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的故事
人们总爱说向前看,而我在向前看的同时也爱向后看钟情的故事。 曲径通幽 1922年12月12日,我出生在山西忻州市大檀村。村前村后都是盐碱地,白茫茫的大地咋收米粮?我听过牧羊人吟唱:“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口外”即去内蒙包头、临河一带谋生。现在,光景好过了,牧羊人又唱情歌:“天天刮风天天下,天天见面说不上话。” 我家曾是富裕户。父母亲务农,仁慈、善良。我从小也有颗善良的心。有一年,正在城内上小学,北平读书的亲友,突然寄给我一本《中学生》杂志,上有冰心、康白清诗人的小诗,自由自在地说话,非常迷人。我出自内心也写了一首小诗《农夫锄地》:“农夫锄地,锄上来,锄下去。”这是我亲身感受的。这不是诗,我心里却美滋滋的。我成长的过程中,几经风雨沧桑,借鉴往昔,写了首《童年回忆》的诗: 第一首小诗写在完小的课堂 唱什么“农夫锄地,锄上来,锄下去” 一路弯弯绕,好像生活注定了啊 一生的大道,要经多少九曲十八弯 在童年感情的基础上,听老乡和牧羊人的吟唱,我开始痴迷上诗歌。1937年,抗日烽火燃起,我跟着亲友去了西安。我参加了招收流亡学生的国立甘肃中学,后改为国立五中。1938年3月,我们大队人马,从西安出发,徒步行军,于4月中旬抵达天水。著名的玉泉观景点为高中部,我们两个初中部于1941年合并迁往礼县一所大庙办学。我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全凭老师关照。国文老师陆会川先生讲诗词,他教我写诗。我写了《夜思》诗: 更声落后一声鸡,夜色朦胧月向西。 凄冷客床当岁暮,故乡万里思征鼙。 以后,我们升入高中,又返回天水玉泉观。欣逢国文老师陈连绶教学,我和诗人牛汉、郗谭封等都受益匪浅。陈老师山西平定人,学问渊博,讲课生动。牛汉的诗受到老师的赞赏。我较他们肤浅,只在西安诗人王采办的杂志发表过散文。牛汉在《陇南日报》编过几期诗专页,“专页取名《绿新地》”,“也说刊发过五中同学马作楫(当时笔名冯河)等人的诗”。我们三人几天聚会一次,相互交换诗稿,当场传阅,谈得十分融洽,对诗恋起了推动作用。 抗战胜利后,流亡中学逐渐解散,学生各回各地方上学。 奇峰突起 1946年9月,我考入山西大学教育系。教授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特别是结识了经济系著名翻译家李毓珍先生后,我杂念俱消,奇峰突起,决心埋头学诗,决不荒废专业。我还为山西大学开展校园文艺活动。这些得到杜任之、李毓珍、王文光和郝树侯等著名教授与领导的支持。有次聚会,师生在会上吟唱中外著名诗篇。工学院一位年轻讲师还即兴唱过一段昆曲。《内蒙古日报》高级记者高履云为山大的文艺会员,山大百年校庆时寄来过一篇散文《独特的校园文艺晚会》。我自己担任南京《和平日报》记者、山西西北实业公司下属单位西北通讯社记者,担任《山西国民日报・艺文》专页副刊主编,每周一期。其他时间自己读诗写诗。诗在北平《太平洋》杂志、天津《民生导报》发表。更多的是在太原《陈中日报・笔丛》副刊,《民众日报・壶口》副刊发表不少的诗与散文。 比较令人关注的是我协助李毓珍(余振)先生创办《北风》诗刊,这是民盟秘密支部的地下刊物。当初王文光在《五十年来的经历与目睹》中讲:“至于张颔、马作楫与我们办《北风》诗刊,引为同道,却不知我们是搞民盟工作的。”李毓珍1989年1月13日给我来信说:“我当时没介绍你入盟,因为盟已被宣布为非法组织,万一出了事怕连累了你。”山西民盟组织建立50周年(1997年12月),在《北风》“诗刊简介”中说:“《北风》诗刊是民盟太原秘密支部于1948年创办的宣传刊物,以诗的形式反对内战,争取民主。李毓珍教授主编,教育系学生马作楫协助编辑。”《北风》诗刊发过我的《预言》、《春神与诗人》、《我走出了村庄》等3首诗。