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原谅:一个90后对中国教育的批评和反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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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新闻 时间: 2012-03-18 来源: 广州日报 作者: 钟道然
“人才”制造业
我非常喜欢一个叫“发电站”的德国电子乐队的一张名为《人形机器》专辑的封面。这封面非常好玩儿:“发电站”四个队员齐刷刷地站成一排,且有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保持相同的僵硬体态,脸上凝固着相同的呆板表情,眼中弥漫着相同的虚伪目光,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脑袋似的。“发电站”是流行音乐史上一支非常重要的乐队,他们一手开创了电子乐纪元,推动流行音乐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并凭借其流畅的旋律、牢不可破的曲目架构以及天马行空的怪异思绪被后世仰望。前一阵儿新浪对他们进行了专访,这帮老家伙还自诩非常前卫呢,说“世界音乐正朝发电站的方向发展”。
我看的确前卫,不仅引领几十年后的潮流,他们这造型更是酷似现在的中国学生。给他们四个穿上校服背上书包戴上红领巾,再敬个队礼……感觉就像是中学生星期一排队升旗呢。或者,与其说形似,不如说是神似。为了映衬专辑名字,他们四个才整出这么一雷人的造型,然而那僵硬的体态,就像是中国学生的思维,那呆板的面容,则有如中国学生的大脑,那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和目光中的空洞虚伪简直就是他们考试时回答的“自己的观点”。这张封面简直就是一幅描绘中国教育的象征主义画作,而本专辑的姓名——“人形机器”,则点出了目前教育之精髓。
中国的教育非得拧巴着来。你说人都是“一人一个样儿”?那我偏不,我就要给你们都整成“一样”。它让所有学生用一本教材,一张课表,拿一张卷子,一个答案考你们,最后让你们都走一条路,把你们排成一队比高低。它就是小沈阳说的,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哪儿是培养人的方式,分明是生产工业品的方式。只有工业厂房才会这样按统一工序制造产品呢。中学的政治题老问“我国制造业发达,创新产业却十分落后,请你谈谈如何发展创新产业以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发展”,我看此言不假,中国制造业忒发达,发达到开始制造人才了。你看我们的教育,不就是一条工业生产线吗?
产品规格——标准答案
凡是工业化制造一件产品,就必须先有一个模型,规定出它形状如何、长宽高三围各是多少之类的,之后所有的工序都以此为准。中国教育的这个模型,就是“标准答案”。看到“标答”二字,同学们肯定虎躯一震。是的,它让所有学生魂牵梦绕,更让我们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十多年来我们这帮男男女女攻攻受受,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累,写多少本书都说不完,但归根结底都为了一件事:追求标准答案。它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温柔乡,更是衡量所有学生的标杆,我们没完没了地背它记它,只恨自己不能天生长着个印有“标答”的脑袋。没事儿,很快你就有了。但若仔细想想,便会发现所谓“标准答案”的存在性值得怀疑。
首先,每个人对每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看法,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儿,再者说了,若你的所有观点都和别人一样,那还要你干吗用呢?其次,世上的事物本无什么对错之分,只因你从不同角度看才会有不同结论。说得极端点儿,“真理也无非是存留下来的观点而已”。所以,“标准答案”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东西,而寻找它之荒谬就好比在一筐红苹果里面找个黑的出来。
