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教师于永正给新教师的20条建议

“入乎其内”才能“出乎其外”

——谈语文教学中的拓展

颜家明

叶圣陶先生有两句经典的名言：“教是为了不教”，“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凭这个例子要使学生能举一反三，练成阅读和作文的熟练技能”。这两句话说得很朴素，每位语文教师几乎耳熟能详，但它确实蕴涵了语文教学的真谛，指明了语文教学的终极目标。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教师需引导学生“潜心会本文”，也就是说，教师要借助课文这个例子，让学生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

因此，教师在设计教学时，为了把学生从有限的课堂引向无限的生活，常常会设计拓展这一教学环节，这相对于固守课文蜗牛壳里做道场面面俱到式的教学无疑是一种解放，它搭建起了课内外沟通的桥梁，是“举一”向“反三”的质变，是“学”到“用”的飞跃，廓大了语文学习的课程资源。但在当前的语文教学中，对“拓展”这一环节的处理上存在着一些认识上的盲点，拓展时徒具形式的繁荣，偏离了语文的学科性特点，造成语文学习的泛化空洞化。最近在我区新课程教学研究观摩活动中，我分别听了高一年级必修三中的《麦当劳中的中国文化表达》、八年级下的《人的高贵在于灵魂》和七年级下的《柳叶儿》（以上均为苏教版教材）三篇课文，想就其中的拓展这一教学环节撮录几个片段作一些分析，力图厘清对拓展的学理认识，增强实施的有效性。

《麦当牢中的中国文化表达》

师：作者举了这些例子，目的是说明什么？浏览课文8—11节，用课文中的语言回答。

生：“不论是外来的有形器物或是外来的无形思想，都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文化冲撞所引起的变动从来就不是单向的。”“作为人创造的文化则永远是不可能被克隆的。”

（教师展示幻灯片，归纳）

师：这也是文章的主要观点。历史或现实中是否还有这样的例子 ？并作简单分析。大家可以互相讨论一下。(生讨论热烈)

生1：节日，现在很多西方的节日在中国也很热闹，比如圣诞节，情人节。 生2：丝绸之路，中西方交流的重要通道，中国的瓷器、丝绸传到西方成了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生3：旗袍现在在国际上成了中国的象征；茶道，在日本很流行，甚至成为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生4：冰淇淋原来是皇室享用的，后来传到西方，成为普通却很受欢迎的食品，后来又传到中国，并且也成为到处能看到，很多人喜欢的食品。

（对此很多学生感到惊讶）

生5：婚纱，在西方原本是纯洁的象征，基本是白色的，到了中国更多的是婚礼用品，并且随着中国的爱好和习惯，颜色也丰富起来。

生6：除了国外的东西传到中国并影响中国人的生活，中国的东西也在影响其他国家，比如中餐厅，在国外也是大受欢迎。当然西餐厅在中国更有一种身份的象征意义。

生7：国际足联于2004年2月4日宣布：“足球最早起源于中国——中国古代的蹴鞠就是足球的起源。”

这是教师就课文作者的观点引导学生进行拓展的一个课堂实录片段。本篇课文隶属于“文明的对话”专题中的“碰撞与融合”板块，前一个板块是“审视传统”，后一个板块是“拿来与拒绝”，教材的编者匠心独运，精心设计这三个板块，使之形成一个恰当的序列，为学生构建一个正确合理的文化观，从而完成高中语文课程标准中的“增强文化意识，重视优秀文化遗产的继承，尊重和理解多元文化，关注当代文化，学习对文化现象的剖析，积极参与先进文化的传播和交流”这一目标。在学习过程中，教师适时设计这个拓展环节，其思路是正确的。但从学生所回答的问题质量来看，学生仅仅列举一些概念，或一些所谓的文化现象，并未按照教师的要求作简要的分析，且所举的一些事例大多不恰当，没能印证课文作者有关“不论是外来的有形器物或是外来的无形思想，都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或“文化冲撞所引起的变动从来就不是单向的”等观点，更不要说达成“学习对文化现象的剖析”这一课程目标了。如果照这样的方式来拓展的话，诸如此类的例子真是举不胜举，除了能让学生记住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外，这样的拓展又有什么价值？

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可能是我们教师对新的课程目标的三维设计缺少深入的理解，过于关注“情感态度和价值观”这一维度的目标，而忽视“过程和方法”以及“知识和能力”等维度的目标，忘却了语文学习的基本任务是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使学生具有较强的语文应用能力。再加上现在的教材是以一个个人文话题为专题来编排的，每个专题都有一定的内在逻辑，教师更易于关注人文性内容的一面，而于指导学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文，丰富语言的积累，培养语感，发展思维，使他们具有适应实际需要的语文能力等素养却有所忽略，其结果是拓展的泛化，语文学习的本职工作没有得到落实。语文学习要因文悟道，文道结合，这是语文学习的不二法门，离开“文”而直接剥离出“道”的方法便是消解语文的学科性，使语文学习泡沫化。其次，课文作为一个“例子”来学习，我们要学以致用，发挥其独特个性。一篇课文在教材中的位置，是由外在于它的别的东西主宰的。或许一篇课文内蕴丰富，但它一旦被设定在特定的教材体系中时，它便不再左右逢源包孕万千，它只能偏于一隅恪尽职守，发挥“例子”的功能。学习《麦当劳中的中国文化表达》一文，既

