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边的记忆
长江北岸的大桥镇是我的故乡,那儿曾留下过我的足迹和汗水,也经历过我的快乐和辛劳――剪不断的故乡情结睡梦中也会时时浮现。如今故地重游,面对大桥镇,我真正是百感交集。大桥镇西挨扬州,东邻泰州,是扬(所州)沪(上海)交通要道。这里有一条河,穿镇而过,古称大桥河,经一千多年历史,南入长江,北接京杭大运河,她的乳汁孕育了这一方土地,繁衍代代生灵,因此,这里的人们尊之为母亲河。 大桥镇与其他乡镇相比有太多的相似。既有苏北平原大地的厚重,又具苏杭水乡的灵秀。漫步走在河岸,树木葱郁,杨柳随风飘曳,枝叶拂过,清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当年岸边杂草丛生,水草覆盖河边,臭气熏人的荒凉已一扫而光。而今河水清澈见底,南来北往的船只频繁穿梭,载着粮食,载着农副产品,载着人们的欢笑和希望,驶向祖国各地,驶向五洲三洋。开放的天地,使她与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近! 横架河岸砖砌的拱形桥已不见,更替它的是钢筋水泥拱桥,虽然不大,但显现它的灵珑。从桥上穿过,走进镇中心,曾是碎石铺就的街道,现在已是一色水泥路面;当时低矮砖木结构的住宅兼商铺,现在整齐地排列着二三层高的建筑,大多是商场,也穿插着住宅楼。当年只是一个以交易本地土特产为主的小集市,现在却是商铺毗连、货架充盈、琳琅满目,这真是我儿时的大桥镇吗?我努力地探索她往日朦胧的影子,真感到似曾相识又倍感新鲜! 边走边看,边走边说,正当自在逍遥之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片吵嚷之声,乱哄哄的。走近才明白,原来是顾客和商店店主在争吵。顾客指责商家不讲信用,以次充好,漫天要价,商家哪会认这笔帐。朋友说,这种事会经常发生。目睹眼前一幕,尘封五十多年的记忆闸门一下子破打开了…… 当时我家和村里多数人家一样,靠织布养家糊口。多数人家用的是木机,家境稍微好一点的用的是铁机。远离村庄就听到“叭嗒叭嗒”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织出农民的心愿和向往,是庄稼入的喜悦乐章。 有一次父母要我去镇上卖布。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哪里会做买卖?可母亲因农活和家务事缠身,父亲成天坐在织布机上,临近过年了,多织一寸是一寸,多挣点钱好度年关。那年我虽才只11岁,但作为长子,面对众多弟妹,又怎能再拒绝? 就这样,我背着两卷土布上路了。是喜是忧?说不清楚。只是心里在想:能卖掉吗?能卖个好价钱吗?父亲生性老实,但算得上心灵手巧,浆洗染、织、卖全靠他一个人操持。他织的布质量好,色泽鲜艳,横竖格匀称,比较受欢迎。不过,快要过年了,家家都等着钱用,布难以出手。想到这里心情很是沉重。 一会儿东街,一会儿西街,一会儿镇南,一会儿镇北,我窜来窜去。街上和往常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春节的喜庆物品,有点节前气氛。在镇上转悠的人不少,有的空手来空手回,有的东瞧瞧西望望,有的问了这家价又去那家问价。店家等着卖个好价,顾客货比三家图个实惠。多数人一个心思:不急,离春节还有好多天哩。 可我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急于把布卖出去,节前卖不出节后更难卖。布店老板都喜欢我手中的布。正面看看,反面瞧瞧,还要在强光下瞄瞄;左手摸摸,右手搓搓,还抽一根纱扯一扯。起初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后来才明白:这正是生意人的精明!多数布店老板都想要,只是我按父母交待的价位不让步而未成交。 不知不觉中日已西斜,才觉得肚子饿了。从口袋里掏出干粮,慢慢嚼咽。生意难做,心中有些犯愁。初次感受到父母维持一家生计的艰辛! 此时,镇上的人越来越少。突然背后有人招呼。扭头回望,原来是一布店老板唤我,不禁一阵欣喜。抬眼望去,但见此人约五十岁左右,身穿长褂,头戴瓜皮帽,脸上虽然微笑,但勉强得很。他曾二次看过我的布,价钱压得很低。现在叫我,想必要买我的布?他走出柜台,将布抱进去了,随手把钱丢在柜台上。我盘算着,这怎么行?只有市场价的一半。我待要和他论理,他去说:“已很照顾你了,还罗嗦什么?”让伙计把我推出门外。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不是强买吗?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我朦了!傻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西北风直刺全身。心寒!一位好心的老大娘走近我,说她都看到了,这个老板心黑着哩。快回去吧,父母等着你呢。这一说提醒了我。父母肯定眼睁睁地盼着我回家哩…… 就这样,我哭着走回了家。父母亲见我这副样子,也不忍心责备。大人的宽容却令我更加伤心了,当夜大哭了一场。想想一个11岁的孩子,在今天,正是父母呵护备至、有些连上学放学都还需由爷爷奶奶接送的年纪,而我却要担当起一个成人的责任了。如此想来,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责编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