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不相信眼泪

　　 　　中国四川省汶川县，北纬31.0度、东经103.4度，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发生里氏8.0级地震，最大烈度达11度，破坏特别严重的地区超过10万平方公里。截至5月29日12时，汶川地震已造成68516人遇难，365399人受伤，19350人失踪，估计有547万人无家可归。 　　 　　汶川日志 　　――本社记者赴灾区采访手记 　　文/本社记者陈曦 　　 　　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般的大地震，把天府之国变成了人间炼狱。灾情发生后，中国残联迅速派出抗震救灾国家康复医疗队，亲临灾区一线。本社特派记者陈曦跟随医疗队一行，现场进行深入采访。 　　这是记者一周的采访手记，从中我们或许可以更深入地感悟地震带给人类的巨大灾难以及灾难背后体现出的深刻的人文关怀。 　　 　　 　　5月22日 星期四 阴 　　从接到命令到抵达成都，只有短短十几个小时。成都距离汶川地震中心不过90公里，应当也算作震中位置。当飞机在成都上空掠过，到达地震灾区的心理感觉并不是那么真实，似是一种难言的痛楚在心中挤压：我俯视着的是一片遭受磨难的土地，是数万人安息的场所，是十数亿国人的爱心凝聚所在。 　　城市道路两旁可见三三两两的帐篷，随着震情的稳定，大部分人已经搬回住宅，生活已基本回归秩序。 　　 　　5月23日 星期五 阴、多云 　　 　　这篇日志准确地说应该算作“明天”的日志――现在已近5月24日凌晨3时了。 　　从早上8点半开始到夜里9点回到驻地，一直跟着行动组马不停蹄地奔波于成都市、都江堰市和彭州市各个灾区。灾区基本恢复秩序，倒塌建筑一部分已经完成了清理，也有碎砖乱瓦堆在一起的。一些临近坍塌的建筑被圈了起来，挖掘机轰轰作响地将危房弄垮。但即使是这些残垣断壁，也让我感到了恐惧。街上满是各个机构的临时帐篷，有银行、通讯公司也有保险公司的临时理赔点，它们依旧按照原办公地点在靠前一些的位置设立，空空的原办公楼裂纹四起地矗立帐篷身后。 　　灾民的暂住地分为很多种，有的如同一大片帐篷宿营地，有的则是建在空地的简易房，也有大厂房中的安置地。这其中简易房是相对舒适的地方，相比而言大厂房中的安置地就类似通铺。灾民都少有私人用品，一身衣服躺在床上，大抵是如此。暂住地都非常有序，这里似乎回到了计划经济时期，每个人都得拿着“票”去领取衣食住的用品。 　　 　　5月24日 星期六 晴、多云 　　 　　今天，阿坝州的女理事长尹大芝来汇报工作，这是她12天以来第一次洗脸。因为今天要向领导汇报工作，才匆匆整理了仪表，她太忙了。这让我想起了北川县的理事长，十几天来大强度的救灾工作让这个中年汉子眼眶乌黑，当问及他的名字，他竟然木讷半天反应不过来。 　　在这里我也会看电视中的灾情新闻，但眼前的情景却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严重。山裂了，缝隙就悬在头顶，地塌了，如同一张褶皱撕裂的纸，人伤了，医疗帐篷满是挂着吊瓶的伤员。我记得那个孩子，他默默地哭，静默到我只看到他枕头上的两滩泪痕。我对他说，孩子，没事，带上假肢你一样能跑一样能跳，你还可以和同学们玩耍，你还能到操场上踢球。孩子似乎感激地看看我，他的母亲听了，哭了。 　　 　　到达重灾县北川很不容易，司机都是抽调的退伍老兵，胆大心细又有多年驾龄，还要熟悉道路。这里断水、断电，通讯也刚刚恢复。空降的少量物资很难满足需要，中午吃饭就是土豆丝，莴瓜丝，然而就是这样的菜，竟是当地人花费了一天时间准备来招待客人的，甚至连水都是花费30分钟在后山背来的。一盘素菜、一碗米饭，让人泪流满面。在这里物价有了自己的规律，西瓜30元一个。但是如果谁卖的特别贵，大家就去抢，似乎这也得到了认同。 　　吃饭的时候，又发生了余震，震动不是很大，但声音很吓人，如同山发出了低沉而壮烈的吼声，震人心魄。 　　当地的灾民却默然而平静，置身在这个环境里，人们没有了对地震的恐惧，身体里只有悲怆。也许他们对这样的小震动不再在乎，也许他们的神经已经拒绝接受那段回忆。 　　 　　 　　5月25日 星期日 轻雾 　　今天下午正在房间写稿，突然感到脚下在晃动，身下的椅子也在晃。虽然我在地震灾区，竟然也像不知情一样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余震。当看到眼前的电视也在晃动，才突然意识到。第一反应是往厕所跑，而厕所当时是中国康复研究中心的一位女同志在里面。天啊，这我躲在哪儿啊？还没等做下一步打算，地震没了。这时候厕所里面在叫我开门，因为那位女同志把里面的把手拧掉了。我问她你刚才有什么感觉吗？她说没有啊，“我就听见你好像喊了一声什么，我就把门锁了。” 　　惊魂未定的我们还在那里互相回味刚才的情景。这就是地震吗？ 　　看电视才知道是青川又发生了6.4级余震，死了1人。 　　 　　 　　5月26日 星期一 多云 　　地震让网络很不好，昨天的照片一直没有传上去，主编说让我无论如何自己想办法解决。 　　今天要记述一个人，他是绵竹精神病院的院长冯波。地震发生时正是下午刚刚上班，冯波也刚进办公室，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冯波第一反应――地震了！此时病房区的精神病人们在这样的突然强烈的刺激下都惊慌不已，有的患者被诱发了精神病，有跑向卫生间的，有拿被子蒙住头的，有人大喊“别害我！别害我！”，有人则呆在那里不知躲避。护士们也忙乱起来。 　　 　　在这样的大灾面前没有谁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冯波也害怕，但他知道该怎么办――不能慌不能乱，护士按照职责划分看护病人下楼到空地集合，医生、护士在震动中手挽手，搭起一座白色人墙围住病人。在地动山摇中，一道白色的长城岿然不动，那是一条白色生死线。首震过去了，冯波的弟弟找来，说母亲、大哥都遇难了要他回去看看。冯波说“我无能为力”，弟弟走了，一个人走的，冯波还在他的岗位上看护着156个病人。冯波不是无能为力，他的能力都给了这些残疾患者――156个病人无一人伤亡。 　　在绵竹市精神病院里，还看到了一个特别的景象：所有的护士都背着书包，那里面放着药品、食品、医疗用具。书包里一定还装着一样东西，那就是责任。 　　 　　5月27日 星期二 晴 　　 　　第二批记者报道组要来了，我接到了返回北京的命令。 　　离开时的心情却很复杂，总有一种牵挂在我心底，将我与这个城市系在一起了。在这里我看到了石，是冰冷的；我看到了血，是炙热的；我看到了情，是温暖的。在这里的日日夜夜太令我难忘，从地底到天边的裂缝，曾将我的心扯裂。 　　站在北川县的山头，眼前仍是一片废墟，废墟上不再有搜救队员，废墟中的生命已经不再有呼吸，但他们依旧在那里，我想一定在等待着什么。 　　北川，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