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进层级句式的关联与易位

语言教学与研究2006年第3期

递进层级句式的关联与易位

姚双云*

提要 递进层级句式从语义类型上可以分为 主观并列型 和 客观差比型 两种, 句子的关联有一定的逻辑基础, 必须满足语义预设的要求, 才能构成有效句式。递进层级句式的前后关联项有些能够易位, 有些不能够易位。关联项语义的主观、客观性与关联的逻辑基础是决定它们能否易位的根本因素。

关键词 递进层级句; 主观和客观; 预设; 逻辑推理; 易位

一 递进层级句式的语义类型

递进层级句式也叫递进句, 是指分句间具有递进关系的复句。递进句在意义上一层进一层, 有层递关系(参看吕叔湘1982:329, 邢福义2001:44, 范晓1998:337, 陈昌来2000:277) 。递进句的分句意义层层递进使整个复句在语义上构成一个层级。本文把递进句称为递进层级句, 是为了突出它在语义结构上具有层级和级别差异的特点。为了行文的方便, 有时也称为递进句。递进层级句从语义类型上可分为 主观并列型 和 客观差比型 两类。

1. 1主观并列型

主观并列型递进层级句式是指关联项之间是典型的并列关系, 关联前项和关联后项的语义轻重不明显, 主要表达说话者的主观态度的一类递进句式。例如:

(1) 这库兵不仅饭量大, 酒量大, 而且烟量大。(邓友梅∀烟壶#)

(2) (王春才∀彭德怀骨灰查询记#)

(3) , 。(王朔等∀编辑部的故事#)

饭量大 、 酒量大 和 烟量大 , 办事热心 和 (办事) 机智 , 耳朵尖 与 眼睛亮 , 分别充当递进关系词联接的前后项成分。这些成分在语义上很难看出轻重, 从表达的意思上看, 偏重于并列的关系, 这一类句式我们称为 主观并列型 。主观并列型递进句的关联项难以进行比较, 意义上没有轻重之分, 即使有, 也只能反映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例如:

(4) , 。

(5) , 。

儿孙满堂 与 事业有成 , 他 与 你 之间没有可比性, 很难进行比较(至少对受话对象来说是这样), 反映的只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 例(4) 、(5) 属主观并列型递进句。

1. 2客观差比型*本文的撰写得到了导师邢福义先生的悉心指导, 谨致谢忱! 文中的观点如有错谬之处, 概由笔者负责。!

客观差比型递进句式是指通过语义成分项的量、质、度或者一般逻辑基础上的差异的比较来表达递进意思的一类句式。比较项通常由表示时间的长短、地域面积的大小、度的高低、量

∃的多少、范围的宽窄以及质的差异等的语义成分充当。例如:

(6) , 。(∀人民日报#1995年2月17日)

(7) 我这儿现在光包后面的伙食%%也还没开张, 别说八十斤, 一斤也交不出啊! (老舍

∀茶馆#)

(8) , 何况是缺! (杨旭∀荣氏兄弟#)

例(6) 中国 和 亚洲 是地域面积大小的比较, 例(7) 八十斤 和 一斤 构成数量上的差比, 例(8) 一钱 与 9000元 也是数量的差比。这些句式的关联项在语义成分上构成差比关系, 我们称为客观差比型递进层级句式。

有些关联项的语义差比不明显, 是隐含的关系, 比如时间、进程的序列关系、因果关系和条件关系等。这种关系可以看作事理上的递进(吴竞存、梁伯枢2000:168-171) 。例如:

(9) 看来子孙还是非常重要, (宗璞∀星期三的晚餐#)

(10) , 。 %%毛泽东特意做了这种强调。(陶克、任燕军∀大比

武备忘录#)

