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山水诗_禅文化解读及其翻译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教育研究　4/2006

王维山水诗:禅文化解读及其翻译

金秀敏

(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　上海200444)

　　摘　要　受佛教禅学的深刻影响,王维的山水诗,在描写客观景物和抒发个人情感时都带有浓厚的佛教意味,表现了其独特的艺术境界和审美情趣。为了准确传达原诗的文化,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就要把禅学思想和诗歌意境紧密结合起来。　　关键词　翻译;禅文化;诗歌意境;文化传递

　　我国山水诗歌开创于晋宋时期的谢灵　　一、“空幻”观、王维诗意与译本比较

运,经过三百年的发展,到盛唐时期,王维把

“空”与“静”,是佛教山水诗的创作艺术推到了高峰。王维诗歌着

墨不多,但意境高远,被赞誉为“澄澹精致,闲

[1]

,中悟空。远自在;意趣幽玄,妙在文字之外”。盛唐

时期也正是佛教广为传播,,立的年代。,?禅宗经典中主要是以信南北二宗幻解空,即事物的表象是幻相,本质是空。家、空灵、壮美,如《金刚经》,主要的思想是“:凡所有相,皆是

[2]

“字字入禅”,体现了佛教“空”的特点,如虚妄”“、实相非相”“,佛告需菩提,凡所有相,

[5]

(酬张少府》)、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过香积寺》)、这种虚妄观同样出现在《维摩诘经》的“维摩“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青溪》)、十喻”中,这十种比喻都是表达众生如幻、法“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行到(终南别业》)。因此,无定相。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3]

王维与南北禅僧有过广泛的接触,以《金胡应麟《诗薮》说:“太白五言绝自是天仙

口语,右丞却入禅宗。”苑咸在《全唐诗》的《酬刚经》为代表的空幻观影响了他的人生观和

[4]

王维》诗序也称:“王兄当代诗匠,又精禅艺术观。这种空幻观呈现在王维作品中,就理。”是其描写的水气、雾霭、夕阳和空山等自然景

在诗歌翻译的过程中,译者不仅要传递观往往朦朦胧胧,变幻莫测。为了达到这种原诗的意思,更要传递原诗的文化。禅文化“幻”的效果,王维的诗歌大多以远镜头完成,

(吴钧陶,1996: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王维如“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吴钧陶,的山水诗歌中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频繁出158)“,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许渊现。因此,要翻译好王维的诗歌,译者就要反1996:164)“,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复琢磨诗文的禅境。本文从王维诗歌的禅境冲,2001:98)。这种对阔大而深邃的远景的入手,对王维诗歌的几个译本进行比较分析。描写关注的是天地交接处物象相依相映的生

动意态,展示了可视空间的深广和向视野以

—60

—

外无限延展的自然生命气息。王维把佛教的空幻观渗透在山水景物之中,使其诗文呈现

(吴空灵、含蓄、朦胧的美。下面以《终南山》

钧陶,1996:158)和《汉江临泛》(许渊冲,2001:96)为例,比较原文和译文的意境。

终南山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原文解析　首联中,诗人从远景出发,从高度和广度勾画了终南山的总体轮廓,颔联接着写广阔空间中变幻莫测和捉摸不定的白云和青霭,诗人身在山中,朝前看,白云弥漫,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其他景物;向后看,分开两边的白云又合拢来,意境非常的奇妙和空幻,云雾象征了事物的虚无与变幻,颈联描写云雾消散后终南山的景色,依然是变幻不定,让人难以捉摸。终南山的宽广和高大是万事万物的象征,因此,它体现了事物的本质。

:

TheMountains[6]

OmightypeakswithHeavenlined,A-rollingontodistantsea!

Thefleecycloudscloseupfrombehind,Bluemists,whennear,arenowheretosee.TheCentralPeakiswheretoholdAllvalleys,brightanddark,inview.Butwheretopassthenightsocold?

Valesdifferinsunshineorshade.Seekingalodgewheretoabide,IaskawoodmanwhenIwade.

译文评析　首联中的“太乙”,意为“HighestpeakintheZhongnanrangesouthof

[8]

Chang2an”。王译(笔者对王宝童译文的简称,下面处理的简称同此处)对此处理为“mightypeaks”,它表示的只是巨大,没有准确地把“高”的意境表达出来,显然没有许译处理的好;王译用“lined”处理了“太乙”与“天都”的“近”,这个意象处理的也不大准确,因为“line”表示两个事物并排着,没有显出原文“近”天都,但是又没有到天都的朦胧感觉。许译中的“scrapes”,表示的是“刮,擦”,体现了隐约感。关于首联的下一句,王译用“A2rollingon”和“distant”分别把群山连接的宏大气势和宽广境界表现了出来。根据空间透视原理,,,,,他只用”来形容山的宽度,显的惨白无力。

颈联表达的是终南山变幻莫测的意境,它强调的是“变”和“殊”。王译表达的意思是:站在“中锋”之上,诗人能看到暗处和明处的山谷。它把关键的“变”忽略掉了。而许译用了动词“vary”和“differ”把两个意象巧妙地表现出来,与原诗的禅境比较接近。

汉江临泛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原文解析　《汉江临泛》的艺术特点跟《终南山》非常的相似。首联勾勒出汉江雄浑壮阔的景色,诗人泛舟江上,纵目远望,只见古楚之地和从湖南方向而来的“三湘”之水相连接,显得宽广而壮丽。颔联和颈联,诗人写出了江水和周围世界的飘忽、动荡和变幻:“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描写了滔滔江水

—61

—

’CrossthestreamIaskthewoodmen2there’re

few.

