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藜,二月蒿
在我的老家仙桃,有一種野生的植物,叫“藜蒿”。
早春季節,草長鶯飛,萬物更新,許多清香鮮嫩野菜,經過冬的寒氣進益,從泥土裏伸出鮮嫩誘人的綠葉,香飄百裏,香得讓人耐嗅。“藜蒿”,就是其中最香的野菜之一。“藜蒿”嫩莖嫩芽和地下肥大多肉質莖均可食用,嫩蒿嫩莖深青或淡綠色,有一股特殊濃烈的異香。當春風送暖之時,生活在水鄉澤園的人們會結伴到湖畔采摘“藜蒿”。“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作柴燒”。這裏的月份指的是農歷。歌謠說的是采摘食用“藜蒿”要看時節,這個時節正是寶貴的佳蔬,過了時節就只能當柴燒了。
每年立春後,水鄉仙桃,煙波浩渺,湖水堤壩下,風平浪靜,河塘圍埂邊,叢叢密密的“藜蒿”,深青或淡綠,蘊著暗暗的紅,細細長長地纏繞在一起,布滿潮濕的地面,在陽光下,如一面閃著幽光的青銅鏡,昭示著歲月的沈香。一茬又一茬,一年又一年,延續著一種情感,延續著一種寄托。
很早以前,“藜蒿”就被列為野菜上品,享有“登盤香脆嫩,風味冠春蔬”的美譽。正宗野生“藜蒿”,綠葉紅蔓,氣味芳香,生長期短。它具有蒿之清氣、菊之甘香,鮮香嫩脆,味甘辛性平,富含豐富的礦物質,具有一定的營養價值。受到人們的推崇和青睞。“藜蒿”本是野生,這個美食往往要等到來年。也許正是要期待一年,才使得人們更加垂涎。現在農業科技發達,可作為蔬菜來栽培,但是,始終不如野生“藜蒿”獨有的味道。野生“藜蒿”帶有泥土的芬香,人們把吃“藜蒿”當著嘗春、咬春,讓人大有返璞歸真之感;其口味,其滋味,其香味,就品質相差甚遠的人工大棚種植的“藜蒿”,是永遠無與倫比的。
充盈著綠色生活氣息的美味野蔬“藜蒿”,它以其馥郁芳烈野香之氣,深深地彌漫在我的永久的記憶中,氤氳在心田。每到這二三月裏,它都會勾起我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回憶。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之初,農村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但每年一冬一春的水利建設少不了。還在讀書的我,來到東荊河畔的天星洲外垸參加築堤,湖畔濕地,生長著一望無際的蘆葦,也生長著野生的“藜蒿”。
冬末春初,如果天氣晴暖持續一段時日,那些春的使者——“藜蒿”就會悄悄地從濕地的泥土裏冒出頭,伸出嫩綠的小丫,四處探看。如果陽光充足,天氣溫暖,它們就會伸展出鮮嫩的細細的莖,淡淡的綠綠的葉出來拜訪春天。
那時候,老百姓也剛剛能吃飽肚子,物資供給還相對饋乏。我們這些“土夫子”飯碗裏只是冬貯的白菜,蘿蔔,根本吃不上新鮮菜。我們每天從蘆葦蕩幹活回來,都要采摘一袋子“藜蒿”嫩芽帶回家。將“藜蒿”莖掐成寸許長炒臘肉吃,鹹香柔軟的臘肉,愈發襯出“藜蒿”特立獨行的香氣。菜未出鍋,滿屋溢香;端上桌,“藜蒿”脆嫩青綠,臘肉油亮金黃,黃綠相映,珠聯璧合,香飄滿堂;吃上一口,唇齒生香,回味悠長。鮮嫩的“藜蒿”和香噴噴的臘肉可以一直吃到三月底。等“藜蒿”老了,臘肉也就吃完了。那野生“藜蒿”炒臘肉,仍余香無窮。有時,還會將采摘的嫩嫩的“藜蒿”、蘆葦芯洗幹凈以後,曬一陽幹,然後放入鹽(或者糖)、味精、辣椒末等調料,腌制幾天後,淋幾點香麻油,夾著下稀飯。那誘人的清香,咬起來脆脆的,回味無窮。因為野生的這些菜要付出艱辛的勞動,獲之不易,所以至今難以忘懷!
“藜蒿”炒臘肉,對於在外漂泊的仙桃人,這就是家鄉的味道啊!它在我心目中早成為一道“思鄉菜”、“鄉愁菜”了。“藜蒿”這道名菜,在其承載的地域情感和地域文化上,讓人生發無限遐想,它是魚米之鄉的象征,也有著魚米之鄉的情懷。有時我也曾這樣想起,閑暇回到故鄉,約上二三好友,面對蓮池,看船來舟往,把酒臨風,以“藜蒿”炒臘肉下酒,酒酣飯飽之余,任由醉倒於陽春三月故鄉的懷抱,豈不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