李毓珍教授告我说:“我可以证明,你为《北风》诗刊出过很大力气――当年只作为你我二人合办的刊物。”(1986年1月19日信)以后又反复说:“这个小刊物花力气最大的是马作楫。他不但是主要撰稿人,而且编排、校对、发行等工作都由他一人包下来。”(见《山西盟讯》1991年14期) 诗的气氛在山大蓬勃兴起。北风诗社决定于1948年在上海光华出版社出版我的诗集《忧郁》。诗出版后引起省内外的读者关注。解放后,诗人李杜在《忧郁》(夜读偶记之六中)讲:“这是马作楫先生的第一部诗集,也是我最喜爱的诗集,这无疑是一部杰出的诗集,几乎篇篇珠玑,即使同后来被誉为‘大师’的徐志摩、戴望舒的诗作相比都毫不逊色。可惜只是由于地域的局限,诗人所处的环境与位置的局限,以及山西诗歌研究和评论滞后等原因局限,使得它被长期地埋没,未能得到它在中国新文学史上所应占有的位置。”著名诗人奔雷在《惆怅吟风校园柳》(马作楫印象)也讲:“我从山西大学《北国》(李杜、潞潞主编)诗社办的诗刊上读到马作楫先生早期的诗选时,心中掀起了一股感应的电流,不禁拍案叫好,这才是真正的诗人马作楫。” 我痴迷着诗,诗给我奠定了人生的路子。 解放后,赵宗复副校长让我于1949年8月代表大学生,出席了山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学习了党的文艺方针,认识了解放区来的诗人、作家。不久,我从教育系毕业,赵宗复、杜任之等领导留我到中文系任助教。一开始,我还写了不少诗,如《双塔》、《太原》等,歌颂新社会新生活的新气象。 特别是我担任了写作、文选课教学的主讲,讲《现代文选及习作》、《文学名著选》、《现代文学》等。教学是认真的,勤劳的,不挑肥拣瘦。教学计划规定的什么我都用心完成。教学努力,讲得少而精。中文系有一位老师陈迩冬,他讲新文学时,我去听过课。他鼓励我边教边学。他教学卓著,为人真诚。先生1950年在山西大学中文系任教时,还兼山西省文联委员、山西省人民政府文史会委员、太原市文馆会顾问。1954年调离山西大学,在北京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他走后,我写了《回忆陈迩冬先生》一文,回忆先生的学术成就和诗词选注本,以及对我的教育等。先生的著作有《韩愈诗选》、《闲话三分》、《宋词丛谈》、《苏轼诗选》等。 我的学诗与教学,多从上述诸位领导、教授的讲述和言谈中汲取。 教学之余,我仍从事诗与散文的写作。1962年出版诗集《汾河春光》(山西人民出版社)。零星写的不少短诗,多在《火花》、《双塔》副刊刊纳。 中文系总支书记王纯清,1957年在中文系主持工作时,多方对我关注,我深受感动。有次,他对我说,学校和中文系师生对我很器重,唯保卫部同志说我有问题。我听了不以为然,自己的工作依然厚重诚实。谁料1955年5月,《人民日报》发了《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材料》。小组学习会上,我看到有胡风寄牛汉的信。牛汉系我在天水高中读书时的诗友,我立即向山西大学党委宋华青同志汇报。他说,讲了就好!谁料在狂风不仁,暴雨无情的时候,很多人受到了打击、摧残,我也接受审查、批判。最终山大肃反负责人王中青同志在大会宣布:马作楫是好人,只是受了胡风文艺思想的影响。这时也没有听说过保卫部说我有什么问题。 真令人啼笑皆非,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伤害。大约从1957年起,就在我历史的沉浮中,魔影伴随了我。1979年,豁然开朗:中共山西大学委员会《关于对马作楫同志问题维持肃反原结论的意见》中讲:“文化革命中,经审查没有发现新问题。”“此外,我们还重点审查了马作楫担任‘西北通讯社’记者的问题,现已查实,该通讯社属于阎匪西北实业公司,系一般新闻通讯机构,并非胡宗南所组织的属于特务性质的‘西北通讯社’,此问题不算作政治历史问题。”保卫部门久久压的问题原来如此!
