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子的眼睛梁晓1
麒麟中学高一语文阅读 12-10-19 编号:38
编制:张振晖 审核:陆敏蓉
狍子的眼睛 梁晓声
当年我是知青,在一师一团,地处最北边陲。连队三五里外是小山,十几里外是大山。鄂族猎人常经过我们连,冬季上山,春季下山。连里的老职工、老战士向鄂族学习,成为出色猎人的不少。
“北大荒”的野生动物中,野雉多,狍子也多。狍天生是那种反应不够灵敏的动物,故人叫它们“傻狍子”。当时,我在连队当小学老师两年。小学校的校长是转业兵,姓魏,待我如兄弟。他是连队出色的猎手之一。冬季的一天,我随他进山打猎。
我们在雪地上发现了两行狍的蹄印。他俯身细看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说肯定是一大一小。顺踪追去,果然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狍。体形小些的狍,在我们的追赶下显得格外的灵巧,它分明企图将我们的视线吸引到它自己身上。雪深,人跑不快,狍也跑不快。看看那只大狍跑不动了,我们也终于追到猎枪的射程以内了。魏老师的猎枪也举平瞄准了,那体形小些的狍,便用身体将大狍撞开了,然后它在大狍的身体前蹿来蹿去,使魏老师的猎枪无法瞄准大狍,开了三枪也没击中。魏老师生气地说——我的目标明明不在它身上,它怎么偏偏想找死呢!
傻狍毕竟斗不过好猎手。终于,它们被我们追上了一座山顶。山顶下是悬崖,它们无路可逃了。
在仅仅距离它们十几步远处,魏老师站住了,激动地说:“我本来只想打只大的,这下,两只都别活了。回去时我扛大的,你扛小的!”
他说罢,举枪瞄准。
狍不像鹿或其他动物。它们被追到绝处,并不自杀。相反,那时它们就目不转睛地望着猎人,或凝视枪口,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那一种从容,简直没法儿细说。狍凝视枪口的眼神儿,也似乎是要向人证明——它们虽是动物,虽被叫傻狍子,但却可以死得如人一样自尊,甚至比人死得还要自尊。
在悬崖的边上,两只狍一前一后,身体贴着身体。体形小些的在前,体形大些的在后,在前的分明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子弹。它眼神儿中有一种无悔的义不容辞的意味儿,似乎还有一种侥幸——或许人的猎枪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吧?
它们的腹部都因刚才的逃奔而剧烈起伏。它们的头都高昂着,眼睛无比镇定地望着我们——
体形小些的狍终于不望我们,将头扭向了大狍,仰望大狍。而大狍则俯下头,用自己的头亲昵地蹭对方的背、颈子。接着,两只狍的脸偎在了一起,两只狍都向上翻它们潮湿的、黑色的、轮廓清楚的唇„„并且,吻在了一起!我不知对于动物,那究竟等不等于是吻。但事实上的确是——它们那样子多么像一对儿情人在吻别啊!
我心中顿生恻隐。
正奇怪魏老师为什么还没开枪,向他瞥去,却见他已不知何时将枪垂下了。
他说:“它们不是一大一小,是夫妻啊!”
我不知说什么好。
他又说:“看,我们以为是小狍子的那一只,其实并不算小呀!它是公的。看出来没有?那
只母的是怀孕了啊!所以显得大„„”
我仍不知该怎么表态。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鄂伦春人不向怀孕的母兽开枪是有道理的!看它们的眼睛!人在这种情况下打死它们是要遭天谴的呀!”
魏老师说着,就干脆将枪背在肩上了。
后来,他盘腿坐在雪地上了,吸着烟,望着两只狍。
我也盘腿坐下,陪他吸烟,陪他望着两只狍。
我和魏老师在山林中追赶了它们三个多小时,魏老师可以易如反掌地射杀了它们了,甚至,可以来云南妇幼保健网个“串糖葫芦”,一枪击倒两只,但他决定不那样了„„
我的棉袄里子早已被汗水湿透。魏老师想必也不例外。
那一时刻,夕阳橘红色的余晖漫上山头,将雪地染得像罩了红纱„„
两只狍在悬崖边相依相偎,身体紧贴着身体,眷眷情深,根本不再理睬我们两个人的存在„„ 那一时刻,我不禁想起了一首古老的鄂伦春民歌。我在小说《阿依吉伦》中写到过那首歌。那是一首对唱的歌。歌词是这样的:
小鹿:妈妈,妈妈,你肩膀上挂着什么东西?