然而中国真就有这荒谬之事,不仅有人愣拿出一个苹果说这是黑的,还非逼着别人也这样说。别人明知是红的,却因为那人是权威,只好违心地承认“这是黑的”。然而天天这样说,时间一长,大家便真觉得那苹果是黑的了。时间一长,莫须有的“标准答案”便已深入人心了。
中国教育不仅让学生接受了“标答”的内容,更是接受了“标答”的存在。它让学生永远拿把菜刀,碰到什么事都给切成两半,一半是“绝对正确”,另一半是“绝对错误”;它让人眼中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红,一种是黑。而这种埋藏在标准答案之下的思维模式,便可称作“标准答案式思维”。
刚才说中国教育制造学生的特点就是“一样”:一样的课,一样的作业,一样的考试。而这所有“一样”的核心,乃是一样的思维。把中国学生的脑袋打开,你会发现里面全都是“非对即错”的思维模式。这东西好像似曾相识啊,小学时候咱天天喊的口号的样式不跟这差不多嘛。没错儿,早在“喊口号”时期,中国教育便给你的思维定下了基调,或者说,之后的十几年咱就一直在喊口号,那背书做题考试、那所谓的学习与之没啥区别,都是别人告诉你一句话,你别过脑子,原封不动地把它说出来。而为什么别过脑子呢?因为那是老师说的,教科书上写的,都是权威啊,绝对错不了。所以说小学的“喊口号”+“树权威”已经为人才制造生产线打下了基础,一刀把你脑袋劈成了两半儿,并在里面浇铸出了“标答思维”的雏形。此时就好比要制作铁箱子,原材料已准备好,之后要做的就是按那个模型把产品加工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再往里填上东西。而等加工个十几年之后,大家的思维自然会被标准化、同一化,在此过程中,带有个性痕迹的想象创造批判能力也自然而然会随之消失。
工序1——上课
随着一声铃响,“人才制造业”生产线就开始红红火火地运转起来,而第一道工序,便是让所有同学坐在一个教室里上同样的课。“叮叮叮叮。”“上课!”“起立!”“刷。(椅子挪动)”“同学们好。”“老——师——好!”“请坐。”“咣咣咚咚(椅子挪回来)。”
从这一中国式课堂开场镜头,咱就能窥探出整个课堂的特征。其一,从学生老师关系来看,老师乃课堂中心,学生则须像n大行星围着太阳转一样围着老师转。其二,从双方互动来看,老师处于上风主动地位,发出指令掌控大局,学生则居下风,只能听指挥而无权发话。其三,从对学生的指挥来看,无论你干什么都有一条永恒的要求,那就是齐。这些特征也就是中国课堂精髓之所在:老师一人位居在台上,如占领了天王山。
中国式课堂俗称“填鸭式”,但我觉得这绰号稍有不妥。咱们老师上课对学生要求不过就两条。一是“安静!”小学开始,黑板旁边就永远挂着个“静”字来提醒你:这儿上课呢,你给我把嘴闭上!同时老师还专门配有高跟鞋,能够在进教室时“咯答、咯答”作响,而多年来这声音已然在学生脑中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它就立马闭嘴。安静的目的是让你“跟着老师思路走”,这也就是第二个要求。“×××,发什么呆呢?跟没跟上老师思路啊!”老师讲到哪儿你就得想到哪儿,这就是你上课的全部职责。
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喂鸭子,不如说是圈羊:学生是羊,在前面跑,老师则是赶羊的,在后面挥鞭子,把我们的思维赶到他预设的轨道上走。也难怪老师不让思考,因为每节课都有进度,就好比羊圈的终点,你跑偏了到不了羊圈咋整?到大学上课则像是听收音机:趴着眯着听他说。
若说老师是收音机,那么学生则是录音机——只需把听到的东西录在脑子里就好。中国学生上课的典型画面便是四五十人脑袋整个上扬三十度,嘴巴微张牙齿微露,眼镜微歪肩膀微斜,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地望着老师。所以上课在整个生产线中的作用,就是通过直接的语言给学生灌输知识和思想,如果说背白纸黑字的书像是给你一大碗饭命令你吞下去,算是硬塞,那么上课有老师形象生动的语言的引领就好比吃进一粒健胃消食片,有提高吸收能力的功效。
近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消食技术也有新突破。比如老师会运用多媒体,通过施加多方面的感官刺激来加强灌输力度。再比如有的老师还会勾引学生的好奇心,而其手法往往有规律可循。一上化学课,老师必然会拿着一堆试管进来,笑眯眯地说:“今天我给大家变个魔术?”然后“咣当”将试管倒一块儿,只见其中或红色变蓝色,或是金属块消失,引得底下一片惊叹。此时老师见好就收,立刻摆出唐老鸭姿势,暗示该进入正题了,随后便时而滔滔不绝列举某元素的性质一二三四五,时而龙飞凤舞在黑板上画出奇形怪状的图,下面学生则记笔记记得胳膊直发麻,一不小心还会被叫去“上黑板做题”。
