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__城市美化运动_来到中国

●特别关注

摘要：时下，中国大地上的“城市美化”，更确切地说是“城市化妆”运动，风起云涌。城市“广场”之风，“景观大道”之风，席卷大江南北。这种城市“化妆”所带来的问题，已使有识之士为之忧心忡忡。考察一下国际城市设计和建设史，就会发现，西方国家早在１００年前就已经历过同样的城市化过程和同样的“城市美化”运动，而留下了沉痛的教训。特别是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美国的“城市美化运动”，尽管被后来不明者所不断效仿，却早已成为美国城市规划和设计史上的一块伤痂，不时被西方学者揭开，以告诫世人，从中吸取教训。当今中国的城市“美化”却在重蹈覆辙。由此揭示中国当今“城市美化”运动的本质及问题，以唤起国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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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美彳匕运动Ｉ’来到中

文／俞孔坚

吉庆萍

来进行城市建设。社会主义的中

１．城市环境恶化

解放后，近３０年的城市控制政策，使城市建设滞后，７０年代末～８０年代初开始，城市人口的急速膨胀，导致城市环境急剧恶化，城市开放空间、城市公共设施、交通设施都严重不足。城市破烂、肮脏，客观上呼唤城市改造与美化。

２．经济实力有所增强改革开放，使中国的城市经济实力大大提高，有了一定财力

国，如同当年的美国一样，急于向世界展示其建设成就。但是，经济实力的增强同客观的需要相差又太远，于是只能忍痛搞点表面文章，实际上是外强中干，君不见许多市政府的工程款拖欠累累？

３．招商引资的需要

城市形象的塑造和城市环境的改善有利于招商引资，这已为广大的城市管理者所认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以一两项“形象工程”作为宣传之用。因此，城市美

面：

８０年代开始，出现于中国的城市美化运动在许多方面都与１００年前发生在美国、以及随后发生在其他国家的城市美化运动，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尽管在社会制度上有很大的不同，但其产生的社会经济背景、行为与症结都如出一辙。这就警示我们应该以历史为鉴，避免重蹈覆辙。

一、中国城市美化运动产生的背景

考察城市美化运动在中国产生的背景，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

４

万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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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本身便成为了目标、参观者，而不是使用者，便成为了取悦的对象。

４．追求同一与，侠／ｑ－

不必讳言，中国城市的社会和经济结构正处于转型时期，在充满活力的社会主流下，潜伏着某些不安和浊流。社会安定和秩序便成为所有城市管理者的压倒一切的任务。而“城市美化”再次被认为是一味灵丹妙药。

５．重新发现西方世界随着国门的逐渐开放，一批批领导和专业人员出国考察、参观。半月至一月的国内参观团已在欧美的旅行社上有了固定的节目，尽管是走马观花，却看到欧美１００年来城市建设的成就，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法国巴黎的景观大道和美国华盛顿中心纪念性绿带，以及欧美各大城市的中心广场，市政及公共建筑，尤其是巴洛克城市的广场、景观走廊、纪念性建筑以及其它城市美化的遗物。它们给了参观者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而事实上这些纪念性的城市设计本来就是为了让游客参观。因此，它们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临摹的样板。殊不知，这些城市景观大多数是百年以前规划设计思潮的产物，早已落后于

时代。

６．政绩的表现

年轻一代的城市管理与决策者，正以充沛的精力和强力的事业心登上新时代的舞台，他们急于通过城市形象的改变来显示自己的政绩，树立新的权威。因此，城市中心地段和最引人注目的关键地段的“破烂摊子”便成为靶子。于是乎便有了城市中心广场，城市“景观大道”。

７．专业人员的软弱无力大部分城市的专业设计队伍在强劲的城市美化运动中显得软弱无力，甚至推波助澜。一方面因为规划设计和管理部门在市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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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直接领导之下，许多情况都迫调宽广、气派和街景立面之装饰。于压力，而只能成为市长们宏伟这样的大道往往有以下几个问题：

城市美化计划的绘图工具；另一第一，景观大道往往同时是方面，由于长期缺乏国际交流，专作为车流干道来设计的，因此，对业人员自身的理论与专业修养也步行人来说是一道危险的屏障，隔有很大的局限性，往往只能模仿断道路两侧的交通。功能交混，复国外的照片，许多情况下还是市杂化，效率低下。

