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歌创作看侯方域的家国情怀

　　摘 要：侯方域是明末清初四公子之一，出生于官宦世家，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在明清鼎革之际，他颠沛流离，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目睹了战争、瘟疫、水灾、旱灾、蝗灾等给黎民百姓带来的巨大灾难，对于明朝的灭亡他痛心疾首，对于南明小朝廷他寄予了深厚的期望，从这一时期他创作的诗歌可以看出来侯方域浓厚的家国情怀。 　　关键词： 侯方域 诗歌 家国情怀 　　侯方域（1618―1654），河南商丘人，字朝宗，号雪苑，出身于清流世家。他的诗歌创作，早年有《晋斋诗集》，被任源祥评价为“才方陆、贾，气敌邹、枚”{1}，顺治十年方域将其诗作辑为《四忆堂诗集》6卷，收诗388首，以编年为序，后人又辑其遗诗8首为《遗稿》1卷，附刊于诗集之后。侯方域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又生逢明清易代之际，天下大乱，从小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他，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他积极奔走，拯救黎民于水火，自己也多次险遭不测，这种独特的时代背景和丰富的人生经历使他的诗歌具有浓郁的时代特色和别具一格的风格韵味。彭宾《四忆堂诗集序》云： 　　若其缘情赋景，即事造端，著为《风》《雅》之辞，体则各备，动法古人，悯乱似少陵，咏史似义山，怀古似用晦…… 一唱三叹之间，有变而不失其正者。{2} 　　唐代杜甫悯乱诗的忧国忧民、李商隐咏史诗的寄慨深婉和许浑怀古诗的苍凉悲慨，在侯方域的诗中都有体现。 　　一、忧国忧民。明末政治腐败，宦官专权，土地兼并，民不聊生，农民纷纷揭竿而起，东北边境后金逐渐发展壮大，连年侵扰，大明王朝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侯方域的很多诗歌都是对这一时期大明王朝内忧外患的真实刻画，如《宿州》： 　　宿州前路上，衰草尚纵横。大野龙蛇迹，荒原雉兔行。马饥鸣后队，寇乱泊孤城。将略告生在，凭谁欲请缨。{3} 　　写崇祯八年正月，农民起义军攻破凤阳城，烧明皇陵，凤阳、宿州等地战乱之后衰败残破的景象，诗歌最后两句“将略告生在，凭谁欲请缨”抒发了自己欲积极有为，报效朝廷的理想。 　　《归来酬吴大伯裔见赠用原韵兼呈徐四作霖吴二伯胤》里写道： 　　可怜归旧里，烽燧亦危邦。夜月狐狸舞，霜郊虎豹。欢娱频醉眼，时序一寒缸。废邑悬秦网，空村避越跫。不工吹短笛，谁使泣新腔？贼帅雄千骑，王师折九泷。{4} 　　写崇祯十四年，李自成破洛阳，杀福王常洵，围开封，又破南阳，杀唐王聿，连下十四城；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翊铭，首辅兼督师杨嗣昌闻变忧惧死，明廷震骇。崇祯帝急派太监卢九德、刘元斌率京营兵入援河南，刘元斌所率禁旅留归德（商丘）四十日不进，烧杀掳掠，无所不为，造成中原残破，满目疮痍。 　　侯方域《暮春杂诗五首》其二： 　　离离禾黍望新苗，雪雪经年更未调。残火残烟烧貉鼠，枯枝枯树泣鹪鹩。三农岁事怀春粒，八口生涯累圣朝。惟有桑林一痛哭，不然何计彻灵霄。{5} 　　写崇祯七年至十三年，河南大旱，加以兵、蝗、赋、饷，河南大地村无吠犬，树有啼鹃，野无青草，十室九空，出现人吃人现象。 　　《李生宗约家蓄鹅肥吴子数数为余言，思其充庖，率尔作此示宗约兼呈吴大伯裔徐四作霖》中写道： 　　君不见二月三月群盗集，万马奔腾蹂小邑。继之大蝗将小蝻，黍稷秋成无寸粒。又不见昨夜官兵围新筑，金帛子女厌满轴。