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选举后的俄罗斯政局

作者：闫世禄

现代国际关系 1996年05期

　　根据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的去年12月17日国家杜马选举的最后结果，俄共、自由民主党、“我们的家园—俄罗斯”、“亚博卢”集团等4个竞选联盟以超过5%的得票率进入本届议会，其中共产党的得票率最高（22.3%），获得按政党分配的225个议席中的99席， 加上在单席位选区所得的58席，共计157席， 超过进入杜马的其他三个竞选联盟的总和。这一选举结果，俄罗斯人反应不一，有的表示忧虑，有的感到满意，而俄罗斯总统和政府总理则感觉良好。叶利钦表示，没有理由对杜马选举结果感到不安或视为一场悲剧。切尔诺梅尔金也对选举结果感到满意，他说，“家园”成立才5个月，就在选举中获得第三名， “这也是不坏的结果”。其他政党对选举结果的评价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于是，如何看待议会选举以及大选后的俄罗斯政局走向，就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现根据有关材料对这些问题作一初步分析。

　　一、俄共的获胜，不会导致“复旧”，俄罗斯的改革进程也不会发生逆转。首先，今天的俄共已与当年的苏共有所不同。国外舆论认为，久加诺夫领导的俄共虽然保留了共产党的名称，但在很大程度上，它已倾向传统的俄罗斯民族主义。俄共在恢复重建以后根据国内发生的变化及面临的任务，适时调整了自己的政策，使之更为今日的俄罗斯人所接受。如俄共主张面向社会的改革，恢复人民政权，对劳动人民实行保护，维护国家和民族的尊严，实行以国家所有制为主体的多种经济结构等。俄共的这些主张，不仅与东欧国家中从原来的共产党演化而来、重新掌握政权的社会党、社会民主党基本相同，就是与目前俄罗斯主张实行民主改革的政党也有共同点。俄共已在其纲领中注入了新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内容，因而在政党林立的俄罗斯独树一帜，既区别于面向西方的极端民主派，也不同于坚持苏共观点的一派，成为左翼力量中注重实际、比较温和的强调民族爱国的政党。

　　其次，经过全民公决的俄罗斯宪法，确立了俄罗斯政治体制和经济结构的基本框架，具有不可逆转性。现在的俄罗斯，在政治上实行以多党制和总统制为核心的议会民主制。在这一体制下，总统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两院制议会的权力则非常有限。而且，现在的议会和政府实际上已成为多党的议会和多党联合政府，无论哪个党执政，要从根本上恢复旧体制绝非易事。在经济结构上，正在推行以私有化为基础的社会的市场经济。现在第一阶段私有化任务已经完成，正在实施第二阶段计划。到目前为止，非国有化企业已占企业总数的47%，产值占62%。在这种结构基础上要退回到旧体制已不可能。

　　再次，俄共强调进行合法斗争，其反对现政权的一切活动都严格限制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进行。如在车臣事件中，俄共反对动用武力，但是又主张根据宪法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反对民族分裂。今后俄共的行动仍将要受宪法和法律的制约。

　　最后，绝大多数人不希望回到旧体制。目前许多俄罗斯人有怀旧情绪，主要是对转轨过程中的一些激进改革措施适应不了，因而寄希望于左派力量上台改善他们的处境。但是绝大多数人不希望重新回到原来的体制上去。民意测验的结果表明，目前有71%的人对现行体制表示认可，不主张采取过激的方式恢复原有体制。

　　二、国家权力机关的组成和现行政策将作适当调整，但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由于俄罗斯是实行总统制的国家，总统大权在握，因此无论哪种政治力量在议会中占优势，都难以单独左右俄罗斯政局或对其内外政策施加决定性的影响。但是俄罗斯总统也要顾及到议会选举所反映出来的人心向背，给反对派一些安抚，以顺应民意，平息社会上对其政策的不满。据此分析，今后的俄罗斯政局将可能出现以下变化：