长们用拍回来的图景，来设计想第二，这样轴线性的大道，粗象中的城市景观。所以，实际上是暴地划破了原有城市有机体的交市长在设计城市。

流网络和纤细的节理，从而使城市８．时代局限性

发生结构性破坏，造成功能性的混所有以上的背景之所以最终乱。

导致目前风行于中国大小城市的第三，这样的宽广大道，往往城市“美化”形式：追求气派，追求拆迁大量居民，耗资巨大，又将传最大、最宽、最长，攀比之风盛行；统风貌丢弃（如苏州）。

强调几何图案、金碧辉煌等等，其第四，由于其纪念性的要求，根本的原因还在普遍存在于开发两侧往往要求布局大体量公共和商、决策者、欣赏者、甚至于专业。文化性建筑，否则，无论从比例、尺

人员中的意识的局限性，这是时度上还是道路的视觉效果上，都很代留给每个人的烙印。中国广大难达到规划设想，而这些建筑很难城市基本上都处在一个急速的城在短时间内形成，从而在相当长的市化过程中，这种现象和美国１００时段内，“景观大道”实属乌有。

年前的情况很相似，即大量农民２．城意广‰

进城，一批暴发户出现，而这批暴曾几何时，兴建城市广场之风发户许多又是地产开发商。暴发在大江南北广大城市兴起，或“中户的最大特点是经济实力与品味心广场”、或“文化广场”、或“世纪不相称，这就使得城市美化在小广场”、或“市民广场”。为市民提农意识与暴发户意识之下发展。供一些活动场所本是好事，然而，而决策者如果在这种意识下去搞许多广场往往不是以市民的休闲城市建设，可想而知其将会给国和活动为目的的，而是相反，把市家和纳税者带来多大的浪费。

民当作观众，而广场或广场上的雕二、中国“城市美化”的种种塑，或广场边的市府大楼成为主症结及其本质

体，整个广场无非是舞台布景。观与历史上的城市美化运动相众是被置于广场之外的，最好在半似，中国的“城市美化”运动的典空之中，否则，广场优美的几何图型特征是唯视觉的美而设计，为案便难以欣赏。如同路易从凡尔参观者或观众而美化，唯城市建赛的舞厅窗户可以看到花园最好设决策者或设计者的审美取向为的图案一样，市府主楼是最好的观美，具体反映在：

景点。广场以大为美，以空旷为１．“景观大道”

美，以不准上人的大草坪为美，以无论是北方大都市，还是南花样翻新、繁复的几何图案为美，国小城；无论是三峡库区迁址新以大理石和刨光花岗岩铺地为美，建的小城，还是具有数千年历史全然不考虑人的需要、人的安全。

的古城，许多城市都为建设纪念因此，以“城市美化”为目的的性和轴线性的“景观大道”而大兴城市广场的兴建可能带来以下几土木。竭尽“城市化妆”之能事，强

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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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空间和社会结构的破坏：如果在城市中心地带，往往拆迁量巨大，投资动辄上亿，并使成千上万人离开故土，迁往新区，社会结构遭到破坏。

第二，土地资源的浪费：与其它同样需要城市中心土地的功能如商业需要相竞争，造成土地资源的浪费，并使城市的整体有机性受损。

第三，模仿的图案化和形式化的城市广场，往往没有场所性和地方性特色，实际上是对城市形象和地方精神的污染，特别在历史文化古城，这一问题尤为突出，并已广泛引起注意。

第四，为广场而广场：由于城市美化的目的是为了展示和纪念及礼仪，而不是功用，因此，在许多城市中，就出现了为广场而广场的现象。也就毫不奇怪在郊外稻田之中会出现一块花岗岩铺地的广场，白天烈日之下是一块连蚂蚁都不敢光顾的“热锅”，夜晚则是华灯下的一片死寂。即使是城市中心的广场，设计者和管理者也往往力图将商业活动、居民的日常生活排斥在外，以追求纯粹的形式美。无树荫供人庇护，无安静场所供人休

闲。

第五，金玉堆砌：把材料的价值与广场的质量视为同一，甚至将户外广场当作室内庭堂来做，刨光的花岗岩地面，精雕的汉白玉栏杆，可为集宫廷之华丽，昂贵之至，却使市民举步维艰，雨雪之后，更成为不敢光顾之地。

