是中华文化的一支流。潮人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与大陆其他地区无异。但由于历史及地理因素，潮州文化具有地域性的许多特色。照汕头大学杜经国教授的分析：“潮汕文化是中华文化大花园中的一株奇花。它的主体特

征，可概括为一个由二千万操同一方言，善于经营，勇于开拓，具有高度凝聚力，在物质及精神诸领域， 都对中华文化做出重要贡献，并拥有一大批文化名人的庞大人群所创造的文化。”潮州文化不是一般的地域性文化，而是带有各种特征的群体性文化。其范围不限于潮汕地匾，而包括散居全球上千万的潮州人。

潮州文化除具有中华传统文化的“共性”外，另有其“个性”，包括潮汕特有的语言、戏剧、音乐、烹饪、工夫茶、工艺品、民情风俗和人文心态。潮汕著名学者杜松年教授，在其著作《潮汕大文化》一书中，对这些特色曾有精辟的阐述，其要点简述如下。

（一）潮州话

潮州话是潮汕地区及海外潮人共同语言，也是凝聚潮人最重要的媒介。其形成时期相当早，保留古音古义较多，是一种古雅而比较特殊的方言。瑞典著名汉语学家高本汉教授曾指出：“汕头话是现今中国方言最古远、最特殊的方言。”(见Bernhard Karlgren，“Studies in Chinese Phonology ”(Chinese edition)Taipei ，Commercial Press．1966．P520) 潮州话的特点有三：一是形成较早，保留古音、古词、古义较多；二是词汇丰富，语言极为生动；三是语法

特殊，与普通话不尽相同。

据推测，春秋战国时代，潮州先民(土著) 主要是操越语。秦汉时期，中原汉人南来，汉语与越语交融，遂逐渐形成不同于北方方言的闽南方言。潮州话与闽南话大同小异，至今仍保留南北朝以前语言的一些特点。同时更保留许多汉魏以前的词语。如称女人为“姿娘”(有姿色的娘子) ，称亲戚为“亲情”，称儿媳妇为“新妇”等，都很古朴典雅。潮州话至今仍保留许多古音。故用潮语念唐诗，比用普通话更押韵。

潮州话的另一特色是词汇丰富。据汕头文化部门初步收集材料，潮汕谚语有七千多条，歌谣八千多首(其中有许多重复) 。适些民谚歌谣，生动活泼，隐含哲理，且词多押韵，易记易传。

由于有这些特点，潮州话不但对潮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与凝聚力，也引起语言学家的重视与研究。有关潮州话的专著、字典、辞典，不下数十种。近年更成为各国语言学家探究的热门题目。

(二) 潮剧

潮剧由南剧蜕变而来，是中国十大剧种之一。距今已有五百年历史，是潮州文化的精华，最具地方特色。 从表演艺术的角度来分析，潮剧最突出的特色有

五：

1、通俗优雅。潮剧用潮州话演唱，注重语言本色，善于运用潮州方言中的民谚、俚语、歇后语，故能达到雅俗共赏。

2、唱腔优美。潮剧以潮州方言唱南北曲，兼收昆、戈、梆、黄、牌调及潮州民间弹词、歌册和小调，融化而成。

潮州方言具有八音变化，行腔出字，轻婉低迥，具有特殊地方风格。

3、行当特色鲜明。过去潮剧行当，有生、旦、末、净、外、占、丑等七种角色。1949年后归纳为生、旦、净、丑四大行当。生行有小生、老生、武生、花生之分，旦行有青衣、闰门旦、衫裙旦、彩罗衣旦、老旦、武旦之别。净行潮俗称为乌面，有文武之分。丑行有老丑、小丑、武丑、女丑等十类。各行当表演不拘泥于形似，而力求神似。

4、技巧优美。生、旦表演，温柔俏丽。各个行当演员注重技巧，表情细腻，丝丝入扣。

5、剧目丰富。据《汕头市文化艺术志》记载，潮剧剧目达五千个以上，近年经整理淘汰后，上演剧目仍在一千五百个左右。潮剧经过不断改革，推陈出新，剧目不断增益。由于上举各项特色，潮剧在五六十年

代空前繁荣，曾多次到北京及香港、法国、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演出，备受各方好评。大陆著名戏剧家如田汉、老舍、曹禺、阳翰笙等，都给予极高评价。老舍在《汕头行赠广东潮剧院》诗云：

