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笔法所蕴藉的文化

第23卷　第3期Vol.23　No.3重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JournalofChongqingInstituteofTechnology(SocialScience)

2009年3月Mar.2009

中国书法笔法所蕴藉的文化

李松朋

(长江师范学院)

Ξ

摘要:不可分割的联系。中华文化是中国书法笔法产

,诸如物质文化层面、制度文化层面、行为文化层,无不体现着中华文化的巨大影响和深深的根性支撑关　键　词:中国书法;笔法;中华文化中图分类号:J29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0924(2009)03-0152-03

1　关于文化

　　在我国,较早涉及文化一词的主要记述有“:观乎人文[1]80

以化成天下。”“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

[2][3]

诛。”“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文化

[4]1932

内辑,武功外悠。”“以文化辑和于内,用武德加于外远

[4]1932

也。”这些文献中对文化一词的理解,相对于我们现在的文化概念来讲,内涵要小得多。所以只能把这看作是古人对“文”与“化”的理解。

真正从现代意义上对文化的理解应该始于泰勒。1871年,他在《原始文化》一书中这样写道“:从广义的人种论的意义上说,文化或文明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具有

[5]

的一切能力和习惯。”泰勒之后,历代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对“文化”进行界定,但都不尽相同。其中比较有影响的还有:人类学家莱斯利・怀特对文化的定义“:文化是由以使用符号为特征的诸功能领域的物质对象,如工具、器皿、

[6]

装饰品、护身符等等,以及行动、信念和态度等组成。”他从符号的角度对文化的研究,为我们更好地理解“文化”提供了新的视野,对于理解书法文化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虽然目前对文化还没有比较统一的准确界定,但人们普遍都把文化看作是人类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总和,即

采用了一个宽泛的文化概念。有些学者在此基础上把文化分为4个层次,即物质文化层、制度文化层、行为文化层、

[7]

心态文化层,这基本符合我们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习惯和传统文化的基本内涵。

2　中国书法与中华文化

　　中国书法“起于用笔,基于结字,成于章法,美于气

[8]31

韵”。其产生一方面由于特殊的表现对象———汉字;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独特的书写工具———毛笔。但是,作为一

[9]

种“审美的、创造性的意识形态和生产形态”,书法艺术的形成与发展必然与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物质条件、典章制度、精神生活发生联系。中华文化是中国书法得以形成的深层原因,是中国书法发展的营养土壤和生存环境,更是中国书法最深层的表现对象。而在文化中最稳定的就是文化思想,所以,钟明善先生就认为“:中国书法艺术是中

[8]23

华传统文化思想最凝练的物化形态。”作为中国书法艺术重要基础的笔法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也可以这样理解。

从应用文字的书写发展成为独立的艺术门类,在世界各民族中,中华民族的书法艺术是独特的。从它的书写对象———汉字的产生,到书法艺术技法的积累,从书法风格的变迁,到民族思维方式的寄托,无不是处在中华文化的影响之下,无不是以一个侧面体现着中华文化的现实存在,体现着中华文化的艺术精神。2.1　中国书法艺术的书写对象———汉字与中华文化相始终。汉字是中国书法艺术赖以存在的基础。然而,汉字却是由先人通过“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

[1]256

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方式进行创造、使

[10]

用的“,以象形为基础,由图画、符号演进而来”。汉字本身就具有丰富的意蕴,每个汉字里面都反映着先人当初创制文字时的社会文化信息。所以,汉字在创造之初就是文

　Ξ　收稿日期:2008-11-25

)男,河南襄城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书法教育、作者简介:李松朋(1981—书法技法研究。

