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的画
藏起来的画
◎陶颖竹
一个燥热的夏日下午,上自习课时,林夕懒懒地趴在桌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2B铅笔,面前摊着一本素描本。刚从学校小卖部冰柜里拿出的可口可乐瓶身周围凝了一层水珠,一滴滴沿瓶身滚落到桌上,立刻在瓶底形成了一个湿漉漉的圆。听说喝可乐会使人脾气暴躁,是真的吗?她这样想。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着,林夕十分不耐烦,抬手关了它,立刻遭到同学的一片抗议,她只好又打开吊扇。夏日的午后是那么容易使人入睡,林夕的眼睛缓缓地闭上,手中的铅笔不觉中在素描纸上画上一道长长的曲线。高二的生活真是了无趣味,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是上课或考试——做作业——睡觉,这种单调乏味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改变呢?
嗒嗒嗒,班主任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林夕迷糊的大脑浮现出班主任那双鞋跟至少有6厘米的尖头高跟鞋,在她大约170厘米高的身体下“命悬一线”。如果有一天鞋跟断了,班主任摔倒是什么样呢?林夕忽然想起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傻子似的自己笑了起来。幸好同桌夏桃上学期转走了,不然她肯定会大叫:“林夕是不是中邪了?去医院看看吧!”夏桃就是这么夸张的一个女生,不过她也常给林夕带来快乐,上学期她一走,林夕就成了孤家寡人,至今都没有同桌。
正当林夕胡思乱想之际,“嗒嗒”声在讲台上戛然而止,班主任的声音随即响起:“各位同学,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李心彤,从今天起我们班就是一个有68个人的大家庭了,同学们要多多关照她。李心彤,你来作一下自我介绍吧。”又是老一套,班上共转来了7个人,每次班主任都这么说,真乏味!不过李心彤这个名字听上去是个乖乖女哦,不知是否人如其名?林夕想着,抬起头想看看那个叫李心彤的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家伙。刚抬头,眼睛就被耀眼的光刺得生疼,眼前一团白亮亮的光斑。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阳光,那个女生的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一个翘翘的马尾辫,淡淡的眉毛,眼睛不知是因为反光还是什么原因亮亮的,眼睫毛真的像书上描述的女主角一样又黑又翘,鼻子小小的,嘴唇薄薄的。在林夕看来,她是个挺好看的女生,甚至用“漂亮”形容还俗气了。不过,这么小的鼻子,会不会呼吸不畅?林夕盯着她的鼻子又开始笑,笑得前排的两位“眼镜兄”频频回顾。“真是,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美女啊?”林夕冲他们撇撇嘴。二位立刻转回了身子,同时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呕——”。
“林夕,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的眼睛真的可以和老鹰媲美了,林夕可是在第一组最后啊,这都能看到。说完林夕,班主任又回过头对那个女生说:“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让班上的同学认识你。”“是,老师。大家好,我叫李心彤,李子的李,爱心的心,丹加三撇的彤。”看来这个女生也很普通嘛,林夕都可以猜出她下面的话了,什么“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指教啊”,什么“十分荣幸能来这个集体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啊”,都是老一套。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林夕吃了一惊,“我喜爱绘画,曾在全省中学生油画比赛中以一分之差败给第一名,成为第二名。”那一秒,全班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夕,林夕也愣住了,因为第一名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刚才安静的教室似乎也像天气一样炽热起来,同学们彼此交头接耳,林夕偶尔能听见几句:“天啊,大赛前两名都在我们班啊!”“她们两个有的拼了。”„„她遗憾地想:唉,不知道能不能做成朋友了。
而站在讲台上的那女生似乎没发现大家的变化,甜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我说完了,谢谢大家。”接着将头转向了班主任,“老师请问我坐在哪儿?”林夕四周一看,只有自己身边没有同桌。不是吧,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吧„„不出所料,班主任说:“你坐第一组后面那个位置吧。”说着指了指林夕,“那是
你的同桌,也爱画画,你们要好好相处。”
“嗯。”那个女生已经提着书包走下了讲台,她的书包很小,但特别鼓,林夕能依稀辨认出在书包上模糊的轮廓。嗯,那是排笔,那是调色盘,那个方方正正的可能是书,也可能是颜料盒„„还没等林夕研究完,那个女生已站在面前。仔细看了看她,林夕不禁想起了周敦颐《爱莲说》中的一段话: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那女生,林夕还是不习惯直接称呼她为“李心彤”,尽管这个名字很不错。那个女生甜甜一笑,在林夕旁边坐了下来,林夕也报以一笑,继续埋头在素描纸上涂鸦。
班主任索性不走了,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讲台后,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家。这时,林夕感觉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肘,递过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娟秀的字:你好,我叫李心彤。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素描本能借我看看吗?