莫夸骑鹤下扬州，渴慕潮汕几十秋。

得句驰书傲子女，春宵听曲在汕头。

姚黄瑰紫费评章，潮剧春花色色香。

听得汕头一夕曲，青山碧海莫相忘。

赞美之辞，溢于言表。

（三）潮州音乐

潮乐包括锣鼓乐、弦丝乐、笛套乐、细乐、庙堂乐等五大类，在中华民族民间音乐艺术中独树一帜。 潮乐曲调，具有典雅、淳朴、细腻、抒情等风格。音乐频率不同于西洋乐，以五声音阶为主体。其基本调式有五种：即轻六调(明朗、轻快) ，重六调(深沉、激昂) ，活五调（哀伤、悲愤），反线调（轻松、悠扬）轻三重六调(风趣、轻松) 。使用乐谱，有二四谱、工尺谱、简谱等。其中二四谱是潮乐最古老谱式，也是中国稀有的乐谱。

潮州音乐最具特色的乐器是二弦和打击乐。二弦

是潮乐独特的乐器，在潮州音乐的演奏中，除锣鼓乐之外，都由二弦来领奏。打击乐一是各种铜器都有不同的定音，演奏起来和谐悦耳。二是组合形式多样，可塑性极大。

潮州音乐的演出队伍和演奏方式，灵活多姿，不受人数、时间和场地的限制。有舞台演奏、广场演奏、游行演奏、室内演奏等形式。有三五人组成的弦乐演奏，也有几十人、上万人的大锣鼓演奏，是一种雅俗共赏的民间艺术。

潮乐曲目丰富，各个乐种都有不同曲目。最著名的是弦丝乐中的十大精品，包括《昭君怨》、《寒鸦戏水》、《小桃红》、《月儿高》、《黄鹂词》，以上五首属于重六。《平沙落雁》、《凤求凰》、《玉连环》、《大八板》、《锦上添花》，以上五首属轻六。每首乐曲都固定为六十八板(小节) ，曲式结构严谨，乐段分明，旋律古朴优美，保留古曲的韵味。

潮乐由于古老优美，具有强大吸引力，不仅潮人喜爱，几乎曾听过潮乐的人都会喜爱。五十年代以来，潮乐已编印多种乐谱，并经常参加全国性音乐会，也先后赴国外演奏。“文革”前，大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曾录制和播放潮汕音乐122首，并多次获得大奖。

（四）潮州菜

潮州菜原为广东三大菜系之一，近年风靡大陆及海外，成为誉满全球的名贵菜。

潮州菜最可贵之处，在于清淡鲜美，保持原汁原味。正如北京大学教授陈传康指出：“潮州菜的风味，在中国菜中最具未来派的特色，符合现代美食家的品味标准。说潮州菜清淡，保持原味，并不是说它无须加工制作。恰恰相反，潮州菜最重视精细加工制作。”

潮州菜最讲究调味。调味品种非常丰富，最具特色的有几种：即鱼露、沙茶和桔油。此外还有豆酱、咸酱油、甜酱油、辣酱油、梅膏酱和芥未等。在保持佳肴原味的同时，又根据各道菜不同特点，配上各种调味品，任由食客选择。如吃清蒸龙虾，必配上桔油，吃生炊膏蟹，必配上生姜碎末调和的浙醋。吃红烧响螺，必配上芥未等等。潮菜的另一特色，是与潮州工夫茶结合，在正式用餐前，每人先饮一二杯工夫茶，刺激食欲。宴饮过程中，每隔二三道菜，又来一道工夫茶，消解油腻。最后，再加上小碗潮州粥，配上潮州特制的酸咸菜，使食客饱而不腻。

潮州滨海，海鲜特多，鱼翅、鲍鱼、石斑、对虾、膏蟹，乃常见菜式。潮州的卤味及三丸(鱼丸、猪肉丸、牛肉丸) 皆非常可口。新鲜素菜、小点小吃，无一不脍

炙人口。即普通菜蔬，也因制作得法而成佳肴。如著名的“护国菜”，系用蕃薯叶剁碎，配上浓缩鸡汁，成为名菜之一。

潮州菜不仅讲究色、香、味、形，也讲究起名。如“鸳鸯焗龙虾”“清宫炖水鱼”“翠绿石斑鱼”“出水芙蓉鸭”等。菜式品种还要适应时令季节，春夏秋冬各有不同。饮食文化至此，已臻极高水准。