３．城市河道“美化”．每一个城市的形成和发展都与其所在地的水系紧密相关。历史上它们具有防御、运输、防洪、防火和清洁城市等功能；同时，它们是多种乡土生物栖息地和空间运动的通道和媒体。城市水系更是城市景观美的灵魄和历史文化之载体，是城市风韵和灵气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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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数据然而，如同身体之血脉的城市水系，在我们的城市建设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善待。陆路交通的发展，及自来水和城市消防设施的完善，城市水系原有的功能因此大部分消失，随之，水系便被作为排污通道、垃圾场而被污染、被遗弃。曾几何时，城市水系似乎成了包袱，阻碍了“卫生城市”、“园林城市”和“旅游城市”等称号的达标。于是乎，大江南北掀起了城市水系治理和“美化”的高潮。一种落后的、源于小农时代对水的恐怖意识和３２业时代初期以工程为美的观念，正支配作城市水系的“美化”与治理。

同历史上多次城市大建设中给我们留下的遗憾一样（如古建和城墙的拆除，古树的砍伐等），在今日史无前例的城市大建设中，由于Ｘ，ｌ城市水系的虐待及对其ｆｉｒ值的无知，已经、正在或即将造成许多令人痛心的遗憾。这些遗憾，也是许多发达国家曾经有过，而且正以昂贵的代价来挽回和弥补的。概括起来，城市水系治理和“美化”过程中有“四大忌”。

大忌之一：填之，把水系，污水甚或清流填去，用作马路或盖房子或种花草，并以此为美，是城市之最大不幸，也是城市居民的最大不幸。表面上看，填去污水，可以使城市变得卫生、清洁，使城市多了一分土地，多了一块绿地；然后，在填去水系的同时，也填去了城市中最具生命的部分，填去了儿童的梦境，填去了城市的诗意，也填去多少人所以称某一地方为家的维系和认同感。与之相反和值得我们深思的是，西方国家正在掀起一个重新挖掘以往填去的水系，再塑城中自然景观的热潮，实现可持续的城市。然后，这一否定之否定却，ｆ，－ｊ－出了多少昂贵的代价。中国的城市建设为何要走这条老路？

大忌之二：盖之，将明渠变成暗渠，其上筑马路或搞建筑和“美化”工程。尽管水仍在流，但其结果同样使城市环境的美化和生态化失去了最宝贵的资源。殊不知，水系之存在不仅仅因为其流水，更重要的是以水为特征的生态系统和生活空间。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人们又在乐此不疲地耗巨资挖湖堆山，人工造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忌之三：断之，许多城市的水系，本来是一个连续体，它们与湿地、城郊湖泊和山林形成一个完整的景观整体。它们为城市的整体景观设计提供了一个蓝本；同时，它是一个生态系统的“基础设施”，成为多种乡土生物的栖息地和通道；当然也为城市居民提供了一个连续的康体休闲空间和环境认知空间。然而，这一连续体却常常在城市建设中被切割，被断肢，从而使活水变成了死水。

大忌之四：堤之衬之，即钢筋

水泥护衬水系。许多城市的水系

治理中，片面强调水系的防洪、泄洪和排污功能，将水系截弯取直后以钢筋水泥护衬，以为这便是将水系“治服”，以图一劳永逸。大莫错

焉。自然的水系是一个生命的有

机体，是一个生态系统，它需要一个环境方能维持健康。水泥衬底和护衬之后，使水系与土地及其生物环境相分离，失去了自净能力，从而加剧了水污染的程度。相反，如果利用水系形成一个生态系统，则可成为一个城市中多种生物的栖息地，同时可以净化水质。实际上，在大地景观上，生态健全的水系构成绿色通道网络，恰恰最具有蓄洪、缓解旱涝灾害的能力。

简而言之，结合城市水系治理与美化的根本之术不在于消除、截流污水。还水系以自然本色，并加强其生态、文化和休闲功能，使其成为每个城市的特色，这是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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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赐予的，也是城市文明之象征，决不应填之、覆之、断之，也应慎用工程措施。强调不要以单一的“美化”目的、卫生目的和防洪目的，将城市中最具灵气的自然景观元素糟踏，而应以生态为主线，综合环境保护、休闲、文化及感知需求进行治理。

４．为美化而兴建公园

城市需要公园和绿地，这本身也是好事。但是，“城市美化”指导思想下的公园建设则是与真正意义上的公园绿地的目标相违背的，这样的公园强调的是纪念性、机械性和形式化、展示性。具体表现在：