林夕有些匪夷所思,用诧异的眼光看了看她,现在还有人用钢笔写字吗?她真特别。于是林夕从笔袋里抽了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在素描本上顺手写下一行字,“我叫林夕,我的素描只是随便画画,你看吧,不要见笑。”就把自己的素描本推了过去。林夕的笔袋里只有黑色的中性笔,她喜欢那深邃的黑。不一会,她把素描本传了回来,上面多了这样的几行字:“林夕?名字真美,如果竖着写就是‘梦’了,真的是很好的名字!你的画也像一场梦,真美!”林夕笑了笑,轻声说:“你真是个有文才的女生。”
一来二去,林夕和李心彤熟悉了起来。她们一起晨练,一起去食堂,一起散步,一起回宿舍„„她们在校园里留下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行行脚印。
转眼间,夏去秋来,再怎么爱美的女生也不得不脱下漂亮的裙装,换上暖和的裤子,只有一些爱耍酷的男生依旧穿着夏日的短袖T恤衫,在校园里晃来晃去。林夕和李心彤因为身体比较单薄,不小心让感冒趁虚而入,这几天一直不停地打喷嚏。
“全国中学生艺术大赛马上要到了,每班选送一件作品。”班主任在班上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林夕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边的李心彤,只见她右手托着腮,眼睛因听到这则消息而发亮。班主任又补充了一句:“林夕,李心彤,礼拜一你们一人交一幅作品上来,其他的同学可以不用麻烦了,你们的责任是把成绩提上去。”林夕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明年就要升高三了,谁不想多挤点时间学习呢?
如果得了奖,会在升大学中加分吧。林夕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她很清楚自己其他功课不行,绘画却是得心应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赋。而李心彤呢,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叔叔还是副校长,这是李心彤偷偷告诉她的,不过老师们应该都知道了,只有在绘画方面差过林夕。林夕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她在心里暗暗构思着自己的绘画作品。在素描本上一张又一张地画她的草稿,虽然大同小异,但一次比一次完美。
整个双休日,林夕回到家,在家里不停地画:勾轮廓,细化边缘,调色,上色,重来„„最讨厌重复做一件事情的她,此时正一刻不停地重复着这些步骤,虽然是秋天,但她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水。
终于,一张在林夕眼中完美的油画出现了:深秋的早晨,乳白色的雾在山间弥漫,太阳仿佛敌不过这浓雾,只剩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参天的白杨不因季节的改变而改变,依旧是那么的绿,巍巍的青山连绵起伏,一条小溪由远及近自山中蜿蜒而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小野花点缀其间。整幅画唯美而又让人心动。林夕痴痴地看看这幅油画,开心地笑了。她给它取名为:山间的希望。
礼拜一,林夕和李心彤要去交画了。和李心彤一样,林夕第一次看见对方的画。在她看来,甚至是一个刚入门的画者来看,这幅画也远比不上自己的那幅。它的名字叫做: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是,荷花的颜色太艳丽,可能是调色失误;又太多,显不出荷花的高贵;蜻蜓也多,点上一两只已经足够„„不是林夕想贬低她,但整幅画确实显得太过杂乱了。
班主任让她们先回去,自己看看再作选择,下午给她们答复。林夕本来想说:我的难道不比她的好吗?但想想还是咽了下去,她怕自己会伤害李心彤,从心彤的眼中似乎也能看出一丝失望。这个上午真的是很难熬,最起码林夕这么认为,她不耐烦地看看表,又看看表„„整个上午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终于,“最后的审判”到来了,班主任虽是低着头,但林夕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自己的画上,她默默地微笑了,为自己的画。李心彤不知是什么表情,但她可能不大好。想到她,林夕不禁有些为她惋惜。大概一分钟后,班主任抬起头,声音不大也很缓慢,但让林夕震惊,她说:“李心彤,你的画很不错,稍微修改一下,礼拜五之前交给我上报给学校。”林夕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们俩,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碎掉,直到班主任把画还给她们叫她们回去,她才木木地走出办公室。
林夕没去上晚自习,她缩在宿舍里,想撕了自己的画,但又舍不得。忽然,“咔嚓”一声,她折断了铅笔,铅笔的粉末嵌入了她光滑圆润的指甲。林夕的目光落在了李心彤不知什么时候挂在画板上的画。她好气,为什么自己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戚,所以沥尽心血画好的油画才被一句话否定。忽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她抓起断成两截的铅笔在纸上画了几道深深的笔印„„林夕惊呆了,这是自己做的吗?刚才的怒气被懊悔取代,她赶紧收拾了一下倒在了床上装睡,不知怎么就真睡着了„„
第二天,林夕忽然被通知自己的《山间的希望》被上报,取代了李心彤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从前面那位同学口中得知:李心彤对班主任说她的画不小心被自己弄坏了,只好用林夕的画顶替。
画上交以后,大概等了两个月,成绩出来了。林夕不负众望得了第一名,荣获特等奖。由于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大家没有太多时间去分神为她庆祝。倒是李心彤,不断祝贺她,弄的林夕都不大好意思了,感觉有些对不起她。
考完试后便是只有两个星期的寒假了,尽管时间很短,林夕她们还是决定回家。在收拾行囊时,林夕无意中看到了这样一幕,让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李心彤悄悄折起了一张油画,放在画夹的夹层,而那张画正是自己以为破坏了的那张,可它现在看起来完好无损。
看到林夕诧异的表情,李心彤笑了笑说出了一个秘密:林夕以为破坏的那张是她的草稿,而自己真正的画作被她悄悄地藏了起来。
“我的画比不上你,我知道。”李心彤说,“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够继续做好朋友。”
于是,林阴小路上又响起她们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