（五）工夫茶

工夫茶是中国茶俗之一，并非潮人独有。但潮州工夫茶最为精致，也最著名。且随潮人足迹，传播海外。凡有潮州人聚居的地方就有潮州工夫茶。

张华云教授在《潮汕工夫茶道》一文中指出：“潮汕工夫茶是茶文化的高峰”。潮人重视茶，称茶叶为“茶米”，将茶提高到与主食大米同等地位，因而也重视饮茶的艺术。潮州人有一套精美细致的工夫茶道，包括三个条件，十二种茶具和八道关。理想的工夫茶，必须选择好环境、好茶叶和好用水。茶叶以福建安溪出产的“铁观音”为上品，潮州潮安凤凰出产的单丛茶也佳。真正的凤凰茶，多产于海拔一千三百米以上峰顶，香味浓郁而又耐冲，但产量极少，故极为名贵。泡茶水以泉水为上选，此即所谓品茶“三要件”。

工夫茶需要十二种茶具，包括茶缸、茶壶、茶杯、茶盘、茶船、水瓶、龙缸、茶锅(砂铫) 、茶炉、炉扇、铁筷及茶几。在这些茶具中，最讲究的是茶壶，以江苏宜兴出产的紫砂壶最受欢迎。

工夫茶进行过程中，要经过八个环节：1、治器，包括：起火、掏火、洁器（冲洗茶具）、候水、淋杯等动作。是工夫茶的预备阶段。2、纳茶，即将茶叶分别粗细，分层施放。3、候汤，即候水沸进行冲茶。4、冲茶，要高冲低洒。5、刮沫，从壶口轻轻刮去茶沫，然后盖定。6、淋罐，使热气内外夹攻。7、烫杯，用开水淋杯洗杯。8、洒茶，洒茶要“低、快、匀、尽”， 每杯要均匀滴尽。

上举的三要件、十二茶具和八环节，可以说是潮州工夫茶道的最高标准。

(六) 工艺品

潮州不仅在戏剧、音乐、烹饪及茶道各方面有特殊贡献，也出产各种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其中有举世著名的潮州抽纱、陶瓷、石雕、金木雕以及各种竹制品、藤制品、贝雕、树根雕等等，品种繁多、工艺精美、绚丽多姿。

抽纱是潮州工艺的绝技。在一片仅有十三英寸见

方，薄如蝉翼的丝布上，用垫绣、挽窗、分畔等针法，巧妙地绣上葡萄五百颗，菊花十六朵，玫瑰花十二朵、花窗三十六个，手帕剔透玲珑、赏心悦目，被誉为“巧夺天工”。

1973年，潮汕抽纱业曾制造出两套轰动国际的玻璃丝台布。一套是“双凤朝牡丹”，一套是“繁花簇锦图”。前者由十四名女工以四个月时间，用各种抽纱及绣刺技巧，运用十多个工种精制而成。在72寸乘108寸的布面上，绣出604只凤凰，352朵牡丹，以及大量葡萄、花卉。千姿百态，成为稀世珍品。1980年在德国慕尼黑第三十二届工艺品博览会上赢得金质奖章。

后一幅也由十四名女工，经一年又四个月，运用数十种针法刺绣而成。在72乘108寸的玻璃丝台布上，绣上124个花篮，7008朵梅花，11738颗葡萄及大量牡丹、芍药、兰、菊等花卉。通过精巧的刺绣针法，把各种花卉匀称地聚成一个个花篮。万紫千红，千姿百态，集抽纱工艺之大成，令人叹为观止。

由于潮州抽纱与刺绣工艺的卓越，近十几年来，已发展成为世界上晚礼服和婚纱最大生产基地。据2001年初的统计，仅潮州一市的服装生产企业即达565家。其龙头企业“名瑞集团”每年推出的晚礼服

及婚纱款式即达几千种，成为欧美时装走势的领导者，充分显示潮州工艺的国际地位。

潮州瓷器以潮安枫溪产品最为著名。主要特点有三：1、瓷质精良，白如玉，薄如纱，明如镜，声如磬；

2、造型精巧；3、彩绘绚丽，被誉为南国瓷都。 嵌瓷以绘画为基础，运用各种色彩瓷片，经过剪取，镶嵌成各种图案，是潮州特有的艺术产品。嵌瓷色彩浓艳、质地坚实、久经风雨烈日曝晒，永不变色，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金木雕以优质樟木为材料，在精雕细刻基础上，经磨光涂漆，贴上纯金箔而成。成品金碧辉煌，与浙江东阳木雕，被誉为中国两大木雕产品。

