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谁在转圈圈

　　初进林家 　　 　　长安第一天来到林家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那晚她站在空荡的浴室,对着面前疙疙瘩瘩的开关不知所措,之后她整整洗了半个小时的冷水澡。阿姨说乡下来的孩子身上就有股子怪味。是啊,她的母亲就是阿姨怨恨着的爸爸的情人,半个月前死于癌症。要不是迫不得已爸爸也绝不会把她接来这里,毕竟他不想破坏这个家原有的和睦。 　　从浴室里出来,长安冻得瑟瑟发抖。身后的浴室只剩潮湿的白,没有丝毫热气。 　　抬起头,她迎上林哲嘲笑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土包子!”他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迅速跑开。那声“哥哥”被久久的闷在口中。 　　“不许没有礼貌哦!”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不远处盛开。这是她另一个哥哥,林幻。他和林哲都是阿姨和爸爸的儿子。他比长安和林哲都要高很多,所以他只有俯下身来,用大大的毛巾擦着长安额前滴水的刘海,看到长安微微有些发紫的唇,他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 　　“这个是放热水的,这个是冷水,朝这边是大,这边是小,明白了么?”他半蹲着尽量和长安平齐,刚刚好,她可以观察到他的眉,他的眼,他清澈的笑容。他和林哲是很像的,都有很浓的眉,很长的睫毛,不同的是,他侧脸的轮廓是柔和的,仿佛是一气呵成的画。 　　他的手搭着她的肩,长安稍稍侧身,只留那只胳膊在他手掌下。她轻轻唤他,“哥哥。” 　　长安10岁,他14,林哲12。 　　 　　连哭都很安静 　　 　　长安一直是个斯文的女生,来到林家后愈发的安静。除了见到林幻时会猫叫一声哥哥之外,她几乎不说话,尤其是见到林哲,更是逃之不及。长安越是躲着他,他越是抓她不放,拎着死老鼠在她面前晃悠,直到把她吓哭。连哭也是静静的,默默的。 　　长安太了解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当所有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会去厨房把没洗的碗筷清理掉,在阿姨拖地的时候,她会悄悄解下她的围裙,接过拖把,说,我来。吃饭的时候,长安永远只吃离她最近的一个菜,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她都不敢尝试把筷子伸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她的碗里似乎只有白花花的米。 　　由于总是吃不饱,长安长期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一张小脸被抽干了血色。她扶着洗碗池,身体摇摇欲坠。被迫吃完油油糊糊的荷包蛋,林幻问她为什么每次吃饭不多吃点。她不说话,他又问,是不敢么?她依旧不说话,但是哭了。从那之后,她的碗里都是林幻有意无意夹来的菜,堆得老高,像个小山丘。 　　 　　我们,是这样尴尬 　　 　　长安的身体随着时光的流淌被拉长。她14,他18,林幻16。 　　盛夏里的周末,难得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长安感到莫名的轻松。参天的梧桐遮天蔽日,站在小北街朝上看,就像是碧绿的天,在边角处漏下几缕细碎的光。 　　长安买好早饭匆匆往家里赶。开门,换鞋,关门。偌大的房子空寂寂的,林幻早就出去补习了,林哲还没起床。长安摸到林哲的房门外,小心地开了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进他房间,可是每次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会羞红了脸。林哲赤裸着上身慵懒地趴在床上,睡得正酣。清俊的脸庞,修长的身材,好看得就像希腊雕像那般。 　　长安猫着身子滑向他床边,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臭袜子还有球衣。“把这个也洗了!”突然炸开的声音把长安吓了一跳。还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的T恤已经飞向她的脑袋,盖了个严严实实。扯下衣服,她哦了一声,准备离开。她和他从来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之际,林哲突然叫住她,“不用你洗了!你……去忙你的吧。”长安不解,“一直都是我洗的啊!” 　　紧锁的眉头预示他已不耐烦,他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从床上蹦起来,夺过她手中的衣服。脸上飞起一抹极浅的红霞。 　　