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一句话疑似病句
2012.01
鲁迅的一句话疑似病句
王福湘
内容摘要：鲁迅《答〈戏〉周刊编者信》里的一句名言“我的方法是在使读者摸不着在写自己以外的谁，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者，而疑心到像是写自己，又像是写一切人，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疑似病句，改正的办
“一下子就推诿掉”前面添加所缺的否定词语“不能”。法是在
关键词：鲁迅名言病句
现代汉语是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和领军的大师，鲁迅的白话文著作为建立和健全现代汉语的语法规范，创造了最优秀的丰富的实绩，给后代中国人学习母语提供了最好的范
提炼本。他自觉地输入欧化语法，
方言土语，对公共场合确已存在“好像普通话模样的东西”，“加的
以整理，帮它发达”，（《门外文谈》）致力于建设新生的大众化的中国语文。他的创作态度极其严“写完后至少看两遍，竭力将肃，
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去，毫不
（《答北斗杂志社问》）比较可惜。”
他的未定稿本和改定版本，就可
“苦心删改的痕迹来”。（《不看出
应该那么写》）他喜欢“咬文嚼
，善于从解剖论敌的语句入手字”
揭露其要害，例如批评“学衡”派文章的不通就非常精彩。他自己的文字则是精益求精，尽美尽善。在大学和中学的语文课本中多选他各类文体的作品，在现代文学史、文学理论和写作学的教材中多引他谈文学创作的话，即从语言的角度看都的确是很合适的。
可是，人们经常引用的一句鲁迅谈人物创造的名言，我总怀疑它有语病。这句话在《且介亭杂文》的《答〈戏〉周刊编者信》里（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１年版的《鲁迅全集》第６卷第１４６页，２００５年版第１５０页），全句是：
我的方法是在使读者摸不着
在写自己以外的谁，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者，而疑心到像是写自己，又像是写一切人，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
这封信的前半部分是对《戏》周刊编者将《阿Ｑ正传》改编成舞台剧本发表的意见。第一点是关于“未庄在哪里？”《阿Ｑ》的编者已经决定：在绍兴。鲁迅虽不得不同意，但认为这样指明某处并不好：“我想，假如写一篇暴露小说，指定事情是出在某处的罢，那么，某处人恨得不共戴天，非某处人却无异隔岸观火，彼此都不反省，一班人咬牙切齿，一班人却飘飘然，不但作品的意义和作用完全失掉了，还要由此生出无聊的枝节来，
。接着说：“人名大家争一通闲气”
也一样，古今文坛消息家，往往以为有些小说的根本是在报私仇，所以一定要穿凿书上的谁，就是
鲁迅在谈了自己为实际上的谁。”
防另生枝节所采取的具体办法以后，把它们总结为上面所引“我的方法是在……”这句话。这句名言历来作为鲁迅小说人物典型化的经验和理论，与《答北斗杂志社问》里的另一句名言：“模特儿不用一个一定的人，看得多了，凑合起来的。”可以互证。鲁迅的方法是要使读者“摸不着在写自己以外的谁”，既不能排除就是写自己，也不能断定就是写某人，“而疑心到像是写自己，又像是写一
，于是，他就不能“一下子就切人”推诿掉，变成旁观者”，也就有可能“由此开出反省的道路”。这句话的主语是“我的方法”；谓语是“是在”，介词“在”附在动词“是”后面构成一个整体，相当于一个
“是在”后面的成分是一个动词；
兼语式宾语，由“动词‘使’＋兼语‘读者’＋陈说部分”构成。兼
“摸语的陈说部分较长，可分析为
不着……，而疑心到……，由此……”三个小层次。问题出在第一层的“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
，这不是“使读者”要做的，而者”恰是“使读者”不要做的，因此它不能对兼语起陈述作用。发生语病的原因，一是兼语的陈说部分太长，中间有的层次便疏忽了与兼语的陈述关系，二是必要的否定词语缺失，造成语句不通。改正的办法是在它前面加否定词语“不能”，即：“使读者摸不着在写自己以外的谁，不能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者”，这样就通顺了，完整了。
智者千虑，偶有一失。文学大师有个把病句也属正常。只要我们破除迷信，敢于怀疑，小心求证，咬文嚼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就好了。
王福湘，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中文系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化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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