上面两例的关联项 有子 与 有孙 , 继承 和 发展 反映了事件的时间、进程的序列, 包含了内在条件关系, 具有事理上的递进关系, 可归为客观差比型递进句。

二 递进层级句式的关联

2. 1递进层级句式的关联方式

递进层级句式的语义类型决定了它有两种关联方式, 分别为 主观关联 和 客观关联 。

2. 1. 1递进句式的主观关联

如果一个递进句式的前后成分项是在主观评价的基础上进行关联的就叫主观关联。例如:

(11) a . , 。

b . 她不仅语文成绩好, 而且英语成绩好。

例(11) a 、b 两个句子的关联项相同, 但是, 分句之间的关系不一样。a 句表示并列关系, b 句表示递进关系, 表达的重点在后一分句。两个句子的语用价值也不一样, 说话人使用a 句侧重于客观陈述, 而使用b 句则比较明显地表达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和主观评价。

主观评价可以反映说话人的不同感受, 例如:

(12) 。

(13) 你不但, 总是替别人考虑得多, 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别人。(王朔∀顽

主#)

关联后项 心肠很好 和 仁慈 是说话人强调的重点, 表达了一种主观感受。

主观评价也可以反映说话人的评价等级。例如:

(14) (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15) 任北海的嫌疑排除后, , 。(王朔∀枉然不供#)

绝望 和 有信心 、 缩小 和 扩大 具有反义关系。但是, 关联前项都加了否定标记

没有/没 , 与关联后项相比, 前者的语义等级低。虽然等级不很明显, 但是听话者能够感觉出来。表述主观感受的强度和评价的等级常常是不明显的, 因为 主观评价往往不可能用明晰、确切的量来表达, 而采用一些模糊语言来表达不同的感受和等级, 而这种等级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 重现性不易稳定, 不同个体的评价不一致, 而形成一个分布 (刘让同、严灏景1994:34-35) 。

2. 1. 2递进句式的客观关联

与主观关联相对应的是客观关联。客观与主观是两个相对的概念, 哲学上的客观指在意识之外, 不依赖主观意识而存在。客体的某些特征和属性的价值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比如, 地域面积的大小、数量的多少、时间的长短、度的高低、质的不同, 等等。如果一个递进句式的前后成分项是在客观判定的基础上进行的关联就叫客观关联。例如:

(16) 不管结果如何, 影响的伟大人物, 将永远载入人类史册。(宜楚∀列宁墓的命运#)

(17) 这种反映失去的天堂及其魅力的历史传奇小说不仅在南方而且在整个美国都很有

市场。(克洛蒂亚&罗丝&彼得邦∀米切尔和∋飘(#)

例(16) 关联项 俄罗斯历史 和 整个世界历史 都是表示时间范围的语义成分, 前项比后项的范围小, 是后项的一部分。例(17) 关联项 南方 和 整个美国 都是表示地域大小的语义成分, 关联前项真包含于关联后项。

2. 2递进层级句式关联的逻辑基础

本节主要讨论递进句的逻辑关联, 分析成分项之间的逻辑关系与关联情况。主要以顺递句式的典型格式 不但%%而且%% 和反递句式的典型格式 尚且%%何况%% 为例进行分析。

2. 2. 1顺递句式 不但p 而且q 关联的逻辑基础

不但p 而且q 是顺递层级句的典型格式, 表示以一层为基点向另一层意思顺递推进 (邢福义2001:241) 。句式的层级由p 和q 构成。p 和q 形成顺向递进关系。p 项和q 项的关联有严格的逻辑基础。 其表达式的语义是既肯定p , 又要进一步肯定q , 而肯定q 的必要性来自p 和非q 同时存在的可能性 (周刚2002:76) 。如果p 和非q 没有同时存在的可能性, 即有p 就会一定有q , 那么肯定p 项再肯定q 项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因此 不但p 而且q 的语义预设是:p 是可能的, 非q 也是可能的。用逻辑式可以表示如下:

M (p ) ~q) ∗

请看下面的例子:

(18) 他不但懂英语, 而且懂俄语。

(19) 他不但破了亚洲记录, 而且破了世界记录。

例(18) 是有效说法。按照大多数人的理解, 能够懂一门外语就不错了, 其语义预设 他懂英语而不懂俄语是可能的 为真; 例(19) 也是正确的说法。根据常理, 能够破亚洲记录的未必能够破世界记录, 其语义预设 他破了亚洲记录而没有破世界记录是可能的 为真。

2. 2. 2反递句式 尚且p 何况q 的逻辑基础

尚且p 何况q 是一种反逼性递进式。 这一句式, 表示以一层意思为基点向相比之下不值一提的另一层意思反逼递进 (邢福义2001:241) 。 尚且p 何况q 的关联项p 和q 是反向递进关系, 两个成分项的关联也要满足合理的逻辑推理。该句式表达的语义是:肯定p, 又要

进一步肯定q 。而肯定q 的必要性来自非p 和q 同时存在的可能性。如果非p 和q 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 即有p 就一定有q , 那么肯定p 以后, 就没有必要进一步肯定q 了。因此 尚且p 何况q 的语义预设是:非p 是可能的, 而q 也是可能的。用逻辑式表示如下:

M (~p ) q)

请看例子:

(20) 智者千虑尚且难免一失, 何况我当年只是个小孩子。(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

例(20) 能说, 因为一般情况下, 有智慧的年长者考虑问题比较周全, 而无知的小孩考虑问题可能不周到。它的语义预设是: 智者考虑问题周到而小孩考虑问题不周到是可能的 为真。

三 递进层级句式的易位

3. 1关于可易位与不可易位

递进句的关联项在语义性质和逻辑推理上都有严格的要求, 因此, 关联项的位置比较固定, 但是有些句式是可以易位的(参看邢福义2001, 沈家煊2003) 。判断能否易位的标准是看关联项交换位置后说法是否有效。如果关联项易位后说法仍然有效, 我们称为 可易位 , 反之称为 不可易位 。关联项易位后, 可能会导致语义或者语用价值的某些变化, 这不是本文讨论的内容。我们只考虑能不能说, 符不符合逻辑的问题。我们发现 主观并列型 句式一般可以易位, 而 客观差比型 句式一般不可以易位。例如:

(21) a . p , q : 怎么好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好话了?

b . 不光别人这么说q , 你也说过p : 怎么好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好话了?

(22) a . p , q 。

b . q , p 。

上面两例属于 主观并列型 递进句, a 句可以说, 易位后, b 句也可以说。

客观差比型 递进句一般不可以易位。例如:

(23) a . 做了两个月的买卖, p , q 。

*b . 做了两个月的买卖, q , p 。

(24) a . 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举行不仅是中国p 的光荣, 而且是亚洲q 的光荣。

*b . 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举行不仅是亚洲q 的光荣, 而且是中国p 的光荣。上两例属于 客观差比型 递进句, a 句都可以说, 易位后, b 句都不可以说。

3. 2制约易位的重要因素

3. 2. 1语义性质的制约

从关联项的语义性质来看, 主观关联的递进句成分项之间可以易位, 因为主观关联项表达的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 由于主观评价的差异性, 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场合或者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都有可能把关联项p 置于q 的前面或者相反。例如:

。(25) 他p 尚且不行何况我q

这一个句子反映了说话人的主观评价, 关联项可以易位, 说成:

(26) q p 。

客观关联的递进层级句的关联项在语义上有差比关系, 并且这个差比是客观的, 不因说话者的主观意志而改变, 因此关联项之间的位置一般比较固定, 不能易位。例如:

(27) p 尚且不够用, 何况q 呢?

这个句子不能说成:

(28)*q 尚且不够用, 何况p 呢?

