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枣树
故乡的枣树
六安：观子
故乡的院子里，有一棵枣树。
院子不大，住着我家和四爷家。当时我家六口人，四爷家八口人，两家十几口人进进出出同一个厅屋。因为是至亲，两家人很少红脸拌嘴。乡下人，有在自家院子里栽果树的习惯。倒不是“雅兴”，那是大人们给孩子日后“解馋”而准备的。那时的乡下人很少有钱，到镇里的路又远，孩子们要吃水果，大多是自家栽种的，而且，大人们还以自家的果树比别人家的多而自豪。当时，小院的果树还是比较多的，有梨树，有柿树，还有我家的枣树。
我家的这棵枣树，静静地立在院子中间偏我家这边，算是两家院子的“分界”。听爸爸说，这棵枣树是他小时候移栽的。如果它还在的话，现在已有50多岁了。
春天里，枣树抖落一身的雪花，褐色的枝头慢慢绽放出嫩绿的叶牙儿。清早，几只小鸟飞到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四爷家的小猫好像对小鸟的叫声非常不耐烦，瞪圆眼睛，立起胡须，嗖嗖地爬上树干，吓得鸟儿们“扑楞楞”地飞走了。贪睡的孩子们被早起的大人们从床上拎起来，揉着眼，或赶着鹅，或牵着牛，或提着猪菜篮出了厅屋门。大人们早已闲不住了，脱下薄棉袄挂在枣树的枝桠上，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走向田间地头。
天气越来越热，夏天来了。枣树嫩绿的叶芽变得墨绿肥厚，叶的根部偷偷地开出星星点点的枣花。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许多小蜜蜂，
在花丛中或飞或停。枣花很娇羞，风儿一吹，就旋转着，跳到树下的 竹椅上，跳到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上，跳到孩子们乱蓬蓬的头发上。白天，太阳光很强，枣树浓密的枝叶就像一把撑开的绿伞，洒下一地阴凉。吃饭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端着饭碗聚到枣树下，或站或蹲，边说边吃，有时还尝尝对方家做的菜味道如何。我记得我喜欢吃四爷家的大蒜炒黄鳝，可就是太咸（后来，我才知道，那黄鳝是四爷家的孩子们从水塘沟渠里捉来解馋的。四爷家孩子多，怕菜不够吃，故意 烧咸的，这样就可省着点吃）。到了晚上，酷暑渐退。孩子们早早地吃过饭，洗完澡，把凉床抬到枣树下乘凉。躺在床上，奶奶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我们讲故事。奶奶知道的故事真多，多得像夏日夜空中的繁星。我们一般是边听边睡着了；有时，二弟突然发现一只萤火虫飞过，翻身起来去追，奶奶喊到：外面有蛇，回来.....青枣越来越大，可还是不能吃。妹妹看见了，拉着我的手，指着青枣要吃。我就哄她，在枣树下跳方格子或是做泥巴炮玩------就是用泥巴做成碗状，然后向碗中吹口仙气，人站起来，碗口向下，使劲摔，看谁的声音大，破的洞大，有时炸得妹妹的小脸全是泥巴，哇哇大哭......
在丝丝凉意中，青枣终于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秋天的枣子熟了！红红的枣儿挂在枝上，把孩子们的魂儿都勾去了。我和弟弟都会上树去摘，扔给树下的小妹。妹妹小时个子矮，即使拿竹竿也打不下来几个，这时，奶奶就踮着小脚，帮她打。喜鹊也特别爱吃熟透的枣子，有时会飞过来，立在枝头啄食。妹妹这时就站会在树下，一边拣鸟儿啄掉下来的熟枣，一边仰着头，对树上的鸟儿说：求求你，别都
吃了，给我留些吧。干农活的大人们，下午打歇喝水路过我家，看见枣子，就上树哄抢。奶奶这时一改平日里的慈眉善目，嘴里骂着，拿棍子把他们赶走。她是担心枣子吃光了，自家的孙子们就没有吃的了。 到了冬天，枣树花叶褪尽，只剩苍劲的枝桠直刺蓝天。枣树很高，高过了草屋的屋顶。每每放学回家，除了袅袅的炊烟，远远地站在村口的小石桥上，就能看见我家的枣树树顶，在晚风中点头挥手。冬天的夜晚很冷，有月的夜晚更冷。但孩子们不怕冷，三五成群，在小院中，透过枣树筛下的点点月光，玩“老鹰捉小鸡”，只到大人们喊洗脚睡觉都不肯离去。有雪的日子，大人们会在枣树下扫出一块空地，撒些谷子，然后用鸡罩捉从枣树上飞下来觅食的麻雀。孩子们也试着学，但是一只麻雀也没有捉到。
多年以后，曾经的大人们有的离我而去，有的已是老人了；曾经的孩子们已有了自己的孩子。因为老屋拆迁，小院的那棵枣树，被爸爸锯断，请当地的木匠做成桌子送给我了。每每围坐在桌边，看着桌面清晰的纹理，嗅着纹里散发的陈香，我好像又回到苦涩的童年，又见到故乡的老屋、小院、大人、孩子......
呵，故乡的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