以上所举的六大特色，并未能涵盖潮州文物的全貌。潮州这一块土地占全国总面积千分之一，人口占全国百分之一的地区，却拥有引人入胜的戏剧及音乐，风靡海内外的潮州菜，以及巧夺天工的多种工艺品，显示聚居在这一地区的人群，必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与创新精神，才能在十三亿多人口的神州大地显露头角，并在相当程度上，影响若干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发展。

四、散居全球的潮州人

潮州因地狭人稠，居民谋生不易，自南宋末年，潮人开始向海外谋发展。到清朝初期，已初步形成海外潮人社会。从康熙二十三年解除海禁，到咸丰十一年汕头列为对外通商口岸，在这177年中，潮州移民海外已成为一种风尚。当时东南亚一带民智未开，资源有待开发，对外来移民并未加以限制。潮侨先辈，多选择暹罗(泰国）及安南(越南) 、新加坡、马来西亚为谋生之所。至清朝中叶，海外潮人已具相当势力。如泰国大城王朝第三十四世王朝时，首都大城被缅甸军队攻陷，即由潮人后裔郑信率华人及泰人驱走缅军，建立吞武里王朝。郑信在位十四年(公元1767—1781年) ，史称郑王大帝。

1861年汕头正式开放为对外通商口岸，掀起向东南亚移民新高潮。据《汕头海关志》记载，由1864年到1911年，潮汕地区约有294万人离乡背井，远涉重洋谋生。其中包括有相当大部分回乡后再出洋。如扣除进口人数，净移出人口约为140万人。民国建立后，到海外谋生者年有增多。据最新合计，目前散居海外的潮州人，大约有一千万人，与在中国大陆的潮州人大致相等。其中约有五百万人在泰国，是海外潮人的大本管。在新加坡潮人约五十万人，马来西亚八十万人、印尼八十万人、越南三十万人、柬埔寨二十

万人、老挝十万人，总计在东南亚的潮人接近八百万人。

在香港的潮州人约一百五十万人，在台湾的潮州人约四十万人，在北美洲，美国潮州人约三十万人，加拿大约十万人，在西欧，主要集中在法国约十万人，澳洲约十万人。

上举这些数字，都是粗略的估计。总的概念是，大陆以外的华人(包括港台) 中，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祖籍潮州。

潮州人到了海外，大多刻苦耐务，加以脑筋灵活，富于开创冒险，不少人发家致富，成为侨居国的经济巨擘。在泰国的潮州人，人数最多，声势也最盛。泰国王朝政府和军队的高官中，不少有潮州人血统。从1932年到1986年泰国十七任总理中，至少有六任系潮裔。最近主政的泰圆总理，也是潮州后裔。适些人都已入泰籍，取泰名，但仍保有原来姓氏。

潮人对泰国经济，具有左右局势的力量。泰国最大八家银行中潮人经营的即有四家。潮人大企业集团和财团有陈弼臣家族、郑午楼家族、李木川家族、谢国民正大集团，以及郑明如、周鉴梅、胡玉麟、谢慧如、李光隆、李广河等。潮人在泰国各行各业的巨子很多，如“米业泰斗”黄作明，“鳄鱼大王”杨海泉，

“塑胶大王”陈卓豪，“保除业大王”马灿雄，“林 业火锯大王”吴修益，银行界巨子陈有汉(陈弼臣之子) 等，都是泰国工商界的风云人物。

新加坡潮人约五十万人，占该国华人总数四分之

一。新加坡在开发初期，靠开发种植胡椒及甘蜜为主，从事这两项农产的种植及贩卖多为潮州人。潮人在新加坡开发过程中，作出巨大的贡献。迄今新加坡许多路、街、村都以著名潮人命名，如林大头路、林亚雨路、成宝路、阿佛路、伟南路、连城街、柏成街，以及潮州村、忠邦村、正兴村、义顺村等，都在纪念当年开发有功的潮人。