要达成“增强文化意识，尊重和理解多元文化”等人文性的课程目标，也要达成“学习对文化现象的剖析”这一工具性的课程目标，不能顾此失彼。而上述教学片段中拓展的无效化就是由于教师对拓展理解的不到位，对课文到底要“例”什么心中无数, 以致任由学生天马行空，谬以千里。

学习《麦当劳中的中国文化表达》这篇课文，学生容易明晓课文的主旨，而课文作者是如何借助语言文字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其思维方式以及作为思维的物质外壳的行文则是学习时重点要模仿的，否则语文学习便会自我放逐偏离航向。这篇课文先叙述了麦当劳在“祖源地”是作为“快餐的符号”，而到了北京后却成了“美国文化的符号”，其符号意义有四种：平等民主的氛围、浪漫舒适的环境、自律的行为举止、现代性象征的食品，麦当劳在保持“美国化”的同时，也在渐渐地“中国化”“地方化”，作者一以贯之地通过对比剖析这种文化现象，然后得出有关结论。那么，教师在设计拓展这个教学环节时，就应该学习课文的行文方式，要求学生在列举“外来的有形器物”或“外来的无形思想”时，首先要讲出其在“祖源地”的特点，再讲进入“地方”后，其“本土化”的过程，这样才能印证课文的观点，丰富课文的立论依据。如此看来，上述拓展片段中学生所列举的“西方的节日”“丝绸”“瓷器”“旗袍”“茶道”等便显得语焉不详答非所问了。这或许不能完全归咎于学生，而是我们没有发挥好课文这个“例子”的作用，不知道课文到底要“例”什么。“出乎其外”须先“入乎其内”，入乎其内，学生才有抓手，才有凭借，才能举一反三，才能拓展延伸。

课文《人的高贵在于灵魂》在教材的坐标体系中受纵横两根轴的制约。纵轴是人文价值观专题：道德修养；横轴是知识技能目标：写简单的议论文，即摆事实，讲道理。本文主要用了六个事实来论证“人的高贵在于灵魂”这一中心论点，其中阿基米德、第欧根尼、王尔德等三人属名人的事例，共同论证“珍惜内在的精神生活甚于外在的物质财富”这一分论点。车厢里读书的少女、我、看画展的青年属于普通人的事例，论证“在平庸的背景下”人们“保持着纯正的追求”；从时间上分，前三例属于古代、近代，后三例属于现代；从国别上看，前三例属外国，后三例属中国；再从内容上看，每个例子都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中心论点，决不雷同。阿基米德和第欧根尼的故事虽同时表明了古希腊优秀人物对灵魂生活的珍爱，但两者又有细微的差别，前者证明爱思想胜于爱自己的生命，后者证明把灵魂的生活看得比显赫的权势更加高贵。作者在摆事实时，一般都采用三个步骤，即先亮出分论点，再摆出事例，最后加以论证阐述。叙述事例的语句都很简明概括。结合学生实际，在学习这篇课文时，至于文中道德修养方面的内容学生是容易理解和拓展的，无须特别拎出来进行专门的训练，而关键之处是课文“例”出了如何从不同角度和侧面用事实来论证，如何简明概要地叙述事例，如何把事实和论点结合起来等，这既是语言的训练，又是思

维的训练，价值观的熏陶也就水乳交融蕴涵其中了。遗憾的是，教师在执教《人的高贵在于灵魂》一课时，却把拓展的重点放在内容的“反三”上，而在如何运用语言文字来摆事实讲道理上却未有明确的定向要求，结果课文的拓展演变成纯粹的讲好人好事了。例如：（师1）你在平时的生活中有没有发现过珍惜内在精神财富的人？（师2）作为我们中学生，你该如何拥有“高贵的灵魂”？这样的引导拓展，学生会怎样回答，可想而知。媒体上的好人故事纷至沓来，语文课立马变成故事会。究其原因是教师没能“入乎其内”，不清楚课文到底要“例”什么。

再看，七年级两位教师在执教《柳叶儿》一课临近结束时各布置了一道拓展题，题目如下：

师1：写一段话：铭记昨天的艰辛，珍惜今天的幸福，创造明天的辉煌，明确自己的社会责任感。

师2：童年的生活是宝贵的，要拿起自己的笔记下自己的生活。

一看便知，两位教师关注的还是在内容方面的拓展，前者侧重于素材思想价值的选择上，后者侧重于素材时间范围上的选择。至于如何表达、语言如何运用则没有明确的要求。而这篇课文处在“童年趣事”专题内，知识和能力的要求是“记事写人线索清楚”，课文以“柳叶儿”这个物为线索，叙写在饥荒岁月里的往事。如果两位执教者除了明确拓展的内容范围外，再能明确如何运用语言文字来表达该内容，落实到本文，就是如何用一条具体的线索串起“童年的趣事”。这样学生就不仅知道拓展什么，而且还知道如何来拓展，有的放矢，拓展的目的和要求就很明晰，很具操作性，更重要的是充分发挥了课文这个“例子”的功能。长此以往，学生就不会视课文为千篇一律，就会知道选入教材中的课文各具个性各擅所长。

总之，拓展这个教学环节是语文教学中学以致用的中介，是“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过渡，最终目标是为了达到“不教”的境界。现在的拓展之所以存在着泛化的倾向，其根源是教者过于被课文人文价值观的内容所遮蔽，不注重语文的学科性特点，没有从课程的三维目标的角度来设计拓展。“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但前提是教者必须对这个例子能“入乎其内”，明白其“举一隅”的独特功能，然后才能八面临风“出乎其外”“以三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