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哲学是什么"的断想

同学要出一本关于西方伟大哲学家之介绍的书，邀我写尼采和海德格尔两人，自觉功力不够，怕不能让自己、让看书的人满意，于是婉言谢绝。后同学再次约稿，说是要我谈谈自己对“哲学是什么”的理解，作为此书的后记部分。如此宏阔至极的问题也非我所能驾驭，无奈推辞不过，便勉强答应，才力与时间所限，草率成文。好在不是专业学术论文，只是自己的个人体会，甚或体会也谈不上，只能算作是一个归纳概括，因而也便顾虑无多。

关于“哲学是什么”的追问并非是什么新鲜的话题，古已有之，至今尚无定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说其简单是因为作为哲学这门学科的基本规定，一切哲学追问都必须以“哲学是什么”作为首要的出发点。说其复杂是因为自古希腊至今，哲学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关于“哲学是什么”的追问却历久弥新，至今尚未有终极的答案。可以断言，“哲学是什么”迄今为止仍然是一个问题，而且将永远是一个问题，关于“哲学是什么”的追问也将永久持续。不是到达，不是定论，不是完成，只是一种追问，一种攀升，一种逼近，这或许也就是哲学这门学科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真正魅力之所在。

或许是由于问题本身的吸引力和挑战性，抑或是作为人之天性，“追问是思之虔诚”，以“哲学是什么”为主旨的大部头著作业已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拙文无意于也无力于对如此宏阔的问题作出一个圆满的解答，而只是想围绕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谈谈自己的一管之见，算是对哲学的一点粗浅地理解和体会。

第一点，哲学追问的永恒主题是人。哲学在追问世界和宇宙的同时就是在反思人生。哲学对终极存在、终极解释的追问实际上也就是人对其自身终极价值、终极意义的反思。卡西尔在《人论》的开篇就写道：“认识自我乃是哲学探究的最高目标——这看来是众所公认的。在各种不同哲学流派之间的一切争论中，这个目标始终是不会改变的，它已被证明是阿基米德点，是一切思潮的牢固而不可动摇的中心。”由此可见，哲学思考的焦点就应该是人本身。哲学的任务就是去指导人如何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哲学的永恒主题是人。人是什么？从本质上讲，人既是某种“存在”，也是某种“生成”。如黑格尔所说，人是一种“自在自为的存在”。作为自然物而存在的人必然具有自然的属性并受自然规律的支配，但同时作为“在世界之中”存在的“此在”，人又具有反思性和超越性，是世界上唯一具有自我意识的存在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卡西尔说：“人被宣称为应当不断探问他自身的存在物——一个在他生存的每时每刻都必须查问和审视他的生存状况的存在物。”而哲学从其产生开始，就是有着超越本性的人对宇宙、对其自身存在价值、存在意义的追问，以图为其自身寻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本”或“最高的支撑点”。

第二点，哲学是智慧之爱，不是智慧之学。也就是说，哲学不单是求知识，更是爱智慧。众所周知，哲学(philosophy)是从希腊文的philein 和sophia 而来，意为“爱智慧”。在中国古汉语中，哲学的含义也是智慧。《尔雅》释“哲”字曰：“哲，智也。”因此，哲学可以说是智慧之学。智慧不同于知识，知识是人类对有限认识的理解与掌握，智慧是一种体悟，是对无限和永恒的理解和推论。周国平在《诗人哲学家》的序言中有过精辟的论述：“知识关乎事物，智慧关乎人生。„„知识可以传授，智慧无法转让”。知识或者科学知识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它们通常都具有直接的功利性或有用性，而追求和热爱智慧却是人之天性，没有明显的功利目的，更多地只是为了智慧本身，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虽然一切科学都比哲学更有用，但是唯有哲学是真正自由的学问。知识是死的，智慧是活的；知识描述现象，智慧体察本质；知识是部分、零碎，智慧是极大、极深；知识指向过去，智慧导向未来；知识是既定性，智慧是可能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哲学超越于科学和知识。如冯友兰先生所说：“西方和中国一样，知识和智慧从来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科学是有关知识的学问。哲学则是智慧的学问„„”。哲学要有所追求，必须包括最浅显的经验思维，也就是说在最底线上，哲学和经验思维是平衡的，哲学等同于知识。但是，作为智慧之学，哲学从经验开始，却又逆经验而动，趋向于超验和无限。哲学追问不仅仅是知识的扩张，更是人

文精神的积淀和智慧的凝聚。

第三点，哲学应该成为天地人神一体的境界之学。人生活在形而下的自然世界和物质世界，但他（她）却有着追求形而上的精神世界和理想世界的渴望和冲动。反思性、超越性和形上性是人之为人的根本，也是人区别与动物的重要标志之一。 哲学作为具有形上本性的人的一种精神信仰和追求，它所能提供给人们的主要就是那种促使人不断超越自我、升华自我、完善自我的精神境界。这种境界的极致应该是真善美相统一的精神境界，是天地人神（或天地人道）合为一体的天地境界，也是审美的自由境界。在这种哲学境界中，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神和谐相处，一气相通，融为一体。其中，神（道）的维度尤其不可或缺，因为在神的维度上，哲学作为一种世俗宗教，是人的精神支柱，是人的安生立命之本。如周国平所言：一个人可以不信神，但不能不相信神圣。相信神圣，人才会有所怜悯，有所敬畏，缺少了神圣的约束和天道的指引，人就会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或许哲学所追求的这种万物一体的境界可望而不可及，但作为一种形而上的终极悬设，只要我们始终在不断地追求和攀升，那种至真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就会离我们愈来愈近。总之一句话，作为境界之学，哲学对于人生的最大意义和价值就在于能使人按照人所应当有的生存方式在世界上获得“诗意地栖居”。 第四点，哲学应该是理性与诗性的结合，思与诗的统一。一方面，哲学要坚持用理性思辨去追问和探索世界和宇宙的本原；另一方面，哲学也要用诗性精神去关注具体的社会现实问题，直面当下的族群生存状态。就本质而言，思是趋于理性的、思辨的、推理的、启智的、严谨的，而诗是近于感性的、想象的、直观的、抒情的、自由的，然而思与诗并非是水火不容的。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思（哲学）与诗（艺术）在本性上，是互为近邻，相互共属的，“思者道说存在，诗人命名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