　　1、政府对关键部门的权力仍将抓住不放。 叶利钦在议会举行的当天就宣布，切尔诺梅尔金将留任总理。格拉乔夫等几个强力部门的部长深得叶利钦器重，因此尽管社会上对他们指责不断，他们也不会下台。而早就成为“众矢之的”的外交部长科济列夫和对叶利钦有离心倾向的副总理沙赫赖在选举后不久即被解除职务，其遗职分别由受叶偏爱的对外情报局局长普里马科夫和高等教育委员会主席基涅开夫担任。可以肯定的是总统和总理绝不会把任何重要的职位让给俄共。而俄共则对入阁漠然置之，因为它早就把目光盯上了今年6月的总统选举， 现在入阁就意味着要分担目前经济和社会问题的责任，从而也就失去了自由批评政府的权力，于总统选举不利。俄共领导人不久前表示，共产党不打算参加目前的政府，对传说中给它的几个部长不感兴趣，但政府如果“彻底改变方针”，它将与之合作。

　　2、内外政策不会有根本变化， 但在具体作法上将更加注意人心民意。政府目前执行的改革政策，虽然引起了社会阵痛，但这是转轨过程中难以避免的，人民群众虽有所不满，但是大多数人基本上表示认可。况且去年俄的经济形势出现好转迹象，滑坡的势头有望在今年得到遏制。今后俄当局将从人民的情绪中吸取教训，把工作重点放在稳定经济、提高人民生活上，加强对经济工作的宏观调控，注重对居民的社会保护。俄总统叶利钦在新年祝词中说：“1996年的主要任务是要让今天仍然贫穷的人过得好一些。从1月份起， 政府将开始偿清所拖欠的工资和退休金。谁要是没有能力搞好这件事，就应辞职，不要等总统说话。”与此同时，还要与金融机构中的贪污盗窃和社会上的犯罪行为作斗争。

　　俄罗斯对外政策的基本框架是1994年确定的，具有战略性和长期性，短期内不会改变。今后俄仍将以维护俄罗斯国家的国家利益和大国地位为核心，开展全方位外交，即与以为首的西方国家发展全面的“战略伙伴关系”，大力推进独联体的一体化进程，继续与中国、印度、日本、韩国等亚太国家发展关系，实行东西方平衡的外交政策。如果说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在北约东扩及欧洲安全问题上俄罗斯的态度将更趋强硬，更加理直气壮地对西方国家说“不”。这不仅是俄总统和政府的决策，也已成为几乎所有党派的共识。叶利钦不久前撤换亲西方的外交部长科济列夫，就是充分考虑了国内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而西方国家对科下台表示忧虑和不安，则从反面印证了民族主义对俄罗斯外交政策影响的分量有多大。

　　3、俄政坛在总统选举前将不平静，但不会发生大的碰撞。今年6月16日即将举行的总统选举，其重要性和影响远远超过议会选举。现在各党派都在厉兵秣马，为总统大选作准备。民主派总结议会选举失利的教训，痛感有联合起来的必要；盖达尔则利用各种机会呼吁民主派联合，并甘愿退出总统选举，支持民主派共同推选的总统候选人。俄共联合左派组织成立了“人民爱国主义联盟”共同推举久加诺夫为总统候选人。久加诺夫则征尘未洗，即率领部队继续深入各地宣传群众，争取地方上的广泛支持。自由民主党在10日召开的代表大会上已正式确定日里诺夫斯基为该总统的总统候选人。目前各个政党除谋求联合外，还在广大中间派及无党派人士中开展工作，寻求支持。由于各党派之间，特别是各党派与总统和政府之间在竞选目标上存在根本的利害冲突，斗争将在所难免。但是各方都将有所克制，避免矛盾激化。俄宪法规定，在新议会组成一年内和总统选举前半年内，总统无权解散议会，因此，总统尽管对俄共获胜表示“失望”，但仍宣布要与新杜马进行合作。俄共等左派从竞选大局出发，也不会采取过激行动要求政府辞职。在今后半年内，俄国内既不会平静，也不会有大的碰撞。