抛弃还入一炬焚，怆惶竟忍千家哭。{6} 　　写崇祯十四年春，李自成围商丘，官军不仅没能解围，反而劫掠百姓，强抢妇女，杀百姓冒充军功，造成大量无辜百姓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二、怀念故国。商丘侯氏世受大明皇恩，累世为官，侯方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又深受儒家忠君报国思想影响，所以在明亡后作为明朝遗民对故国有深深的眷念之情，在很多诗歌里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以表达对明朝的怀念。如作于清顺治二年腊月冬至的《长至》： 　　寄情聊作少年游，长至寻春古陌头。东望烽烟终影国，中悬日月自神州。阳回差许新泽，圭测犹能识故丘。造物无心置野老，高歌一曲当忘忧。{7} 　　此时南明已亡，侯方域满怀悲戚，内心萧索。又如作于顺治三年丙戌夏初的《村西草堂歌》： 　　少年曾居三重堂，咸阳一炬归平谷。旄头照地二十秋，万家旧址生苜蓿。玉华妖鼠窜古瓦，珠帘画栋胡为者，行人夜过钟山下，但见双门立石马。{8} 　　这首诗意味深长地表达了对南京钟山上明太祖朱元璋孝陵的追思和怀念。 　　作于顺治九年的《过江秋咏八首》更是悲恻衰飒，其一： 　　北固涛声涌帝京，南徐秋色满江城。潮连雨芙蓉湿，日落晴帆燕雀轻。岂是新亭终有恨，从来故国总关情。邻舟更奏清商曲，不管霜华旅鬓生。{9} 　　这一首吟咏镇江，用东晋初新亭对泣的故事表现对故国的思念之情。其二： 　　秋原落日照姑苏，为问西施更有无？一自上流收锦缆，几回迁客吊吴趋。多情橘柚垂朱实，失意蒹葭冷玉凫。最苦繁华同逝水，生公石藓不曾枯。{10} 　　这一首咏苏州，回忆早年为避阉党迫害，多次逃至苏州避难。诗歌结尾表现了对故国大明帝国亡国的惋惜和无奈。其三： 　　李雄蕃枕大，乘潮东望气氤氲。鸳鸯湖外吴枫尽，烟雨楼中越岫分。 　　组练一时俱织锦，楼船何日更成军？自来乌喙伤心地，莫使朝京相国闻。{11} 　　这一首咏李城（今浙江嘉兴），用了春秋时期吴越争霸的故事，抒发历史沧桑之感。其四： 　　钱塘江口问仙槎，带粤襟闽一线斜。秋淼天河摇日月，水深宫殿守龙蛇。谁沉汉使千金璧，更射潮声万里沙？南极不妨为北斗，漫开老眼望京华。{12} 　　这一首咏钱塘江，作者愿乘仙槎至闽粤一带，因为此时在南方两广的南明永历政权取得了抗清的阶段性胜利，侯方域还想有所作为，特别是诗歌最后两句对桂王永历政权抱有很大希望。其五： 　　建业平分眇眇愁，客心日夜大江流。钟声先到临湖殿，暝色偏深结绮楼。龙虎脉从淮泗合，镐丰都为子孙留。三秋遥想埋弓处，不信钟山王气收！{13} 　　这一首咏南京，崇祯十七年，崇祯帝自缢后，史可法、马士英等人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即位，建立弘光政权，但因内讧仅一年就灭亡。诗中表现了侯方域不愿相信这一结局的无限悲凉之情。其六： 　　粉红江上水晶寒，高并南瓯象纬看。极岛风云通蜃市，中洋花茜领番官。人家近日秋仍沸，历数乘桴汉有澜。底事闲愁缘小物，荔枝无路到长安。{14} 　　这一首写侯方域在镇江北固山远望两广，水晶宫比喻桂王朱由榔的行宫，诗中认为明朝气数尚未尽，南方人民，还有“番官”即少数民族首领也投入到了抗清斗争，诗中“小物”即荔枝，无法到长安，是因为山河破碎，国家处于战乱之中，表现了心忧天下的情怀。这几首诗或借景抒情，或用典故渲染，表现侯方域对故国的无限忠贞和亡国之后的满腔悲愤，饱含血泪的文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三、悼亡诗。侯方域在南京受到阮大铖等阉党的迫害，逃到扬州依附史可法，亲自参加了抗清斗争，在史可法这些亦师亦友的爱国志士去世之后他写下了大量的悼亡诗，凄恻感人，其中又以《哀辞九章》最为跌宕传神，这是一组五言排律，是侯方域后期诗歌的代表作。