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的"秘书经"
吴云溥是我进上海市委宣传部后的第一位上司,当时是我们研究室的主任。最初只听说老吴是市委机关的大笔杆子。时间久了才知道他就是沪上鼎鼎有名的杂文家“楚云飞”。他的杂文,诙谐风趣,言之有物,引用古今中外的典故顺手拈来,刻画市井小民的心态活灵活现。 老吴出生在人文荟萃的安徽歙县,十几岁到上海一家药房当学徒。在抗战烽火中萌发爱国进步思想,1945年3月被中共地下组织吸收入党,随即去皖南解放区,进入抗大十分校学习,之后就一直在部队担任文化宣传工作。1949年3 月,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后,老吴在上海市军管会新闻出版处担任军代表,随大军进城,接管国民党报纸。此后,吴云溥长期在上海市委宣传部和华东局宣传部主管新闻工作。 1963 年调到上海市委办公厅担任政治秘书室主任,直到“文革”爆发。 “文革”前,老吴在人才济济的上海市委机关,学历不高、年纪不大、但水平不低,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柯庆施、陈丕显、石西民等市委领导都喜欢让他起草讲话稿。各部门的笔杆子写报告也总会悄悄地请他去指点润饰。经他大笔一挥后的报告,十有八九可以顺利过关。因为老吴才思敏捷,既吃透上面的政策,又熟悉下面的民情。他的文字,既引经据典,又有群众语言,学者读来不觉浅,百姓读来不嫌深,可这样一位才子却常因文字惹祸,经历了曲折的人生。 “文革”初,吴云溥就被作为市委的“黑秀才”抄家批斗,受尽辱骂毒打,脖子上挂着十几斤重的大牌子游街,性格豪放的老吴一度萌生自杀念头。文革后期,按照毛泽东的“给出路”政策,吴云溥被“解放”出来。当时的市革委会写作组让他编写政治经济学教材。“四人帮”被粉碎后,有人抓住书稿中的错误观点,指他为“四人帮”的“黑秀才”。好在时间不长,老吴就被认为“是在错误路线之下写过错误文章”,解脱了。就在吴云溥负责重建市委宣传部之时,昔日的老领导老领导要把他带到湖北省去出任要职。老吴反复考虑:“他是‘全国粮票'''',不知哪天就到中央去了。我是''''地方粮票'''',他到中央,我到不了中央。老婆孩子在上海,我又回不来,怎么办?”他就向老领导表示不愿随他而去。老领导认为老吴不愿为他所用,一怒之下,和上海市委领导打招呼:“吴云溥在“文革”中有问题。”有了这句话,他再也不得重用了,只能一直待在研究室主任这个职位上。 老吴爱才,说我的性格像他年轻时一样,所以对我特别关照。我们渐渐从上下级关系变成了莫逆之交。那时候,我常被市委领导叫去起草文件报告。老吴私底下向我传授了不少“秘书经”。例如,他说给领导起草重要报告,没有可能一次过关,领导不可能认为你水平那么高,总要改个七八稿,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枝节问题。不必太伤神,只要第一稿认真写,接下来的日子敷衍下,最后一稿一定通过。因为明后天就要开会作报告了,不可能因讲话稿不通过而改会期。老吴还说,有些日子,像鲁迅诞辰,八一建军节,领导一定要去讲话。你把今年的稿子留到明年,只要加上些新形势新名词就照样用,不必从头写过。老吴传授的这些诀窍,使我在机关那几年过得很轻松。既有笔头快的好名声,又有时间继续做自己的学问。 1986年,吴云溥离开了长期工作的市委宣传都,被调去筹建市地方志办公室。市里只敢给他一个享受副局级待遇的名头,但老吴却无怨无悔地接下了这副摊子,做得有声有色。他创办了国内第一份公开发行的史志刊物《上海滩》 ,并任主编达10年。才子终究是才子,老吴出手不凡,把《上海滩》办得生龙活虎,一纸风行。后来因为刊登了一篇徐景贤的文章而惹祸,他被迫辞去主编职务。革命一辈子的老吴最后连一手创办的《上海滩》也保不住,不得不回家赋闲。1999年他在太湖疗养院突发心脏病驾鹤西去。那时,我正在北京出差。中宣部副部长龚心瀚告诉我这个噩耗,我连夜赶去上海,躲在人群的尾巴里送别了我的老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