说到回答问题,不得不提一韵味无穷的现象,就是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学生通常与年级高低成反比:小学你随便问个问题都有半个班同学举手,到初中骤减为数个,高中老师往往是问完避免尴尬自己答,大学老师问完连自己都懒得答——反正也没人听。为什么?因为从小老师提的所有问题都有正确答案。
倘若你答错,老师就会十分不悦,撇着嘴来一句:“说得不完整,谁能补充一下?”这还是课堂文明用语了,没说“真笨”算给你面子,而这位同学只能灰头土脸地坐下。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回答问题了,太伤自尊了。
至于为什么这样,因为老师脑子里装着标准答案,而考试要考它。当然这是后话。而这样上课往往极为压抑,感觉永远像是被老师套了根绳儿在脖子上牵着走。谁不想自己走啊,尤其是俺们这样儿步伐矫健的少年,大家都想展示一下自己的独到见解,无奈领导在台上,自个儿只能闷头不语。
有见解不能发表有问题无法探讨,学生的大脑就跟废的一样,久而久之,我们便发现上课思考就像给熊猫画眼影一样无意义,所以还是算了吧。于是,随年龄增大,课堂景象愈发萧瑟。小学时大家上课往往会手放桌上挺直腰板瞪大眼睛,斗志昂扬如同要上战场;到中学就摸清路数了,无非是听完了记,于是大家脑袋有节奏地一抬一低一抬一低,手哆哆嗦嗦写个不停,气氛紧张好比打仗;再到大学根本就没人记,上课好比打完了仗,几百人恨不得直接在教室支一帐篷方便睡觉,而此时的唯一乐趣就是看周围人千奇百怪的睡姿。当然也不乏众人皆睡我独醒的,但不管你是睡着然后醒了还是一直醒着,当走出教室时,感觉都一样空虚。
在所有课里面场景最为萧瑟的,其实是外教课。每到外教课同学们都感到十分无语,那和外教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场面犹如参加征婚节目时碰到前女友般尴尬——谁都不知道该说啥。
中国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不喊上课起立,啥都不干只会让人分组讨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想让我们说话。外教也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学生,当问“What do you think?”时,全班学生会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节拍低下头,摆弄手里的笔,表情呆滞,大气不敢喘一声。
工序2——作业
下课铃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今日作业”,便把这批学生送到下一个加工点。黑板上这些作业只是狭义的,小学时候老师总说,学习要向高标准看齐,那我这样热爱学习的三好生当然不能满足于此。当然啦,我相信很多上进青年也都这样想,于是每天除了做老师留的作业,还得买两本儿练习册做做啊,周末课外班也有卷子要交啊。这些工程无论是数量还是耗时,都要数倍于黑板上那些,所以说实际上广义的作业可以囊括中国学生进行的除了上课之外的所有学习活动。
这些活动类别丰满,费时长久,但究其内容,可谓是枯燥至极。在全中国学生的全部生命中,只要你说你在学习,那必然意味着摆出这个姿势:小腿交织,大腿平置,躯干与大腿呈四十五度,双臂伏案,右手执笔,左掌托腮,眉头紧锁,表情无助,双眼酸麻,左边是摇曳的台灯,右边是成堆的卷子。这就是咱学习的标准体位。而在此基础上,我们又会不断重复以下程序:首先,目不转睛盯着课本,手持荧光笔,把这页画满之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颇有成就感。随后倒扣课本于桌上,跷起二郎腿,两臂缠绕于胸前,背诵本页内容,怒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背腻了开始做题,抽出一本习题册置于桌上,然后眉头紧锁,左手继续托腮,右手转笔,以迷茫的眼神注视题目5分钟……
不仅动作机械,这干的事儿更是无趣至极愚蠢到家。每天早上起来,望着熹微的晨光,你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然后说不行我要振作起来,要努力要奋斗!于是坐到课桌前,开始心潮澎湃地“学习”。每当你在统练或什么小测验中考个第一,都会手舞足蹈眉开眼笑,觉得自己真了不起。最后你如愿以偿,考上了名牌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你激动无比,感叹人生真美好啊。然而回头想想,你那“了不起”的学习就意味着那两件事,一是背书,二是做题。