近30年的冤案,我经受的政治伤害,终已逝去了。一滴逝水,留给我回忆和思考。 风起云涌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岁月峥嵘!198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6 年晋升为教授。一度曾担任中文系第一副主任(主持工作)。197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还兼任长治职工大学名誉校长。1988年曾任香港世界华文诗人协会理事。1972年出版诗集《无弦琴》(北岳文艺出版社)。我主编《诗歌》一书(与人合作,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还参加了《文体写作概论》、《写作丛书》的编写(书海出版社)。1985年出版诗集《怀念》。2001年12月,出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2004年出版《马作楫文集》上下两卷,还有附卷一册。 1994年5月,山西作协在汾阳组织了“马作楫诗歌创作研讨会”。此后,不断有诗友、学生评论我的做人、作诗等。《附卷》中简略记述的有诗人奔雷的《惆怅吟风校园柳》、李雁红《逝去的只有时间》、周崇义《厚德载福》、钟启元《追寻党员的背影》、曲润海《可敬天下老师心》、董大中《马作楫的“忧郁”》、段崇轩《诗界翘楚・文人楷模》、李杜《忧郁》(夜谈偶记之六)、梁志宏《诗心不老》、闫凤梧《我心中的马老师》、高履云《独特的校园文艺晚会》,刘金笙《教书写诗两从容》等。 太原电视台专题播放我的诗,山西电视台以《心路》为题,萧萧资深记者播发我的诗路踪影,我深受鼓舞和教育。诗篇《等候》选入《中国新诗大辞典》。诗《重庆夜景》获1980年代山西赵树理文学奖二等奖,诗集《无弦琴》获山西省第三届文学艺术创作银牌奖。长诗《城》选入《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诗集)。2004年,在山西省诗歌大赛中诗《东京夜景》、《梦想依然》荣获金奖。简略叙述,说明我在诗创作路上不停地耕耘。 2005年1月,原省委宣传部负责人申维辰主编《山西文学大系》共8卷。第8卷“现代文学”(下册)选有我的诗《城》、《忧郁》、《无弦琴》、《重温旧梦》等。编者按语介绍,说:“马作楫是一位极富诗心而又勤奋的诗人。他善于摄取一个场景,一件小事,一个细节来吟唱内心的情思。” 2009年,山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主编了4册《风雨春秋》,选有我《忆李毓珍先生》、《“北风”诗刊创办的前前后后》、《人事春秋》和《此情我愿长相忆》等4篇文章。 作家韩石山在《和钱钟书同学的日子》著作中,也选有我的《忆李毓珍先生》一文。他于2001年8月1日给我回信说,“您寄来的文章《忆李毓珍先生》我看过了,叙旧清晰,而感情充溢。”这同样是对我的鼓励和鞭策。有关李毓珍先生,我在他人生的几个段落中,都写过纪念、回忆文章。我还写过一篇《记余振师》(由无题诗100首想起)。这是奉毓珍师命意写成的评论。他很高兴。他是民盟的创始人。山西大学百年校庆时,他与我朝夕晤谈,情谊笃厚。 现在,我故事纭纭。哲学家培根讲:“真理是时间的产物,而不是权威的产物”。2009年9月、12月,中国作家协会、山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对我从事文学创作60周年,颁发了荣誉证章和证书。2010年又被聘为山西老文学艺术家协会顾问。 总之,我有生之年,虽历尽沧桑,但我感谢党,感谢山大历届领导对我的关怀和教育,感谢山西作家协会的领导、作家对我的关爱,也感谢我的学生对我的认可。80级有位叫小何的学生酷爱写诗,毕业前,她留给我一篇作文,上书:“马老师,说真的,您可以说是我在诗歌创作上,在大学时代的第一个启蒙老师。 点滴话语曾给我指过目标和努力的方向。我曾想真的按您说的做事,我也有幸取得了一些成功。” “我从日记上抄录下来的两篇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从这里,您可以对学生我有个了解。”她不幼稚,她很单纯,很富于幻想的年龄上所想和所做的一切。诗人的文心,必将成为真正的心灵的美好记录。 马烽、胡正、范堆相、张平、李雁红、陈志铭、杨占平、王樟生、李杜、郭新民、董耀章、陈永信、师国梁、周同馨、牛志�、张承信、梁志宏、李建华、郭芳、马句等同志,在我《文集》出版时,以及平时的写作,都给了我无私的帮助和指导,我衷心地感谢! 日子积淀的厚重了,免不了感到自己还很无知和空虚。学生张先海知道我的心情低沉时,立刻写了封异常真挚的信启发我:“马先生,收到你的中秋贺卡,我很高兴;但在看了内容以后,认为有点不安,看在诗友的份上,我想批评你几句。”“应当指出的是,‘常常悔恨’我认为是错误的,而真正的事实是:教书你是名教授,写作你在三晋同辈人心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同学们都是这样评价。在你们那一代教师中,你是人气指数最高的。”(2010年国庆节信)理解先海爱我的心,我也永远记着他们。 鲍石田先生,1923年生于天津。1941年、1946年两度就学于燕京大学。在他任长治职工大学党委书记时,我们情同手足。他读过我的《文集》后说:“您的文集记录了您从少年至今的坦诚、热情、胸怀博大和对事物的洞察。我翻阅过的诗篇,可以看出您的激情、凝炼,有的又于看似平常的诗句中,得见深邃、亲切和特有的幽然。”(2004年8月11日信)还有评论家杨士忠以《仁者文心》为题,分析了我的心态。他讲:“马先生送我一套新近出版的《马作楫文集》……书到手就翻,一翻沉浸了。一直到深夜。马先生是我的老师,四十余年前,他教我‘文选与写作’。当时他是副教授,同时又是一位诗人,待人和气、亲切、很让人仰慕敬重。儒家思想是一个仁字,仁者爱人,而且是一种大爱。马先生真是这样做的。”士忠的评论有些过了。著名作家韩石山先生题为《遇贤者自无妄言》的评论中,也恳切地提到我,我实在担不起诸位贤者的赞誉。我应当在做人、治学、修心、养性等方面,继续努力学习。 我拉杂回忆讲一些往事,一是从中汲取经验教训;二是回忆过去,使今后的路途多加检点!我教学与写作尚肤浅,只有我钟情的故事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