　　三、俄政坛的力量对比失衡，叶利钦的地位面临严峻挑战。主要表现在：

　　1、叶利钦失去了较激进民主派的支持。 叶是以推行激进民主改革起家的，但由于其改革政策屡屡受挫，支持叶的激进势力不是四分五裂，就是因与其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特别是叶昔日的盟友、其改革政策的坚定支持者盖达尔也在车臣战争后离他而去。盖达尔本人的声望和影响也正在下降，他所领导的俄罗斯民主选择党在本届杜马选举中仅得3.86%的选票，被远远拒在议会大门之外。被视为民主派的“亚博卢”集团虽得到6.89%的选票而进入本届议会，但它与叶利钦的关系也是貌合神离，其领导人亚夫林斯基已从叶利钦的坚定支持者转变为激烈的“民主反对派”。他宣布将参加总统竞选，是叶利钦的主要竞争者之一。叶利钦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切尔诺梅尔金身上，但是该集团在本次杜马选举中的成绩并不理想，仅得10.13%的选票，在进入杜马的4个政党中排名第三。现在的政治舞台上，除了“家园”而外，叶利钦已无可靠的政党基础，但其政治影响仍不可低估。

　　2、新议会的政治力量结构复杂，使叶更难驾驭。 叶利钦力主多党制，但是多党制也使叶遇到了不少麻烦。如今俄罗斯政坛党派林立，仅有资格参加杜马选举的政党就有43个，连名不见经传的“啤酒爱好者党”也想挤进议会之中。如此多的党派，立场不同，政见各异，都想对叶的政策说三道四，使叶难以适从。叶利钦有意模仿西方国家的两党制，以简化议会中的政治力量结构，遂于去年授意成立了以切尔诺梅尔金为首的中右竞选联盟和由雷布金领衔的中左竞选联盟。按照叶的设想，这两个竞选联盟应该成为俄罗斯的政治力量中心，在杜马选举中获得50%以上的选票，夺得议会一半以上的席位，从而使新议会受其控制。但是事情却并未完全按叶的设想发展，中左中心刚成立不久就四分五裂，在议会选举中仅得1.56%的选票而败下阵来，中右中心虽然进入国家杜马，但也只得到大约1/10的选票，分得45个席位，加上在单席位选区的10个席位，总共才55席，仅占杜马席位的12%。在新议会中，反对派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席位，还有24个政党，虽未突破5%的门槛， 但在单席位选区中分别获得了1—3个席位。此外，还有77个“独立”人士也进入了议会。这样的选举结果，不仅使叶利钦两党制构想告吹，而且民主派今后也很难在议会中有什么大的作为。这样的选举结果，不仅使叶利钦两党制构想告吹，而且民主派今后也很难在议会中有什么大的作为。

　　3、反对派力量较强大，叶利钦处境困难。 叶在议会选举前决心将俄共等左派力量阻止在议会之外；选举后他又认为俄共不过是得到了自民党失去的那部分选票，议会中总的力量平衡并未打破。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那么乐观。从议会内的力量对比看，在本届议会中，反对派共占237个席位（其中俄共157席，自民党51席，农业党20席，“权力属于人民”9席），比上届议会的182席增加30%；民主派占109 席（其中“家园”55席、“亚博卢”45席、“俄罗斯民主选择”9席），比上届的164席减少33.5%。两者相比，民主派所占席位比反对派少一半还多。从总统竞选态势看，争夺战将主要在叶利钦、久加诺夫、亚夫林斯基和日里诺夫斯基之间进行。亚夫林斯基一向孤芳自赏，不屑与其他民主党派联合；日里诺夫斯基的总统梦由来已久，而且雄心很大；久加诺夫充当左派总统候选人，得到俄共、农业党、安皮洛夫的左派共产党、雷日科夫的“权力属于人民”的支持。这4个党实力较强， 在杜马选举中共获得了31.82%的选票。叶利钦宣布参加竞选得到“我们的家园一俄罗斯”、劳动人民自治党、“前进、俄罗斯”，“潘菲洛娃—古罗夫—李森科”集团、雷布金集团的支持。但这几派实力较弱，在杜马选举中总共才获得22.6%的选票。此外，还要看中派（如“俄罗斯妇女”、“俄罗斯公众大会”）及“独立”人士的态度，它们在议会中约占90—100个席位。如果日里诺夫斯基和亚夫林斯基在第一轮选举中失利，还要看他们的选民在第二轮选举中的态度。这些都还是未知数，要等到选举时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