例(27) 关联项p 与q 都是表示数量的语义成分, 并且在数量上p>q , p 项与q 项在语义上构成反递层级。这个句子表达的是客观量的比较关系, 所以不能易位。

3. 2. 2逻辑推理的制约

递进句前后成分项的关联过程受到逻辑推理的制约, 任何一个递进句的前后成分项的关联都必须满足语义预设的要求, 如果关联项的位置互换, 仍然满足语义预设的逻辑要求, 那么这个句子就能够易位。例如:

(29) p , q 。

例(29) 的语义预设 他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而不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可能的 为真, 符合语义预设的逻辑要求, 是有效说法。现在将关联项位置交换变为:

(30) 他不仅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q , 而且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p 。

例(30) 仍然满足语义预设的逻辑要求, 因此, 这个句子也是正确的说法。

如果一个递进句的关联项原本满足语义预设的逻辑要求, 关联项互换位置之后, 不能够满足语义预设的逻辑要求, 那么这个句子就不能够易位。例如:

(31) p , q 。

例(31) 的语义预设是 他参加了比赛而不能获得冠军是可能的 为真, 它满足语义预设的条件, 是有效的说法。

(32)*他不仅获得了冠军q , 而且参加了比赛p 。

例(32) 的语义预设是 他获得了冠军而没有参加比赛是可能的 为假, 它破坏了原来的语义预设, 而且不能满足新的语义预设, 因此, 这个句子是无效的说法。

3. 2. 3信息结构的制约

表递进关系的关系词既能反映句子的语义关系又能反映句子的信息结构。关联词在篇章里具有衔接的功能, 衔接也是一种语义关系(参看H alliday &H asan 1976) 。英语的also 、fur ther m ore 、i n add ition 、m ore over 、w hat is m ore , 汉语的 还、再、也 这些功能词都表示信息的添加(鲁忠义、彭聃龄2003) 。张斌(1998:119) 指出, 如果揣摩表达的心理, 不但%%而且%% 的复句, 通常把前一分句看作已知信息, 后一分句表达未知信息。例如:

(33) 其中最多的要算服装, 衣料, p , q 。一个个堆得像小山

一般, 有西服, 有夹克, 有短裙, 有大衣, 有牛仔裤%%。(陈淀国∀巴黎跳蚤市场#)

如果只看关联项的语义性质, 不但摊位集中p 而且货源充足q 与 不但货源充足q 而且摊位集中p 都可以说, 因为p 和q 没有可比性, 不能构成差比关系, 它只反映说话人的主观视点。但是, 不但%%而且%% 入句后具有篇章联结的功能, 能反映出说话人组织信息的动机。具体来说, 例(33) 中p 是旧信息, 而q 是新信息, 也是句中的表述重点, q 后面的内容 一个个堆得像小山一般, 有西服, 有夹克, 有短裙%% 是对q 的解释、补充与说明。这个句子把p 放在q 的前面, 是受信息结构的限制, 或者说反映了说话人的信息安排过程, 所以不宜易位。如果要易位, 就改变了整个句子的信息结构。类似的例子很多, 例如:

(34) p, 业也是非常关心, 热情支持的q 。他捐出1亿港元成立霍英东教育基金会, 还特意让

他的两个儿子震霆、震寰作为这个基金会的成员。(张宝锵、金挥宇∀霍英东的创业生涯#)

(35) p , q , 他一向注意自我保健。王蒙认为, 从事写作的人,

应当注意劳逸结合, 注意大脑皮层兴奋作用和抑制作用的调剂, 该玩就玩玩, 该放就放放, 该赶就赶赶, 该等就等等, 永远不气急败坏, 永远不声嘶力竭。(马鹏举∀王蒙不是写作机器#)

上两例中, p 为旧信息, q 为新信息, 是表述的核心, q 与后面的内容关系紧密, 不宜易位。 不但p %%连q (也) %% 的递进句, q 是强调的重点、信息焦点(参看周小兵1996:170) 。这类句式中, p 是旧信息, q 是说话人要表达的新信息, 因此, 即使关联项p 与q 在语义上是并列的, 进入篇章中也不能任意易位。例如:

(36) p , q , 他们认为葡萄核是好东西。(汪曾祺∀天山行色#)

(37) p, q 。当然, 每次不超过二百克%%(张贤亮∀肖尔布拉克#) 例(36) 、(37) 中, 连 后面的成分项q 是作者强调的重点, 是信息的焦点所在, q 后面的文字是针对q 作进一步阐述的, 与q 的关系密切, 在这种情况下, p 、q 不宜易位。

上述例子, 如果将句子剥离出来, 不考虑语篇因素, 前后关联项是可以易位的。一旦进入篇章中, 就要受到信息结构的制约。信息结构能够体现出说话人组织信息的过程, 为了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 说话人总要力求使用恰当的信息结构。 使用不恰当的信息结构标记, 实际上是忽视读者的知识现状, 会造成语篇不连贯, 让人难以理解 (参看Saeed 1997:190) 。

3. 3对两个句子的再讨论

本小节利用上面的结论, 讨论对易位问题有不同看法的两个句子。先看例子:

(38) 他%%仿佛向我证明:他不仅是个人, 而且是个很大的人。(初中∀语文#第二册) 邢福义(2001:225) 指出: 是个人 和 是个很大的人 实际上是反复并列, 但后者深入揭示了属性, 不能说成: *他不仅是个很大的人, 而且是个人。 然而, 沈家煊(2003:203) 认为这个句子的前后关联项可以易位。

本文支持邢先生的观点。根据前面的讨论, 无论是从语义关联角度还是逻辑推理角度来分析, 例(38) 的两个关联项不能易位。下面我们从这两个角度分析。

(39) a . 他不仅是个人p , 而且是个很大的人q 。

*b . 他不仅是个很大的人q , 而且是个人p 。

例(39) 关联项p 与q 的差比成分是 人 与 很大的人 , 差比项之间除了用关联词联结外, 还有一个系词 是 。整个句子由两个形式为 S 是P 的命题构成。 无论是传统逻辑还是现代逻辑, 都认为+是, 在这里都表示S 和P 的外延关系 (陈波2000:68) 。 他是个人 和 他是个很大的人 都表示个体与类之间的属于关系, 人 与 很大的人 表示事物的类(集合) 。 人 的内涵小, 外延大; 很大的人 的内涵大, 外延小。因此, a 句的p 与q 在数量和分布范围上都形成了一种客观的差比关系, 且q p 。根据3. 1节的讨论, 客观差比型 递进层级句式的关联项p 与q 的位置应该是固定的, 不能易位。

从句子的语义预设来看, 不仅%%而且%% 句式的语义预设逻辑式是:M (p ) ~q) 。例(39) a 的语义预设是 他是人而不是个很大的人是可能的 为真, 因此是有效的说法; 例

(39) b 的语义预设 他是个很大的人而不是个人是可能的 为假, 不满足语义预设的要求, 所以是无效的说法。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 例(38) 的前后关联项不能易位。−

沈家煊(2003:203) 指出: 这样的限制只适用于行域, 进入言域则不受此限 , 为了证明这个观点, 沈先生举了一个类似的例子。例如:

(40) 毛泽东不仅是个伟人p , 而且是个人q 。

沈先生指出例(40) 是能说的, 这个观点值得商榷。本文认为例(40) 是一个不妥帖的说法, 恰当的表达形式应该是:

(41) 毛泽东不仅是个人q , 而且是个伟人p 。

对这两个句子, 我们作简单的分析。例(40) 的关联项是 伟人 p 与 人 q , p 与q 之间除了用 不仅%%而且%% 关联以外, 还有系词 是 。p 和q 可以在两个方面构成客观差比关系。一方面, 是 在这里表明一种外延关系, 伟人 的外延比 人 的外延小, 因此, p 的范围比q 的范围小, 即p q 。所以, p 和q 可以形成外延上的差比关系。另一方面, 由于p 的外延小, 它的内涵就相应的大, q 与p 则相反, q 的外延大, 内涵小。内涵是表示事物特征属性的, 因此p 和q 之间又可以构成 质 上的差比关系。从这个句子表达的主旨来看, 说话人的主观视点是p 与q 质 上的差异。不管怎样, p 与q 之间都可以构成一种客观上的差比关系, 因此, 它们的位置是固定的, 不可以易位。当然, 以上分析只能说明这两个格式中有一个是恰当的表达形式, 至于哪一个是恰当的形式, 还有待进一步的分析和证明。如果借助语感, 不难看出, 例

(41) 读起来更顺畅, 应该是恰当的表达。但是, 语感毕竟不是科学的证明方法, 说服力不强, 也不可靠。下面从逻辑的角度分析它们的语义预设。

例(40) 的语义预设 毛泽东是个伟人而不是个人是可能的 为假, 它不符合句式的语义预设要求, 因此, 例(40) 不能说; 例(41) 的语义预设 毛泽东是个人而不是个伟人是可能的 为真, 它满足句式的语义预设要求, 因此, 这个句子是有效的说法。

沈家煊(2003:203) 认为 毛泽东不仅是个伟人, 而且是个人 可以说, 并特别指出: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说+毛泽东是个伟人, , 这样说还不够, 我还要说(因而提醒你) +他是个人, , 言下之意是, 你不能只看到他的特殊性而忽略了他的一般性。 沈先生想表达 不能只看到某人的特殊性而忽略了他的一般性 , 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对句式的选择。由特殊性到一般性隐含的是转折关系, 而不是递进关系。 虽然%%但是%% 句式可以表达出由特殊性到一般性的效果。邢福义(2001:307) 指出:在表达效果上, 虽然%%但是%% 句式是容认并让开甲事实, 从而突出乙事实。例(41) 包含的转折关系是内在的, 隐含的, 可以把它转化为 虽然p %%但是q %% 句式。转化形式如下:

(42) 毛泽东虽然是个伟人, 但是他也是个人。

可以看出, 由 伟人 . 人 隐含了 特殊性 . 一般性 的逻辑关系, 在语义上是一种转折关系。类似的例子还有:

(43) 尤其是有关贺子珍的叙述, 读来情真意切, 虽然是伟人, 虽然是名人, 但终究是人, 生

活中的细碎小事, 情感冲突, 处处显示浓郁的凡人情怀。(http :/www. openbook . co m, 2004年4月16日)

(44) 马列虽然是伟人, 但也是凡人, 也会犯错误。(∀未来中国五十年#, http :/bbs . Chi

na . co m, 2004年3月17日)

(45) 徐晶:所以呢, 他虽然是总统他也和我们一样%%(∀中央电视台#2003年12月6日

∀ 小崔说事 散打评书#)

(46) 克林顿虽然是总统, 但也是人, 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私生活, 不应如此大惊小怪。(ht

tp :/www . zaobao . co m, 1998年9月17日)

上面几个例子, 使用了关系词 虽然%%但(是) %% 或者 虽然%%也 表示转折关系, 中心意思都是不能只看到一个人的特殊性而忽略他的一般性。

S 是P 的命题表示子类与类的属于关系, 用逻辑式表示为:S P , 或S 0P(参见陈波2000:68) 。在 S 是P 的命题中, 外延小的位于前, 外延大的位于后。从内在的语义关系来看, S . P 表示的是由特殊到一般。我们可以把例(42) 转化为 S 是P 的句式, 请看:

(42) 毛泽东虽然是个伟人, 但是他也是个人。. 伟人是人。

伟人 与 人 的外延不一样, 伟人 的外延比 人 的外延小, 且 伟人 真包含于 人 , 在 S 是P 句式中, 伟人 必须置于 人 之前。概念外延间的关系有助于我们判断一个句子属于何种关联。外延关系包括 同一关系 、 真包含于关系 、 真包含关系 、 交叉关系 和 全异关系 。在 s 是p , 且s 是q 情况下, p 和q 不外乎三种关系:真包含于关系、包含于关系和交叉关系。p 与q 作为关联项进入递进句式时, 若p 和q 之间是交叉关系, 它们通常是主观并列关联, p 与q 可以易位; 若p 和q 之间是真包含于关系或包含于关系, 它们通常是客观差比关联, p 与q 不能易位。请看例句。

(47) 他不但是博士生p , 而且还是留学生q !

