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柳宗元贬谪永.柳期间的思想动态

　　摘 要：柳宗元的游记散文和碑铭表志类文章在唐代及后世深受推崇。尽管柳文熠熠生辉，却也淹没不了其诗歌在文坛上的成就。柳宗元的诗歌留存一百六十多首，绝大多数为贬谪永州和柳州期间所作。这些诗歌以字简意深的形式或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作者面临政治革新失败后颠沛流离的半生。而这些诗歌中有一类较为独特的是以记述种植的方式抒发作者贬谪南荒的复杂心态，这类诗歌从不同层面映射出诗人面临政治迫害后对自身的认识和外界的认知，从而在罹难中淡化苦痛、升华自我。

　　关键词：柳宗元；贬谪；种植诗；思想动态

　　作者简介： 饶玉群，性别：女，籍贯：广西来宾，1989 年6 月7日出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单位：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专业：文学硕士2012级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7-0-02

　　一、“远物世所重，旅人心独伤”

　　一朝被贬，身系南荒。这句话足以概括柳宗元在永贞革新失败以后所遭遇的处境。政治革新之前，柳宗元的仕途较为平坦。二十一岁中进士，二十六岁中博学鸿词科，随即成为集贤殿正字，后调任蓝田（今山西蓝田县西）县尉，不久又被中央调回朝廷任监察御史里行。身为朝廷政员，希望在政治上建立一番功业的柳宗元需要跻身进入一个能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集团，参加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正是基于这种政治上的雄心壮志。令柳宗元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么快就被同朝为官的群小施予政治挤兑，惨遭迫害被贬南荒。韶州一贬成了柳宗元政治生涯由光明逐渐走向黑暗的转折点。对此，作于贬谪永州期间的《行路难三首》就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惨遭迫害的沉痛心情。

　　（其一）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坐使儿女相悲怜。

　　（其二）虞衡斤斧罗千山，……，爱材养育谁复论。

　　（其三）飞雪断道冰成梁，……，桃笙葵扇安可常。

　　韩醇《训诂柳集》评：“三诗皆意有所讽，上篇谓志大如夸父者，竟不免渴死，反不如北方之短人，亦足以终天年，盖自谓也。中篇谓人才众多，则国家不能爱养，逮天下多事，则狼顾而叹无可用之材，盖言同辈诸公一时贬黜之意也。下篇谓物适其时则无有不贵，及时异事迁，则贵者反贱，犹冰雪寒凛，则侯家炽无不贵矣。”①《三首》其一以夸父自喻，以险恶的自然喻黑暗的政治环境，讽喻之情露于笔端。《其二》抒发了同位贬谪之列的“八司马”的共同政治命运，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其三》以自己的被贬之身感伤世态，得到的是对当政者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愤懑之感。

　　柳宗元于贞元年八月被贬为邵州刺史。“顺宗永贞元年乙酉。顺宗以贞元二十一年正月丙申即位，三月癸巳立广陵郡王为皇太子有贺......盖是年，子厚年三十三也。以王叔文党贬邵州刺史，又贬永州司马。”②这一贬使其一生终老南荒。正是在这中流离失所、远别亲友、生活环境恶劣的情况下，柳宗元痛定思痛，从悲惨的遭遇和残酷的现实中作深刻总结，以吟诗作文派遣内心苦闷，写下了那些富含人生哲理的作品。他有关种植类的诗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对人生的一种思考，也是他人生哲学在生存层面上的反映。

　　二、“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以释道的脱世态度解救自身于被困。

　　与柳宗元同列唐宋八大家之列的韩愈在《送石洪处士赴河阳幕得起字》一诗中有“长把种树书，人云避世士”，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其词《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亦有“却将万事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志向。可见，种植在文人骚客的眼中不光是一类普通农作之事，而是富含了一种精神的寄托。它在柳宗元的文笔生涯中是举足轻重的。

　　任永州司马的十年，是柳宗元创作的高峰期，他三分之二的古今诗于此时写成，记述种植的诗歌也不例外。此期的种植诗如《自衡阳移桂治零陵所住精舍》和《始见白发题所植海石榴》等九首。《自衡阳》有“谪官去南裔，清湘绕灵岳。晨登蒹葭岸，霜景霁纷浊。离披得幽桂，芳本欣盈握。”句，开头即直言“谪官”，可见当时的柳宗元尚处于被贬的阴影之中，以客者的身份来区别自己与当时所处环境的关系。《湘岸移木芙蓉植龙兴精舍》首句即为“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表面上写移植木芙蓉，实则以木芙蓉自比，诗歌首联不能守孤根的木芙蓉暗喻自身的飘零之身。即便到了谪居永州中期，这种精神让步的心理还自然而然流露于诗歌之中。这在《种仙灵毗》中表露无遗。

　　刘克庄在《石塘闲话序（节录）》对柳宗元诗歌作了评价，他说：“至李习之、柳子厚，稍引《易》、《论语》、庄、列之书以印证之，此乃儒者不能自求守附于佛，非佛之不能自立求助于儒也。余闻佛之妙，在于离言语处。拈花面壁，岂有句义可诠释哉。”③柳宗元是崇尚佛法的，他也曾在《送巽上人序》中说过“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佛之妙，虚无缥缈，只能深入于言语中又跳出于言语之外，即用心去体会方可得其中之意。即便是与柳宗元齐名的韩愈，在有关“佛”的问题上，两人也有不同看法。“韩柳称而道不同。韩作《师说》，而柳不肯为师；韩辟佛，而柳谓佛与圣人合；韩谓史有人祸天行，而柳谓刑祸非所恐。”④由此看来，柳宗元是信佛的，并且把佛的这种抚慰众人之感参杂在思想之中，在他的诗歌中得以一定程度的折射。

　　柳的种植诗是体现佛家的精神内涵的，佛助其淡化心中的苦闷。此外，他的种植诗也不缺乏道家的超脱。这在贬谪永州中期的一些种植诗中得以体现。以《种仙灵毗》和《种灵寿木》为代表。

　　《种仙灵毗》：穷陋阙自养，……，幸及儿女奔。

　　《种灵寿木》：白华照寒水，……，持用资徒行。

　　这两首诗同作于元和四年（809）冬，时柳宗元已在永州度过将近五个年头。从诗中可以看出由于南北环境的差异加上初期被贬时精神上巨大的创伤，此时的柳宗元已经抱病在身，在《宗元与李翰林建书》中提到：“仆自去年八月来，痞疾稍已。往时间一、二日作，今一月乃二、三作。......行则膝颤，坐则髀痹。所欲者，补气丰血，强筋骨，辅心力。有与此宜者，更致数物。”⑤《种仙灵毗》和《种灵寿木》两诗分别以草本植物和木本植物为题，仙灵脾是一种草药，又名淫羊藿，据古书记载，它“味辛寒，无毒，主阴痿绝伤型中痛，利小便，益气力，强志坚骨......”⑥灵寿木，《山海经》有“灵寿实华，草木所聚。”《集韵》则有“肿节，可为杖”。前者为柳宗元探寻内服药物的过程，后者为寻求外助行走的记述。柳宗元的诗歌和他的游记散文一样，总是能从自然界的某种具体事物中参透某种生存之道，以文字的形式把它们表达出来，于偏僻荒野之处寻得一溪一丘一潭，予其名，赋其文，闲时结伴出游，或醒或醉，随心所欲，这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