第一，为公园而公园：把公园绿地从城市有机体中分割出来，把公园作为有大门、有围墙的城市摆设或“盆景”，不允许其它用地的存在。因此，城市中，Ｃ，－地带建公园往往需要动迁居民、拆商铺，封大道，似乎这样，公园才成之为“公园”，才可以做装饰，才可以收门票。而与此同时，在新的居住区和开发区，地产开发商们都在充分利用红线内的每一寸土地，增加建筑面积。于是乎建筑是建筑，广场是广场，公园是公园，居住区是居住区。而事实上，城市绿化的真正意义在于为城市居民提供一种休闲和生活及工作的环境，而不是主题游乐。城市绿地应作为城市所有功能用地的有机组成部分，更确切地说是不同用地功能之间的粘结

剂，它是城市景观的生命基质。

第二，人工取代天然：美国园林对世界园林的最大贡献之一是将自然原野地作为公园。而这种先进的思想却往往以“国情”为由，被拒之于千里之外“玉不琢不成器”的“造园”思想，成为中国“城市美化”中的一大特色。当城市规划将城郊某片山林划为“公园”时，“美化”的灾难便迟早随之降临。随后落叶乔木被代之以“常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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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杂灌”被剔除而代之以“四现在其它许多方面，包括灯光工季有花”的异域灌木；“杂草”被代程，“雕塑”一条街，“雕塑”公园等之以国外引进的草坪草种。自然等。作为城市艺术，它们在许多方的溪涧被改造成人工的“小桥”流面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如果是为追水，自然地形也被人工假山所替求美化而去美化的话，结果会适得代。即所谓公园当作花园，把仅有其反。

的、自然的也要改造成花园式的结语：“城市美化”运动，阴魂公园。

不散。

第三；公园作为展示舞台和重蹈历史覆辙，也许是人类的旅游点：以造一个旅游点的意识最大悲哀。各国的城市美化运动来造公园，已成为许多城市的一是如此的相似，哪怕是一些细节，个通病。因此，造公园就成了造如从作为美国城市美化运动之源景，或造娱乐园。似乎没有奇花异的芝加哥世博会，到希特勒梦想中木，珍奇古玩就不成其为公园。似的国际博览会，城市美化阴愧不乎拍照留影成了建公园的目的。

散。前车之辙，后车之鉴。美化城５．以展示为目的居住区美化市，改善城市环境和形象本是造福一个优美的环境会给居住者人民功泽后代的事，但如果目的不的身心健康带来莫大的益处，美明，指导思想有偏，结果会适得其化居住环境本身是值得称道的。反。纵观世界城市“美化运动”之然而，遍神州大地，近年来新建的历史，不难看出，中国时下的城市居住区中，真正为居住者的生活“美化运动”正在走一条发达国家和栖居而美化的社区并不多见。已经走过，并证明有许多弊病的老不完全地讲，目前居住区的美化路。而正当发达国家在惨重的教有两种导向：

训之后，走上更健康的城市改造和第一，“样板示范区”导向的美化之路的时候，我们却在犯同样美化：其美化目的是为了展示政的历史性错误。

府的政绩，是为了领导视察和供目前最为急需的是改善生态人参观。

环境，首先是治理污染、绿化环第二，商利导向的美化：地产境。有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和浓荫，开发商已认识到环境美化的商业有了清新的水和空气，也就有了价值，试图通过美化来招徕住

美。一些形式主义的、无大实效户。

的，特别是无改善生态环境实效而这两种美化导向都把居住者被称为“城市基础设施”的城市美和居住环境作为展示品，因而带化工程，都是不可取的。

有城市美化运动的通病，即注重本文如能至少在专业人士中展示性和视觉形式，而忽略了环唤起注意，站在历史与理论的高度境美化对居住者的日常生活和休来认识当今中国城市中的“美化运闲的意义。于是乎出现了空旷的动”，并使之能尽快调转船头，少走小区绿地，草坪、花坛，树雕泛滥，弯路，则本文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磁砖、花岗岩铺地，如同城市广城市建设首先应考虑市民和居民场。而缺乏乔木供人庇荫，也缺乏的日常生活需要，在功能的目标下儿童游乐设施、老人休闲场所和去设计美的形式，这才是真正的青年人的体育场所。由于美化的美。（北京大学景观规划设计中心

目的有偏，导致了居住区美化走主任、博士生导师

入歧途。

北京±人景观规划设计

除此之外，“城市美化”还表

研究所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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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城市美化运动"来到中国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被引用次数：

俞孔坚， 吉庆萍

俞孔坚(北京大学景观规划设计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吉庆萍(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董事长)城市开发

URBAN DEVELOPMENT2001(1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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