诗前的序写道： 　　哀辞者，感群公之既没而作也。倪、周二公，师也；练公，父执也；史公，世旧且明存亡所系也；张公以下，友也。哲人既萎，情见乎词。李公以雄才终于卑官，抑更伤其志，有难言者，用附于末，盖亦少陵之哀郑台州云尔。{15} 　　这九首诗写的都是自己的师友，如开篇悼念倪元璐的诗中写道： 　　主辱已当死，况逢卜历竭。志在殉社稷，君臣同一辙。靖献皇祖前，万古须臾决。永谢江左贤，中兴无泄泄。至今天地闭，谁吊荒祠碣！{16} 　　写倪元璐在北京城破之后，自缢殉国的壮举。又如悼念史可法的： 　　万里飘黑云，压摧金陵郭。钟山熊罴号，长淮蛟龙涸。惨澹老臣心，望断紫微落。{17} 　　写在外有清兵大军压境，内有奸臣当道的情况下，史可法被马士英等人排挤出朝廷督师淮扬，早知结局，却身怀大义，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而慷慨殉国。 　　《中书舍人华亭李公雯》： 　　人生感遭逢，何止参与商。故人悲素丝，黑白不相妨。食鱼必鲂鲤，娶妻必姬姜。请听《篙里曲》，荐哀君子堂。李公起云间，文赋久擅场。藻风云变，探源昆仑长。天才纷艳发，弱冠即老苍。海内传一字，珍重若璋。卷书千秋业，旭在百行臧。雅志托皎日，变态矢秋霜。自矜陇西姓，门阀无敢望。一叹少卿辱，再笑太白狂。天路九万里，长驾有。朝发宛城野，暮宿金台厢。壮士重远到，伏枥未尝忘。岂知蹉跎久，白首终为郎。秋月照粉署，殊非旧明光。仰视天汉星，泪下不成行：“我今朱颜丑，何以归故乡？”郁陶发病死，谁当谅舒章！{18} 　　这是九章中的最后一首，李雯是“云间六子”之一，才华横溢，早年就和方域相互倾慕而结下深情厚谊，曾和陈子龙等人同倡几社，“云间六子”中的夏允彝和陈子龙因起兵反清而先后殉国，其他人飘零的飘零，离世的离世，李雯在明亡后被迫出仕清朝，内心饱受煎熬，后乞假南归，“道过淮安，故人万孝廉寿祺以僧服见，公望之泣下，曰：‘李陵之罪，上通于天矣！’未几，病死。”{19}侯方域在诗中赞扬了李雯高贵的门第和卓越的才华，回顾了好友的一生，读之悲风四起，哀婉缠绵，整首诗一韵到底，一气呵成，表现了对好友离世的无限的悲痛和深深的怀念，不仅是对朋友的悼念，也是对生逢乱世的自己不幸遭遇的哀悼。 　　这一时期侯方域创作的诗歌反映了民生疾苦，记录了明清之际的沧桑巨变，内在地继承了《诗经》的风雅精神，特别是受到了杜甫现实主义风格的影响，以天下国家为己任，忠于君父，关注社会，同情民生疾苦。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用诗歌抒发了内心的亡国之痛，表现出浓重的家国情怀。 　　{1} （清）任源祥：《鸣鹤堂文集》，第二卷，光绪己丑仲春重刊本。 　　{2} （清）彭宾：《四忆堂诗集序》，何法周主编，王树林校笺：《侯方域诗集校笺》，附录一，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36页。 　　{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 （清）何法周主编，王树林校笺：《侯方域诗集校笺》，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7页，第81页，第57页，第97页，第140页，第160页，第393页，第393页，第393页，第394页，第394页，第394页，第260页，第261页，第275页，第297页，第297页。 　　作 者：连超锋，文学硕士，商丘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传统文化。 　　编 辑：赵红玉 E？鄄mail：[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