马来西亚的潮人多居住于柔佛州，过去也多从事胡椒及甘蜜的种植。战后涌现一批著名的企业家及金融巨子，如刘玉波、郑良得等。近年马来西亚潮人，更汇集资金，成立“马潮控股有限公司”，朝大企业方向进军。

北美地区，六十年代以前极少潮人。七十年代后，由于印支(越南、柬埔寨、老挝) 潮人大举外逃，北美潮人人数激增。其中有相当大部分是香港移民。目前在美国潮人估计约有三十万人，主要聚居在纽约、洛杉矶、旧金山、圣荷西、西雅图及芝加哥等大城市，其中有四万人居住于纽约。

加拿大潮人估计达十万人，多聚居于多伦多及温哥华。除部分系香港移民外，大多数是印支难民。近年香港潮人资金开始涌入始加拿大，如温哥华地产巨擘，卑诗省总督林思齐，即是潮州揭阳人。

法国的潮州人，估计在十万人左右，基本上都是印支难民，集中在巴黎第十三和十九区。这两个地区本是巴黎城区的边沿最贫穷落后地区，经过印支潮裔二十年来的开发，建成两座欧洲最大的“中国城”。特别是巴黎十三区，已成为“塞纳河畔的香港”。在法国潮人已涌现出一批成绩卓著的企业家，如黄明山、何擎天、林东岩等。

澳洲潮人，估计也在十万人左右。主要来自印支和香港，多数聚居于悉尼，相富部分住在悉尼附近的卡勒拉玛打。这一原只有十几家商店的集镇，经过潮裔十几年来的奋斗，也已建成一华人城，被视为澳洲最富生气的商埠。潮人在澳洲商界十分活跃，尤其经营食品进出口业，约占全澳洲华人经营此一行业总额的六七成。

香港是泰国以外，潮州人在海外另一重要据点。在港潮人约一百五十万人，占香港总人口四分之一。战前以经营南北行及米业为主，战后进入金融、地产、珠宝、餐饮等行业。在塑胶、纺织、制衣、钟表及电

子等行业，占有一定地位。日前香港前二十名富豪中，有五名是潮州人。李嘉诚不但是香港的首富，也是世界极的大富豪。廖烈文、陈有庆、郑翼之、林百欣等都是大富豪。香港米业，八成左右由潮人经营。金融业方面著名的有廖创兴银行、盘谷银行、大生银行及香港商业银行等。餐饮业方面，潮人经营的潮州菜馆，已成为香港的餐饮业的异军。

适些散居海外的潮州人，在毫无凭藉的情况下，之所以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就，主要是继承和发扬潮州特有的优良传统。潮人源自越人。越人自古有经商传统。越国范蠡归隐后成为商贾崇拜的陶朱公。唐宋以后，潮地商贾一直非常活跃。从事商贾的人，凡事皆本诸务实，故潮人皆能实事求是，不尚空谈。商贸发达地区，四方人物往来，见多识广，易于接受外来文化，适应陌生环境。由于潮人在本土生存空间狭迫，非对外拓荒无以生存，故一般皆有冒险开拓精神。 潮州民性有几个特点，一是注重教育，传统上敬重读书人；二是刻苦耐劳，勇于任事；三是信用昭著，有高度责任感，故人人乐于交易；四是潮人在大陆人数不多，到海外后，家乡观念浓烈，故有高度凝聚力，往往能互助合作，形成潮州帮。

潮州人最大的弱点，是血缘及宗亲关系太深，带

有一定的排他性。照杜松年教授的观察，潮州人越是向外扩展，圈子越大越能团结，也越有凝聚力。但越往内层收缩收缩，圈子越小约有排斥力。潮州人在本乡本土，每每因细故而引起械斗。甚至兄弟之间，也难合伙做生意。主要原因是潮州地区地狭人稠，平均每人不足三分耕地。在这样狭小空间进行生存竞争，必然是矛盾百出。因此，潮州人的经济出路，只有尽量向海外寻求发展。

由于对家乡情感浓深，潮州人发达后，大多能回馈家园。捐资兴学，成为海外潮人的传统风尚。几乎每一县市都有规模可观由华侨捐资兴办的中小学。八十年代大陆实行改革开放以来，海外潮人又兴起捐资助学的新热潮。据《人民日报》的报导，到1994年6月，侨胞捐资兴办公益事业资金，已达15亿人民币，如照当年汇率折算，在3亿美元左右。潮汕地区利用这些捐款，先后建成或修建一千多所中小学校、九十所医院、一百二十多所幼儿园和敬老院、三百多座桥梁和七百多公里公路。其中，香港长江实业集团创办人李嘉诚即独捐美金1.2亿创办汕头大学。自1988年招生以来，已培养出近万名大学生，成为粤东地区的最高学府。