李松朋:中国书法笔法所蕴藉的文化

化的重要标志。在文字的使用过程中,每个时代的人们总是不自觉地把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带进来,并由此形成了汉字字体和书体的演变:从甲骨文到金文,从秦刻石到汉魏碑刻……无不映照着特定历史条件的文化,无不是当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时至今日,汉字使用在我们社会的各个层面、各个领域,已经成为中华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汉字将始终伴随着中华文化。所以,汉字在为书法艺术提供造型基础的同时,也为书法艺术提供了一个无垠的宽广空间。汉字,不但包蕴着书法家的个性化信息,蕴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信息。2.2　,,汉字中,引导着汉字的书写者、;另一方面,柔毫笔的使用,使汉字的书写具有了无穷的变化,同时也使汉字书写具有了无穷的表现力。正是因为汉字本身的艺术性和柔毫笔的丰富表现力,才促使了书法艺术的产生。

柔毫笔的使用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汉字在甲骨文时也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系统。而为何直到秦汉之际才出现书法艺术的自觉[11]?这还要从当时的文化中去寻找答案。

商周时期的奴隶制社会,社会生产力相对低下,只有少数贵族阶层人士才能读书识字,对汉字的使用基本出于实用目的。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甲骨文的刻写主要是一部分世代相传的贞人的专职工作。虽然他们“世守其业”,但这么少的人整日忙碌于王室的各种文字书写、刊刻,很难有闲暇去考虑文字实用以外的事情。

而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铁器的使用使生产力得到了提高,就有可能使更多的上层人士脱离生产劳动;这时期私学的兴起和思想界的“百家争鸣”,促使知识的下移和扩散,使用汉字的人增多了;再加上以蒙恬为代表的人们对书写工具做了改进;又遇上秦汉统一的大环境,文教兴起。这些就是书法艺术自觉的文化背景。所以,陆建猷先生就指出“:秦汉时期兴起的隶书仿写和古文复兴性仿写是中

①

国文化大系里书法艺术的滥觞。”

可见,书法艺术的产生,是与当时文化进步分不开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它反映当时文化的进程。事实证明,在书法艺术自觉以后,书法艺术也同样和文化进程相表里。2.3　书法艺术的发展变化反映着不同时代文化艺术精神的变迁。从魏晋玄学对二王书风、大唐盛世对书学鼎盛的影响,到宋代个性书风、明末浪漫主义书风对宋明理学的逆反,从南北朝佛教兴起对碑刻书法的推动,到乾嘉学派对碑派书风的导引……书法艺术的发展都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反映着这个时代的文化艺术精神。因为书法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它“运用单纯的点画而成其变化,来表

[12]149

现(书法家)丰富的内心情感和世界诸形相”“表达着,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思”“,成为表达民族美感的工

[12]401具”。2.4　中国书法艺术是中华传统文化思想最凝练的物化形态。中国书法艺术的书写对象、书写工具、艺术原则、书法

153

精神,以及它的产生、发展都深深地植根于中华文化的深

厚土壤之中。中国书法的字里行间,都渗透着中华文化的基因,中华文化“是中国书法深层次的,真正意义上的表现

[13]

对象”。

在中华文化的复杂系统里,、对各方面起主导地位的是中华传统文化思想,所以“中国

[8]23

。

,渗透于中华民族社会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中国书法三要素之一的笔法与中华文化的关系也应该这样理解。根据前文对文化和笔法的相关认识作铺垫,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把握中国书法笔法与中华文化的关系。3.1　从物质文化层面看。物质文化的进步对笔法的成熟、发展、演变起到重要的支撑和催化作用。

首先,在书写用品方面,刀和笔在文字使用方面的不同作用,形成了书法艺术的丰富表现力。秦汉之际蒙恬等人对毛笔的改造,促进了笔法的变化,为书法艺术的自觉

做了准备;唐以前硬毫笔的普遍使用与羊毫等软毫笔在唐以后的普及,对两个时期笔法风貌的形成都起了巨大作用[14];简牍帛书等书写材料与东汉以后纸的大量使用对书法艺术的发展所起的不同作用[15]……如此等等都体现了工具对笔法的影响。

其次,从日常使用器具、住房条件方面看,唐以前左手持纸,右手书写是普遍的社会性书写习惯[16],故其执笔方法自然就是斜执笔[17];宋代以后兴起的高案书写是产生我们现在书写习惯的现实物质条件;还有住房条件改进导致的大幅作品出现,在人们案头把玩之外又有了张壁悬挂的新的欣赏方式[18],同时也促使笔法在适应章法变化的方向上迈出了新的步伐。