“我说不用就不用!”不讲道理到极点! 　　现在的长安已经会用热水器了,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白瓷砖上,头顶是莲蓬头在下雨,由热水变为冷水。长安想起来这里的第一天,阿姨要她洗不干净就不许睡觉。她低头,看到一股股的鲜红爬满白色的地面,形成张牙舞爪的裂痕。从脚踝一直蜿蜒到双腿,都是缠满了的红丝。红!扎眼的红!触目惊心! 　　 “啊!” 　　就像爆破的气球,卫生间里爆出长安的叫声。 　　…… 　　“碰!”门被狠狠地踹开,又被狠狠地关上。水龙头已经停止了哭泣,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不适。刚下晚自习的回来的林幻抓起毛巾迅速地擦着那些血渍,一瞬间强大的视觉冲击覆盖了所有的难堪与羞赧,林幻薄唇紧闭,鼻子呼出沉重的二氧化碳,严肃到底的目光没有看向长安一眼。长安笔直地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眼神简直要看穿墙壁。身体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她从头到脚凉着冰着,甚至在颤抖。 　　这算怎么回事?他这样直白的不经她同意的帮助,她受不起,也无法拒绝。 林幻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象如果自己也是女生应该也会很害怕。长安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只有他能帮她。想到她眼里的恐惧,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疼。那一刻,只是他和她,再无其他。 　　快速裹好长安,抱出浴室,门外立着神色复杂的林哲,掀了掀嘴唇,却始终没有开口,事过境迁再也没有半句问候。 　　那晚长安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哲会突然反常。那条弄污了的白色裤子就在眼前,那样醒目而尴尬的存在。 　　 　　第一次,你这么温暖 　　 　　长安上初三,林哲和林幻在同一个学校上高中。他们的学校一南一北,两个方向。每天早晨三辆自行车会兵分两路各自前行。夏天的雨总是来得那么频繁,长安龟速一般的在路上踩着脚踏车,很不幸,她又意料之中的出了“意外”。她就知道她一定会又变成泥菩萨回家。揉揉酸疼的膝盖,长安推着叮当直响的自行车朝家走去。 　　意料之外的是,这次不是林幻站在门口等他,黑色布伞下挺拔的身影竟然是林哲。长安失望之余多少有点好奇,以前每逢阴雨天,只要林幻回来得早,他都会扬着笑脸撑着伞在门口迎接她。 　　林哲边替她遮雨边问:“怎么又是这副惨样?” 　　“……” 　　“大哥今天晚上就去学校住了。”话一出口林哲自己也惊讶自己竟然会向她做解释。 　　长安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忙着停她残废了的自行车,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然后擦过他的肩,隐没在那空荡的房子里。后来她才知道是阿姨硬是要林幻当天搬去学校,他来不及和她道别。 　　 　　那个雨天,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长安坐在窗前,隔着玻璃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她想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隔壁的林哲肯定也没睡,因为她还可以听到他房里疯狂的重金属音乐。那个猖狂的音乐在天空劈下一道惊雷后戛然而止。 　　十分钟后…… 　　长安抱着林幻送给她的乞丐熊坐在林哲的床上动也不敢动。 　　“今晚你睡床,我睡地板。”林哲若无其事地说,明明刚才他还土匪似地连拉带拽把她拖到自己的房间,他总是热衷于这样的海盗行为。 　　“为什么?” 　　“我知道,以前每次打雷你都会和大哥一起睡,他房里的那张小沙发就是为你准备的吧。”他顿了顿,“以后,打雷你就和我睡。” 　　长安睁大了眼,盯着他略显模糊的身影。只不过黑暗中他看不见她,他没有开灯。这样也好,各自都瞧不清对方的表情。就算做鬼脸也不知道。 　　雨渐渐停了,月光下树影斑驳地交织在窗上,林哲坐在床沿,长安终于看清他的脸,恩,不同于林幻的冷峻。 　　“我也是你哥哥,大哥做的一切,我也会为你做。”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点青涩尤为动听。 　　长安移到他身侧,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说不清为什么,她有想哭的冲动,这些年了,他第一次这么温暖。 　　林哲每天放晚自习回来都会帮长安带回两根金灿灿的鸡腿,然后抽出她书包里的练习册,帮她检查她的理科作业,一边骂她笨蛋,一边在稿纸上将正确的答案一步步演算出来。长安则会抹抹油腻腻的嘴,傻傻地说:“哥,你真聪明!”

