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雪纷纷下
一夜北风紧,玻璃窗“嘶嘶”楞叫了一夜。天刚明,妈妈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大门一开,风卷着雪花吹得她寒噤不已。忽地,一个柔软的小物儿蹭着裤腿,嗖,钻了进来,是只花猫——嘴里叼着只双眼紧闭的小猫仔,眼神哀伤仰望着妈妈……花猫来来回回共“叩”门三次,叼来小猫三只。 妈妈虽然常说“猫嫌贫爱富,不如狗忠贞”,但还是怜悯小猫新生不久,在旧木盆里铺了破棉絮,安置了瑟瑟发抖的它们。母子四个并排相依而卧,老猫只稍微眯眼打个盹,便用粉红的舌头舔小猫,小猫们闭着眼,耳朵软塌塌地贴在拳头大的小脑袋上,不声不响。我好奇,刚靠近,老猫呼地站起,两耳直竖,眼神凶狠地盯我,喉咙呜呜地响着。妈妈忙将我扯到她怀里:小心它抓着你!又生气地骂猫:把你个没良心的,对谁发威呢?老猫低低地呜了一声,像是赔礼道歉,复又低头去舔小猫了。 隔日清早,我在猫窝边跺脚大喊:妈妈快来! 妈妈正刷牙呢,嘴边滴着白花花的牙膏沫,冲了进来:咋了,它抓着你了?给你说了,别去动小猫,你不听,快让我看看……妈妈扳过我的脸,又摸又看又吹气,痒得我咯咯咯笑:我没事,是猫不见了! 唉,嫌贫爱富的东西,准是攀高枝去了!像是故意气妈妈,“喵呜”一声,老猫在我们未及叠起的被窝里,抬抬下巴,懒懒地问了声早安。她的三个宝宝像三只黑白相间的绣花鞋一样摆在她身畔。妈妈举手惊呼:天哪,我刚拆洗的被子……老猫弓腰站起,尾巴竖成一条直线,紧张地跟妈妈对视。妈妈终于叹口气,罢了。 者猫拒绝任何来客参观小猫:每次都高举利爪,怒目相视,当大家转身各安其事时,它从容地,检阅士兵一样,将小猫一只只叼出来,自己则“扑腾”卧倒,四脚朝天,毫不害羞地露出白肚皮,喵呜喵鸣地召唤。小猫们摇摇晃晃,翕动着小小的三角鼻子,朝妈妈敞开的怀抱扑过去,用细小粉红的爪子轻轻“揉”妈妈的乳房,欢快地叫着,吸着。 不一会儿,它们打着饱嗝惬意地躺下,老猫静静地躺一躺,确认孩子吃饱了,用嘴轻轻叼起来,一只一只放回窝去。小猫们依偎着,脑袋缩在胸前打盹,梦中会展展腰肢,踢踢腿,间或哼几声,老猫警觉地守着,对每个经过的人目光灼灼,逼得久家走开了,她温柔地看看酣睡无恙的小猫,眯起大眼,抖动胡须,给我们露出一个抱歉而羞涩的笑容。 雪落纷纷,像千万根离娘的鹅毛,紧急赶来人间相会,看一眼,就会被刺得双目含泪。 傍晚时分,老猫一家又不见了。妈妈不费吹灰之力在灶台上抓到了蜷成一团的老猫,小猫呢?我们急找,老猫丢了魂一样,围着锅台尽给我们添乱!撞到醋瓶,踩脏锅盖……放弃寻找的妈妈准备烧火做饭了,老猫飞跃而起,临空一爪挠向她,妈妈捂着手,数落老猫忘恩负义!老猫却不依不饶,持续疯狂袭击她,惹得妈妈举着柴棒子要赶它走,它不走,呜呜噜噜地发威,泪眼朦胧,一头撞翻了青花碗。 大雪致柴火潮湿,烟火倒灌。邻居却说,肯定是烟筒堵了。捅开烟筒,竞倒出被油烟黏得黑糊糊的三只小猫。妈妈直念“罪过”!猜是老猫自作聪明,将它们叼进了尚有余温的烟筒……老猫从我们的腿边急冲过来,叼起一只小猫飞跑了。 妈妈领我踏着咯吱咯吱的白雪,在后院苹果树下敲开冻土,将小猫葬了。不一会儿老猫追来了,嘴里没有那只猫崽子,也不知弄到哪儿去了。它塌着腰,脚步沉重,朝小土堆走来,妈妈忙说:“别刨,小猫在里面呢!”它好像听懂了,侧挨着土堆慢慢卧倒…… 妈妈蹲下身给我紧了紧风雪帽,攥住我冻红的小手催我回家。我担心老猫会冻死,去抱它。它四肢绵软,轻轻睁开湿漉漉的眼——“喵呜!” 大雪如鹅毛,一层一层覆盖在它身上。 (摘自《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