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箱里的故事

最近我们小区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之事：有位老年业主和小区收垃圾的一家人发生了矛盾。收垃圾的一家人控诉该老年业主偷垃圾，老年业主则认为垃圾乃无主之物，他有权去拿。敝小区虽然不算是豪宅，但在望京内也算是中等社区。业主们消费能力一向不错，居然为争夺垃圾与收垃圾一家人产生冲突，真可以写入都市奇闻录啦。在业委会上与诸同仁一说，才发现此事并非偶然。最近本小区的垃圾箱成了香饽饽，觊觎者甚众：隔壁小区有很多大爷大妈，特意每天到我们小区遛早捡垃圾，他们说：你们小区的垃圾质量好！每到晚上，暮色时分，便有不明人员，背着一大袋垃圾，悄然从某个人迹罕至的小门溜出去。附近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在小区内外接应，将纸盒子等物捆绑起来，然后从小区围栏递出去。自此我也留意了一番。一周内我就亲眼看见了本小区的垃圾是多么的受人欢迎：园林工大爷一边浇花，一边随时盯着来往的业主。只要有人扔一个空瓶子，就赶紧跑过去抢。水管子扔在路边，花没有浇到，路被弄得一地水。地下室看车的大妈，站在地下室入口边，随时盯着她附近的那个垃圾箱，只要有任何东西，先拖进地下室再说。本单元扫地的阿姨，特别喜欢擦门厅的地，以方便随时捡走垃圾，放到楼梯间藏起来。推着婴儿车的老奶奶，走过每一个垃圾桶都要停留翻捡，将战利品放在婴儿车下面的储物袋里。这么多伙游击队夹击之下，收垃圾一家人可就惨了。那女人控诉说：我每天早上5点就收垃圾，晚上11点再收一次。可是偷垃圾的人比我起得早睡得晚！值钱的垃圾都被他们抢走了！垃圾被偷了，按说收垃圾的应该高兴才是：工作量减小了嘛。这就要说到我们小区的垃圾清运方式了。本小区的垃圾处理由一家人承包，他们不收垃圾清运费，交换条件是小区的废品也归他们收。换句话说，收垃圾一家人以免费处理垃圾的代价，换来了本小区的废品收购垄断权。——这个方式我们业委会成立以后都觉得不妥，觉得应该分开来做。可此时如果再提出请正规军进来清运垃圾，业主和物业谁都不肯付这笔费用。收垃圾一家人也会跟我们拼命。于是现在就还是维持现状。起初我入住时，这家人还比较认真负责地收废品，打电话后很快就到，报价称重，态度很好。2000多户的小区，别说是瓶子纸盒之类，就是旧家具旧电器，也都为数颇丰。没过多久，这家人就发现了垄断的好处：别的收废品的进不来，业主如果不接受他们的价格，就只能自己把旧物拉走处理。但本小区业主中青年居多，工作忙碌，谁有空为旧物费心？于是他们就开始压低价格，比如上好的9成新的实木大家具，20元。多一分也不给。别的小物件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一大捆报纸，称完告诉你一毛钱，很多业主就觉得这又何必，干脆，你拿走得了，省得我自己下楼扔。这家人很快就发现，他们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根本就不收废品，这样业主就会为了省事把废品直接扔楼下。这样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直接把废品拿走。我本人也有过几次打电话找他们来收旧家具，他们很牛气冲天地说没空来。问了问朋友们，也是如此，于是大家渐渐就都知道，他们是不肯收废品了。我是个懒人，为了尽快清理家中旧物，索性直接扔掉。我虽然不算有强迫症，但也觉得这些东西尚有利用价值，不该和厨余垃圾放在一起。我总是把垃圾分类装好，旧物用干净的购物袋放在垃圾桶旁边，方便他们直接拿走。虽然我觉得收垃圾一家人的做法不太地道，但若有别的出路，谁愿意做这样腌臜的工作呢？总归他们生活是不容易的，我又何必与他们争这仨瓜俩枣的零钱。眼见着那家的女人连生了三个孩子，我也是做母亲的，对孩子们格外怜惜。心想这些可以卖钱的废物，就送他们也罢。像我这么想的业主应该是挺多的，我常见到楼下垃圾箱旁边摆了一些干净的旧物。可见本小区业主多数家境殷实，人也大方。那阵子这家人可谓志得意满，每天可以免费得到很多不错的旧物。谁知好景不长，本小区垃圾箱有宝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周边流传开来。最近一两年内，收垃圾一家人已经感觉步履维艰。首先，毕竟不是每个业主都像我这样好心地将垃圾分类，更多的人把值钱的垃圾和不值钱的放在一起。他们虽然可以免费拿走废品，却多了很多分拣的工作。其次，各路游击队时间灵活，又没有清运垃圾的压力，可以随时翻检垃圾箱，并且第一时间发现垃圾箱边的干净旧物。情况越演越烈，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而且，此时再劝他们认真拨出一个人收废品也晚了。小区的业主早就养成了有任何东西都直接扔掉的习惯，垃圾处理及分拣的工作量比之前大了好几倍，他们一家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而另一边，游击队成分复杂，各色人等都有，把好拿的垃圾都抢走了，他们也的确需要细细分拣垃圾，才能找到点值钱的东西。这情景就像是有时候开车，一条路刚刚开始车速缓慢，就有机灵的司机立刻逆行走对面车道，风驰电掣，引人羡慕。后面的车一看不甘心，纷纷跟进。终于把对面车道也堵上，从此水泄不通，大家全体动不了，才算罢休。这会儿看堵在路上的人，就像我们小区被游击队掠夺战果的收垃圾一家人，的确是够可怜够无奈。可是若将时间拨回到最初，他们还是会选择不给对方留余地的做法，以尽快把自己的路也全部堵死。到现在，收垃圾的人也从未反省过自己当初的做法，他们只是觉得那些垃圾游击队太可恨，为何不能体谅他们的辛劳，而却要跟他们抢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