　　 　　哥哥,我妈妈不是坏女人 　　 　　长安也不笨,从小小心谨慎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的习惯。长安大大小小的奖状让林爸爸脸上很有面子,他给长安买了MP3,很贵的牌子,是精致的粉红色。这是他送给长安唯一的东西,可是它触痛了阿姨全身的神经,注定这个东西不能存活于世。她疯了似的抢过那个盒子,砸在地上摔散了架。林哲抱住她,却没办法止住她的哭喊,“那个坏女人生的种住我家的吃我家的,你爸还要对她掏心掏肺!连你也觉得我不够委屈么?” 　　长安跪在地上捡起那些支离破碎的零件,褪去血色的脸蛋挂着一颗一颗泪,“阿姨,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要这样说我妈妈。”长安带着浓浓鼻音,发出最后的祈求。 　　这场风波终于在长安爸爸沉重的悔恨里结束。 　　林哲是了解长安的,他知道她在伤心的时候就会去找她妈妈,那个曾经让他憎恶过的长眠于地下的人。 　　细雨霏霏的天气总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蟹壳青的山上有浅浅的白,那是一尊尊冰冷的墓碑,上面有黑白的相片,给整个碑面蒙上灰色的哀伤,透过那一面薄墙就不是人间的地界。 　　林哲望着长安,保持着距离,没有惊动她。她跪在石阶上,白色的连衣裙铺了一地,像泛起涟漪的水纹。长安,是融在水墨画里的摸不着的彷徨的愁殇。 　　林哲走近她的身后,掠过她的头顶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生下了长安的女人。她叫长心,微卷的发,和长安一样灵动的眸子,浅笑嫣然,只是平添了一份莫名的凄楚。 　　“长安,如果想哭就哭吧。在她面前不用隐藏什么。”林哲忍不住开了口。长安猛然回头,眼泪潸然落下,“哥哥,我妈妈她不是坏女人。她也不知道爸爸是有家的,她以为爸爸只有一个她。”林哲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在背后圈住了长安,她小小地挣扎,逐渐在他怀里松软下来。林哲紧了紧手臂,粲然一笑:“我知道,坏女人不会生出这么善良的长安。哥哥相信你。” 　　柳絮纷飞中,长安忽然发现林哲其实也很高,什么时候他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谁在转圈圈 　　 　　林幻像所有高三学生一样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周末才有半天的时间回家拿点东西,难得有空就和楚骞打闹一会。长安只有在他匆忙收拾的时候跟在他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搭着话。他也总是会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她的头发,说:“长安呐,要好好学习,也要好好吃饭,等哥哥忙完这一阵就带你去游乐场,我们长安还没去过游乐场吧……”长安兴奋地答应,接着手里继续整理着他要带走的衣服。 　　六月里最热的天气,林幻结束了高考。最后的成绩是毫无疑问的优秀,分数出来那天他和一伙同学出去庆祝,疯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长安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开门声,她一直在等他回来。林幻喝了酒,微醉着双眼,脸颊酡红。转头看到长安从房里出来,扣上门闩,抿着嘴冲他甜甜笑。