上一章已经探讨过,背书做题的实质都是“背”:文科你要背知识点背知识结构背答题套路;理科看似是做题,实则是先背公式,再通过跳入题海来背题目模型解题套路。所以说在中国,所谓的学习等价于“背”,而因为这背无比死板僵硬,故又称死记硬背。这也就是第二道工序的核心。而这一道工序却更为可怕。
而我们就夜以继日矢志不渝,最后能背到什么境界呢?能进入一种如吃了巴豆状的极致境界——书上的字如连珠炮,呈喷射状从嘴中蹦出。比如老师问“五四运动的历史意义是什么”,下面同学根本无须反应,呜拉呜拉跟西海岸饶舌歌手大合唱似的,不假思索地瞬间说出意义一二三四五;理科做题也如此,一种题型做到吐,最后见着这样儿的题,二话不说抄起笔一眨眼工夫哗啦哗啦就搞定,不带打草稿,甚至完全无须思考。不假思索,这说明那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或者说,进入您的潜意识了。一旦如此,你就完蛋了。人的脑袋生来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它就好比一堵防御力五星的墙,能抵挡住别人的想法对它的侵蚀,然后在围起的城内培育自己的观点。然而连绵不断的死记硬背却能腐蚀掉这道墙壁,让你毫无防备地接受别人的观点。
工序3—考试
接下来就要说到咱们教育的重头戏——考试。它是分行政级别的,从国家级开始,到省级市级区级校级,最后到各科老师见缝插针自主研发的小测验,数量之多种类之繁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天天背书做题的目的都是为了应对天天考,或者说中国学生就是为考试而生的。你看每到考试前,学生如临大敌,紧张无比,考试时满头大汗奋笔疾书,考试后唧唧喳喳兴致盎然地对题,这些场景早已成了固定步骤,大家天天不厌其烦地重复。瞧我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要说为啥中国学生如此痴迷于考试,原因很简单,“考试是检验学生的唯一标准”。它就是生产线上检验产品质量的那道工序,可以衡量学生的价值,还给人打个分数,以示你是否符合标准。所以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从小到大,就卷子上那两位数成了所有人活着的意义。
哪个国家都有考试,但从没听说只用考试评价人的,更没听说用一张卷子一个标准来测定人的价值。只有工业品,才会统一标准。既然你用工业方法评价学生,学校只好按工业方法生产学生,把大家都弄成一个样儿,排成一个队,分数高的叫好学生,分数低的叫差学生。而为了精辟地概括这种“工序”,咱发明出了“应试教育”这个词儿。
然而中国这样却有一个好处。若不给学生排队,大家都特乐呵;给学生排成一队横向比较,则能刺激人的自卑心。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自卑是人的原动力,这句话至少放在中国学生身上没错儿。你想,一旦排队,就总会有排你前面的,你永远要看着人家后脑勺,即便你得了99,前边还有100的。谁看见别人排自己前面都觉得别扭,于是所有学生排完队心里就必然怀着火,憋着气咬牙切齿想超过排自己前面的,回家便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就这样,大家前仆后继你追我来我追你,于是整个生产线就成了个永动机。
员工1—老师
都说老师是园丁,实际上他们是生产线工人。你看,工人要在车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个规定动作,老师也一样,那点儿课没完没了地讲,那点儿话翻来覆去地说,那点儿卷子今年判完了明年判,这工作干着比在撒哈拉当天气预报员还无趣。
不过无趣归无趣,在中国当老师还是极其简单的,你就需要干两件事儿。第一是像收音机一样广播:你每天给学生上课类似于在教室里架起一小型广播台,往那儿一站,干扯40分钟就行。给这个班讲完了换到另一个班接着讲,连内容都不会变的,就相当于把磁带倒回来从头放。第二是像word的F7键一样纠错:上完课往办公室一坐开始判作业,这判作业比写作业更枯燥,一堆卷子搁你面前,你得一张一张、一道一道地判,看这道题数算了没有啊,那道题关键词写出来没有啊,有就画钩没有画叉。而你整个就是一扫描仪。