以上只是器物文化层对笔法影响的典型代表,其实这种影响是无处不在、具体而微的。

3.2　从制度文化层面看。文字学习被纳入教育始自周[19],以书取仕始于汉[20],魏晋开始出现侍书博士[21],唐代又专设弘文馆等机构教习书法[22],以后历代对书法都很重视。这对于书法艺术的传播、笔法的传承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还有先秦开始的百工“世守其业”制度,汉代出现的“史书”,以及文字演变过程中的文字改革等都会影响到书法笔法。

需要单独指出的是科举制度。科举制度中对书法的要求促进了全社会的书法普及和对笔法的研讨,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对书法的发展起到了很好地推动作用,是形成书法广泛群众基础的重要支撑。但是到了明清,出现了“馆阁体”,书法艺术在科举制度下变成了“千人一面”、“一字万同”的工匠技艺,笔法的丰富性没有了。这可以看作是科举制度对笔法影响的负面作用。

①　陆建猷.中国文化里的书法艺术(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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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从行为文化层面看。张旭草书的狂放和他“张旭三杯

[23]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的癫狂是分不开的;同样,弘一法师书法的简静,更是他日常僧侣生活的写照。狂草大师怀素,早年奔走于王侯卿相之门,追名钓誉,其《自叙帖》的内容与形式都反映了这一点;但是到了后期,达到了“人书俱老”的境界,才会出现像小草《千字文》这样迥异于《自叙帖》的作品。可见,不同的行为方式,对笔法的选择与取用都会产生影响。

古人有雅集的习俗“,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就是作者在兰亭雅集时所作。写字画画,相互交流切磋,蔚成风尚,都有重要意义起来的。

,是上层士人的代表,、正宗以及伦理标准,所以代表雅文化的、以王羲之书法为代表的具有中和之美的书法就成了书法史上不易的经典。

此外,中国人房屋装饰的字画、建筑物的牌匾、对联,婚丧嫁娶中的文字书写,以及写经、立碑等习俗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对笔法的传承、使用、演变产生影响。3.4　从心态文化层面看。中华传统文化思想渗透于笔法的各个层面。“渗透于中国文化各个领域的中华文化思想,就其本质而言是以道、易思想为核心,同时融会了道家、儒家、法家等诸子百家思想精髓的兼容的美学思

[24]

想。”阴阳对立统一思想是其核心,中和为美是其总的审美原则。所以,中国书法笔法不仅有中锋与侧锋、藏锋与露锋、方笔与圆笔等基本技法,更讲究笔法运用时要“中锋用笔,侧锋取势”,要“藏露互现”、“方圆兼备”,此外还有提与按、顺与逆、疾与缓、枯与润等笔法要素,都要求在对立中求统一,在和谐中求变化。虽然对笔法的认识、运用,每个人、每个时代都会有所不同,但追求“中和为美”的总原则是不变的。

中华传统文化思想的基础是中华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意象思维。在中国书法笔法中,任何一种成熟的、优美的“法”的背后,都包含着深沉的、带着中华民族文化历史沉淀的“意”。以中锋为例,古人用笔为什么要讲究中锋?因为中锋用笔,这样主毫接触纸面的部分就比副毫要多,所产生的弹力也大,与纸面的摩擦力自然也大,墨的流注当然就多,就会出现“力透纸背”如“锥画沙”的效果。这样写出的笔画、线条中间就比边缘沉厚,还会产生立体的审美感觉。这不正是中国人主张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精神写照?!这不正是中国人的审美理想在做人、伦理领域和书法用笔方面的不同表现!笔法的中锋如此,其他笔法也是这样。它们都在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反映着中华文化丰富的“意”。

综上所述,中国书法的笔法与中华文化有着内在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中华文化是中国书法笔法产生、发展、演变的母体,中国书法笔法的各个层面无不留下了中华文化的烙印,无不体现着中华文化的巨大影响和深深的根性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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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