MOUNTETERNALSOUTH[7]

Thehighestpeakscrapestheskyblue;Itextendsfromhillstothesea.

WhenIlookback,cloudsshuttheview;WhenIcomenear,nomistIsee.Peaksvaryinnorthandsouthside;

似乎一直流到天地之外,两岸的青山时隐时现,若有若无;接着写在水的空幻本性的环境下,诗人观望其他景物,城邑在水中漂浮、天空在波澜中摇晃,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这种空间透视所形成的阔大、深邃的空间形象,造成的画面具有静谧和模糊的特征。

王宝童和许渊冲的译文分别如下:

ViewingtheHanRiver[9]

AndthusitjoinsthefrontiersofChuwithXiang,

AndallninebranchesthroughthegreatChangJiang.

Thetorrentsseembeyondtheworldtoflow,Theneighbouringcitiesallonbillowsride,Themassivewavesaresurgingfarandwide.WhatlovelyweatherhereinXiangyang!Well,

Let’sstayandfindaparkanddrinklikehell!

AVIEWOF[10]Threeby,Ninehere.Theirwaterflowsfromearthtosky;Hillsnowappear,nowdisappear.Townsseemtofloatonrivershore;Withwaveshorizonsriseandfall.Suchsceneryasweadore

Wouldmakeusdrinkanddrunkenall.

了流水的空间,使得流水只能到达“sky”,而

不能流到更“外”面的宇宙空间,体现不了诗人的艺术夸张手法。许译对“山色有无中”的明暗处理色彩分配太均匀,没有王译处理达到的境界高。

　　二、“静寂”观、王维诗意与译本比较“静”是王维诗歌经常描写的一种境界,也是佛家的一个特定范畴。盛唐时期的北宗禅法教人通过“寂照”“凝心入定”这种方式,在瞬间领悟永恒的虚空。“寂照”二者是不可分的“,寂”为真理的本体“,照”为智慧的功用,两者结合就是用寂然之心去观照万物寂然的本质。在这种不带感情色彩的心境观照下,万物得到了净化和静化,激动和喧嚣也化为静穆的意境。

,,在生死轮回中。僧肇的《物不迁论》表述了“静”的观点“:寻夫不动之作,岂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

[11]

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由于万事万物的运动变化和尘世的纷扰是无法避免的,因此,佛家特别强调从动中求静,让人们领悟静的真谛。宗白华也曾讲过:“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真探生命的本

[12]原”。

王维把佛教“寂照”的方式炉火纯青地运用到其诗歌中“动中求静”,,动是虚幻的,静才是永恒的,一切动后留下的皆是静。无论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

译文评析　颔联,王译用了“torrents”和

“beyond”展现了汉江之水的滔滔汹涌的奔腾气势和水域望不到边的宽广境界,用“morefadeawaythanshow”勾勒了山中色彩若隐若现的迷茫气派,大部分山隐藏在暗处,偶尔几缕阳光照过来,更增加了“暗”的境界,景物也越显得朦胧。这种亮与暗相衬的表现手法跟

(许渊冲,2001:“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102)有异曲同工之处;许译对“江流天地外”的处理中“,water”一词太惨白,表现不出江水的汹涌“,fromearthtosky”这种表达限制—62

—

时鸣春涧中。”“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还

是“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

(辛夷坞》)都是力主写静。下纷纷开且落”《

面再对王维的代表作《鹿柴》进行禅境分析和译本比较。

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原文解析　一、二两行描写了在空山无人的寂静中,忽闻人语声,空谷传音使得静者更静,空者更空,人响可以破空、破静、破寂,体现了禅寂;三四两行勾勒了返景漏在青苔上产生的明暗对比的景致,深林返照,愈显林密;青苔生辉,愈见林晦。返照一景暗含佛家“回光返照”之意。诗人用空山人语和夕阳返照,这两个非常微妙的动态意象映衬了静的状态,与禅家“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意境相似。

王宝童和许渊冲的译文分别如下:

DeerparkVillage[13]Nomanisseeninthelonelyhillsroundhere,ButwhenceiswaftedthehumanSodeepinthecross,

Thatitseemstolingeronthemoss.

THEDEERENCLOSURE[14]

Inpathlesshillsnoman’sinsight.ButIstillhearechoingsound.Ingloomyforestpeepsnolight,Butsunbeamsslantonmossyground.