母鹿:我的小女儿,没什么没什么,那只不过是一片树叶子„„
小鹿:妈妈,妈妈,别骗我,那不是树叶子„„
母鹿:我的小女儿,告诉你就告诉你吧,是猎人用枪把我打伤了,血在流啊!
小鹿:妈妈,妈妈,我的心都为你感到疼啊!让我用舌头把你伤口的血舔尽吧!
母鹿:我的女儿呀,那是没用的,血还是会从伤口往外流啊,妈妈已经快要死了!你的爸爸已被猎人杀死了,以后你只有靠自己照顾自己了!和大伙一块儿走的时候,别跑在最前边,也别落在最后边,喝水的时候,别站定了喝,耳朵要时时听着。我的女儿呀,快走吧快走吧,人就要追来了!
倏忽间我鼻子一阵发酸。
以后,我对动物的目光变得相当敏感起来„
第一瓶香槟酒
柯里德
当我爱上十六岁的英格时,我正好十七岁。我们是在游泳池里认识的。然而,我们的友谊当时只局限在冷饮店里的约会。
每当我想英格的时候(我每天要想她上百次),就兴奋地等待和她的再次见面。当她真的又来到我身边时,我事先准备好的许多美丽动人的句子都不翼而飞了。我胆怯、拘谨地坐在她身边,手脚无处放,不知所措。英格肯定也察觉到了这些,因为她在不断地设法让我活泼起来,或者让我感到我是她的保护人。我的自信心由此也坚定起来了。我拼命地鼓起勇气,开始定期地邀请我的英格去游泳或去冷饮店。
事情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一天英格告诉我,她对去冷饮店已感到厌倦了。那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她要正正经经地出去一趟,像她姐姐那样去喝一杯香槟酒。
起初我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但我的耳朵里却不停地重复着香槟酒这几个字。我仅有的零花钱几乎都花完了。尽管如此,我仍不露声色,而是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香槟酒,好呀,为什么不去喝一杯呢!”我的话似乎在表明,喝这种饮料对我来讲就像做任何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人在热恋中是什么都能装得出来的。
钱终于存够了。我带着热恋的人来到城里最好的一座酒吧。这里富丽堂皇,婉转动人的音乐在低声地围绕着我们,侍者们悄声无息地来回走动。在这种高雅、朦胧的气氛下,我的胃也莫名其妙地作怪起来。
当我们在一张小桌旁就座后,我不得不集中精力,以免我和英格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我把侍者唤来,激动之中尽可能用无所谓的口气要了一瓶香槟酒。侍者上了年纪,两边鬓角已经灰白,有一双亲切的眼睛。
他默默地弯下腰,认真和严肃地重复道:“一瓶香槟酒,赶快。”
他是尊重我们的。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讽刺的笑容。看来我穿上姨妈送给我的西服和系上新的红领带是对的,周围的客人也都把我们看做是成年人。不管怎样,我已十七岁了。英格穿的是她姐姐的漂亮的黑色连衣裙。
侍者回来了。他用熟练的动作打开了用一块雪白的餐巾裹着的酒瓶。然后,把冒着珍珠般泡沫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太壮观了!我们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了我们的爱情,干杯!”我说道,并举起杯子和英格碰杯。
喝第二杯时,我抚摸着英格的手,她不再抽回去了。喝第三杯时,她甚至允许我偷偷地吻她一下。香槟酒太棒了。英格说她已微醉了。我也同样浑身发热。可惜,酒已喝完了。我们还能再要一瓶吗?我偷偷地望一眼酒的价格表。哦,不行了。
“快一点来算账,经理先生。”我大声地喊道。真糟糕,我对自己的粗鲁既吃惊,又骄傲。侍者来了。他把账单放在一个银盘子里,默默地将账单挪到桌上。当他转身走后,我拿过账单,读道:一瓶矿泉水 ,加服务费共1.10马克。下面写道:原谅我,孩子。你们尚未成年,不能喝酒,但我确实不想扫你们的兴,所以擅自给你们换了矿泉水。你们的侍者。
我的英格这辈子也不知道她喝的第一瓶香槟酒是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