此外,我还发现咱中国老师有三大特点:其一,身体好。上课铃一响,老师霸气十足地站在讲台上,怒目圆睁,气聚丹田,面色红润,做个深呼吸便口若悬河地吐字,往往一节课下来我们听都听不动了他还刹不住车,其体力之好让我十分佩服。我高中有位数学老师,上午连上五节课还连带课间的,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两个班讲下来一百多个同学全部委靡不振,他却步伐矫健地走去吃饭。
其二,自我感觉好。咱所有老师,从小学班主任到大学教授,一站讲台上就会生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架势,一边昂首挺胸盛气凌人摆着阔绰的姿态,一边用鄙夷加审度的目光扫视下面学生,上起课来,无不是一副器宇轩昂的架势,时而威严肃穆时而眉飞色舞,只是听得人心烦意乱。
其三,脸皮儿薄。老师上课从来都是自个儿唱独角戏,其他人只配当听众,你洗耳恭听没问题,要是接两句话茬儿他便十分不悦。你若敢公然挑他错,老师便会霸气全无脸色铁青,迅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总之让中国老师说句“对不起”、“我错了”是很难的。当然现实中很少有敢跟老师抬杠的。小学班里还能有调皮捣蛋的活跃一下课堂气氛,越往后越少,尤其是到大学,大家都很识趣,你看有好多同学上课都主动地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姿势:脑袋微扬,嘴巴微张,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流露着激动、敬仰和谄媚,还不时点头微笑表示“老师您讲得太好了”。
当领导也不是讲讲话就完了,还要对下级进行管理以便为自己服务。对老师来说,学生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给他出成绩的工具。所以每逢大考之前,老师给学生们分好梯队,然后分别找每一梯队谈话,对第一梯队成员要下达命令:“你这次必须考进年级××名。”对于后面的则大概进行如下指示:“这次物理你得比上回高才行……”俨然就是老板给员工定业绩哩,而且还要把学生按业绩归为不同级别,好学生、差生、最差生等等。
现在老师也多愁善感,前一阵儿我跟一大学老师吃火锅,只见那老师吃着吃着突然叹口气,故作深沉地仰望着天花板叨咕:“现在我们老师也在想,到底啥算好学生。你说成绩好就是好学生?其实也不一定,依我看好学生可以是多方面的?”当时我就想把火锅掀他脸上,您有什么权利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啊?您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定目标、代表别人的意志?迪伦曾说:“世上没有不好的音乐,只有不同方面的好音乐。”同样,世上也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同方面的好学生,但天天琢磨什么是好学生的老师肯定不是好老师。
但老师们可不这样想。老师不光要给你定指标,还要跟老板批评员工一样批评你。一旦你考试成绩未达标,他便迅速将你呵至办公室,对你进行拷问:“我看你最近注意力不大集中啊,是不是有什么分心的事,嗯?都什么时候了,这种状态可不行!”吓得你直冒冷汗。在中国,老师批评学生就像球迷批评国足一样,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上课有人说话,需立刻大喝一句“×××,哪儿那么多话!”不能留情;不交作业,先到办公室谈话,上课再点名批评……尤其对差生,更是要多多刁难,老师对他们说话从来就没好气,跟催债似的。老师一句呲儿往往能让人一晚睡不着觉,好多心理承受差的就能给呲儿出心理问题了。然而老师不管,等级制度一旦根深蒂固,领导便会蹬鼻子上脸,这不,有的就觉得光呲儿不解气,还要实施肉体惩罚。我上高中第一天,就目睹我们班有俩同学因为迟到被班主任拎到门口“罚站”,那瞬间我都给吓蒙了。
俺们这学校也算是大牌儿学校,据说这老师还是特级,居然大庭广众明目张胆体罚学生。当时我没敢吱声,怕把他惹火了没准儿能抄出个狼牙棒什么的也说不定。第二天我就给校长写了封投诉信,想来个英雄救美伸张正义,无奈邪不压正,学校派了俩德育老师纠正我的错误思想,说虽然犯法,但这法是可以犯的,你要理解老师啊……随后此事便不了了之。当时让我哑口无言哭笑不得的不仅是罚站这件事,还有此事发生时同学们的反应:没反应。大家都觉得这再正常不过,老师罚学生嘛,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