上不够确切。

第二句,王译用“wafted”来传达人语“响”,也值得玩味。“wafte”其意为飘动,意味着人语声一直连续不断,而许译中“echo2ing”的间断性发声比“wafte”的连续性发声更能传达静的境界。

第三句“,深林”指出了森林的幽暗和深邃,王译的“deep”和许译的“gloomy”都只是体现了原诗的一层意思。许译还把“返景入深林”这一动静结合的效果略去不译,只用“peeps”译出了静态效果,对原文的禅境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第四句,王译用“linger”,这一“逗留”动作传达了森林在夕阳余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的境界。“linger”一词在意境的传递上比许译“slant”要好。王译的“seemtochoose”把夕阳的光线拟人化了,显得有点多余。

“静”,,突出,如“: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汉

(汉江临泛》)和江临泛》《“大漠孤烟直,长河(使至塞上》)的画面勾勒就突出了落日圆”《

这一特点。

《汉江临泛》中的滔滔江水在诗人的笔下了奔流到了极远处。从事物给人的视觉效果可知,流水越远,它的速度就越慢,若水流到“天地外”的视觉极限处,汉江水也就看似不动了。王译的“Thetorrentsseembeyondtheworldtoflow”展现的空间比许译的“Theirwaterflowsfromearthtosky”更为广大(在

　　译文评析　首句,王译用“lonely”来处理

“空”山,意境表达的不够准确。据统计,王维各类诗体中出现“空”字大约有90次:一部分“空”与佛理直接有关,如“思归何必深,身世犹空虚”《饭覆釜山僧》;另一部分“空”为幽深

[15]

和虚静之意,但都“字字入禅”。然而,“lonely”只表示孤单,没有把阔大和空静的意境表达出来。许译的“pathless”也表达的不够确切,因为“pathless”表明山上看不见人,但它不排除有动物的迹象,因此,在表达“空”

上面的“空幻”观中已有所论及),就更能表现

事情的静止状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王译传达的境界也比许译要高。

《使至塞上》用同样一种手法,描写了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一个“大”字描绘了边疆浩瀚无边的荒漠,在这幅画面上,诗人安排了“孤烟”,使得孤烟的运动也看似不动了;一个“长”字勾勒了黄河之宽广,遥远地方的落日似乎也不运动了。这

—63

—

两句的两种译文分别如下:Inboundlessdesertlonelystraight;

smokesrise

佛禅意味,也使他的诗歌表现出独特的禅趣。王维的诗歌总是与禅宗思想相联系的。译者就要反复琢磨原文的意境,细细体会“字字入禅”的效果,使王维诗歌中的禅学文化得到更好地传播。

参考文献

[1]　(明)许学夷撰.诗源辩体[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Overendlessriverthesunsinksround.[16]Straightisthelonelylineofsmokeabovethedesertvast,

Andround,thesunthatsetsuponthelongriver.[16]

评析　许译的“boundless”和“endless”不仅对称,而且体现了原诗宽广的境界。张译中的“vast”和“long”相对来说还是对景物的宽广做了一定的限制。许译的“rise”和张译的“setsupon”在处理上与原诗意境都写出入。原文中用了“直”和“圆”两个形容词描写了落日和孤烟的景致,虽然描写动态,但整个画面呈现给读者的是“似动而静”的感觉。因此“rise”和“setsupon”如果换成静态的动词,表现效果会更好些。　　三、结　论

维,他的山水诗歌具有独特的艺术境界和审美境界。他往往通过“空幻”观和“动静”观来勾勒诗歌的意境,因此,其描写的对象,始终是能够表现他内心平静以及能够给他内心带来平静的事物———松间的明月、寂静的山林、涧谷的野花等;即使是壮美的大漠和浩瀚的长江,也不沾尘世的烟火。这种境界和情趣和佛教禅宗思想是紧密联系的。换句话说,禅宗思想使王维的生活和艺术充满了浓郁的

社,1987.

[2]　傅勇林,李　珊.王维诗《鹿柴》:语言训诂、文化解读

及其翻译的多纬阐释[J].外语研究,2003,(4):55-59,64.

[3]　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　全唐诗(全二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02.

[5][11]　张海沙.初盛唐佛教禅学与诗歌研究[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218,226.

[6][9][13]　吴钧陶.唐诗三百首[M:湖南出版社,

1996,165,181.

[7][10][[　.[].北京:高等教

],魏博思.唐诗一百首[M].北京:中国对

外翻译出版公司,1991:37,43.

[12]　邹建达,唐丽娟.论王维诗歌的禅意[J].云南师范大

学学报,2001,2(4):102-104.

[14]　赵永源.试论王维诗歌的“空”字[J].北方论丛,

1999,(2):54-57.

[18]　安国华.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禅境[J].湖北民族学

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20(3):61-65.

[19]　李燕冰.论王维诗歌中的时空意识[J].咸宁学院学

报,2003,23(4):39-41.

[20]　李占伦.佛教哲理和王维山水诗的构境艺术[J].天

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1):65-68,

80.

[21]　许　颖.流水今日明月前身———论王维的禅风禅骨

[J].重庆师院学报哲社版,2000,(1):31-37.

—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