(48) 他不仅是老年人p , 而且是高龄老人q 。

例(47) p 与q 是交叉关系, 构成主观并列关联, p 、q 可以易位。例(48) p 真包含于q , 构成客观差比关联, p 、q 不可易位。

退一步说, 即使例(40) 是正确的, 我们也相信会有一些人认为这个句子是正确的, 那么还可以作如下讨论。如果例(40) 要表达 不能只看到某人的特殊性而忽略了他的一般性 的语用意义而且使用的句式是恰当的, 那么这个句子的关联后项 人 就不能理解为 所有的人 , 而只能理解为 一般的人 (即其中的一部分人) 。根据这个意思, 我们可以用例(49) 和例

(50) 两个句子替代例(40) 。请看:

(49) 毛泽东不仅是个伟人p , 而且是一个普通的人q 。

(50) 毛泽东不仅是个伟人p , 而且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q 。

上述两例如果成立, 它们都可以分析为 主观并列型 递进句, 关联项可以易位。例(49) 的p 与q 是全异关系, 因此, p 和q 可以并列起来。例(50) p 与q 之间是一种交叉关系, 表示交叉概念的词语有时也能并列起来(参看邢福义1993:340) 。例(49) 、(50) 关联前项与关联后项是一种并列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 前后项可以互换位置。究竟以哪一项为递进的基点, 取决于说话者的表达需要 (邢福义2001:223) 。

对于例(40) 这个递进句式的易位问题, 两位先生的观点不一致, 产生分歧的主要原因在于对关联后项 人 的概念有不同的理解。因此, 对这两种观点要区别看待。

附注

! 递进关系词联接的成分项有时充当单句的某一成分(如状语成分, 参看例(16) 、例(17) ), 此时, 关联项仍然有层级关系, 我们把这些句子也放在递进层级句式中分析。

∃有些句子出现成分省略、共用和重复的现象, 关联项不易描述清楚, 这种情况下, 本文有时也用比较项来表示关联项, 便于分析句子, 如例(7) 、例(8) 。

∗ M 表示 可能 的意思, ) 表示 合取 的意思。

− 表示 包含于 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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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n Sentences w ith a H ierarchy of Additi on

Abst ract Se m antically , sentencesw it h a h ierarchy o f addition i n Ch i n ese can be d i v ided i n to w o types t : sub jecti v e co ordinati o n and objective d ifferen tiation . The clauses must be l o g ica lly re levant to one anther and m eet the needs o f se m an tic presupposition i n order to generate a w e ll for m ed structure . So m e o f the relevant ite m s can exchange t h e ir positions but so m e canno. t The sub jecti v ity and objectivity o f se m anti c as we ll as the l o g ic reason i n g are the key ele m en t in deter m ining w he t h er the re levant ite m s can be exchanged or no. t

K ey words sentences w ith a hierarchy o f add iti o n; sub j e ctiv ity and ob jecti v ity ; presupposi ti o n ; log ic reasoning ; position exchange

(姚双云 430079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 高晓虹)

书 讯

∀立体化古代汉语教程#, 洪波主编, 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4月出版, 48. 60元。

∀中国古车舆名物考辨#, 汪少华著, 商务印书馆2005年9月出版, 15元。

∀黑龙江站话研究#, 陈立中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12月出版, 36元。

∀语义的多维研究#, 马清华著, 语文出版社2006年2月出版, 35. 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