五、潮汕现状与发展前景

1949年至1979年间，潮汕地区在“闭关锁国”，“备战前沿”，“以粮为纲”三大政策影响下，对外经济联系被切断，优势无从发挥，一千万人被困在每人不足三分的耕地上挣扎，其困苦情形不难想象。1980年8月，国务院公布“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将汕头市划为特区之一，使潮汕地区呈现出一线生机。但当时汕头特区面积只有1.6平方公里，根本不能发挥作用。1984年1月，汕头特区扩大为52.6平方公里，开始进入发展阶段。1991年11月，更将整个市全部纳入特区，使面积达到234平方公里，为1980年面积的146倍，潮汕经济开始起飞。

1985年后，由于投资环境逐步改善，外资及侨资开始流入。到1990年底，汕头特区引进外资项目1076家，协议金额为5.76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金额2.39亿美元，仍远落后于深圳、珠海及厦门三特区。近十年来外资流入成倍增加，基础设施显著改善。“九五”（1996—2000年) 期同，汕头基础设施建设资金达240亿人民币。过去五年间，已建成的主要工程，包括汕头礐石大桥、国际集装箱码头，广澳港起步工程，珠池港二期主体工程。汕头机场的改造，华能汕头电厂一期工程，惠汕五百千伏输变电工程，龙珠水质净化

厂等。新增万顿级泊位三个，港口年吞吐能力达到2215万吨，汕头港已成为中国二十个枢纽港之一。同时，汕头机场开辟国际及国内航线42条，年旅客通过能力三百万人次。由于亚欧、中美、亚太二号等国际海缆在汕头登录，邮电通讯综合能力已跃居全国中等城市前列。

1995年后，广梅汕(广州一梅县一汕头) 铁路、京九铁路、汕头深圳高速公路次第建成，改变过去交通落后情况。通过京九铁路连接华南地区和长江流域，潮汕新国际机场将在揭阳市兴建，将与香港、曼谷、新加坡、吉隆坡以及国内二十多个主要城市通航。预计客货运总量，在中南五省中将仅次于广州的白云机场而居第二位。

潮汕地区的其他两个省辖市揭阳和潮州，近十年来也有显著发展。揭阳过去在广东二十个省辖市中排第17位，交通落后，产业不振。近几年全力发展交通，几十条地方公路全部进行拓宽和改造，近年外资大量涌入，经济状况涣然改观。

近十年来，潮汕各地农村，乡镇企业林立，并形成各种“专业市场”。笔者七年前参观过的普宁市流沙布匹市场、服装市场、中药市场，规模相当可观。普宁一市即有二十多个专业市场，直接间接维持60万人

的生计。潮阳著名的峡山专业市场，拥有四千多个网点，另有四千多名采购员跑遍大陆各省市，购运大批原材料。

潮汕地区农民不仅在本地创业经商，也组成建筑大军，到全国各地包建公共工程。如广州白云机场的扩建，即由潮汕建筑工人承包。

从潮汕地区地狭人稠的经济条件观察，随着人口的增加，这一地区的发展，只有继续走外向型路线才有前途。潮汕地区耕地虽少，却拥有289公里的海岸线，大小岛屿40个，海域面积相当于陆地的五倍。辽阔的海域和滨海的优势，是潮汕经济发展的基本方向。潮汕地区欲求大发展，必须建立优良的投资环境，大量引进侨资外资。以港澳为跳板，向东南亚及全世界谋求出路。以潮人的精明苦干，若能与散布世界各地潮商互为奥援，协力建设家园，潮汕前景，将是一片光明。

1994年10月初稿

2002年12月补充改写

本文重要参考书刊

⑵ 杜松年《潮汕大文化》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年。

⑵杜松年《汕头在崛起》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年。 ⑶陈朝辉、蔡人群、许自策，《潮汕平原经济》，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

⑷陈历明《潮汕文物志》汕头文物管理委员会，1985年。 ⑸汕头市经济委员会《汕头工业四十年》，1990年。

⑹《国际潮讯》各期。

⑺汕头市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沿海新潮》，双月刊，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