她穿着粉色的睡裙,白皙的脸上镶着乌黑晶亮的大眼,有些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膀,拂过精致的锁骨。他有些失神,转念又有些恍然,长安也已经长大。 　　他远远地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十岁时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害怕的表情。 　　她走过来,举起一张画纸,上面是用彩笔描绘过的字:哥哥,祝贺你!他笑着搂她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散发的清香,他的长安依然是个小女孩。 　　“明天哥哥带你去游乐场。” 　　长安,林幻还有林哲,三人坐在游乐场梦幻的摩天轮里。长安趴在玻璃窗上,眼里反射出周围五彩斑斓的光。她兴奋得满脸通红,牵着他们的手大叫:“哥哥,你们看那儿!好漂亮!”“哥哥,快看!烟花!”“哥哥……” 　　林幻和林哲被她牵住,三人相视一笑,幸福的摩天轮在夜空中就像巨大的光环,载着三个人起起伏伏,到底是谁在转圈圈。 　　 　　恩,你可以走得很远 　　 　　不久后林幻就去了大学开始他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的大学在远方,很远,想不到的远。 　　长安也进入了初三,功课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林哲经常在她卧室的书桌上拍醒睡着的她,“我们那高中也没那么难考,你别搞得像世界大战一样紧张!” 　　长安繁多的课业当然不允许她分出时间来做家务,为了防止妈妈再次向长安挑衅,林哲干脆包了长安做的所有杂活。每到深夜,长安还在挑灯夜读,他就合上书本偷偷把今天的脏衣服洗了再晾干。他从洗衣机的甩干桶里拧出一件褶皱的T恤,也不知道是谁把它翻出来丢进了洗衣机。“就是那件球衣啊。”他自言自语,那次他好像很恶霸地凶了长安,也是那次,他第一次看到长安眼中那份不符合年龄的哀伤。 　　初秋的小北街盛满了随风飘落的梧桐叶,抬头望天再也不是碧绿,而是碧蓝,像澄澈的青瓷,两边伸展的枯萎的枝桠是青瓷上龟裂的纹路。厚厚的一层枯黄,让长安和林哲不忍快步前行。林哲推着车,长安坐在车上不时地舔舔棉花糖,蓬蓬的棉花糖在她手里攒着,好像刚从天上采下的云。风只需再大点就可以卷走那一捧甜蜜。 　　“长安,你只想考我们那高中么?” 　　“恩。哥想考哪个大学?” 　　“哈尔滨工业大学。” 　　“哦,不和大哥一个学校哦。”长安讪讪地说。 　　“恩,你呢?”林哲抬头问她,像在探究什么。 　　“我?我当然是和大哥一个学校啊!”长安添了口棉花糖,甜了嘴巴,毫不犹豫地回答。 　　林哲眼神一黯,低头不语,很久才叹出一句,“很好啊,那个学校很了不起。” 　　“快吃吧,不然就被风吹走了。” 　　 　　长安,她懂 　　 　　长安把不多的零用钱攒在一起买了一个二手手机,每天挤出一点点时间和林幻传短信,地点不是在厕所就是在被窝里。林幻就被她安置在手机里随身带着。滴滴滴的声音,让她觉得幸福无比。如果被林哲看到她拿着手机不复习,准会寒着脸恐吓她,“再浪费时间就没收手机!” 　　长安每天带着手机,每天发着问候,畸形的暗恋的种子就在时间的间隙中生了根发了芽,茂盛了长安的整个心房。长安她懂。 　　她对林幻的感觉早就超过了兄妹之情,早就错得离谱,她想救救她自己。她认真花了六个晚上的时间想过,如果林幻真的可以大彻大悟,那么她也可以奋不顾身地去爱一场。只是,她终究不够勇敢。 　　她手臂上暴露的青筋里流淌着和林幻有一半相似的血液,她不可以越雷池一步。 　　既然注定是要夭折的感情,与其让别人摧毁,不如自己了结了。 　　终于有一天,那个白白的小巧的手机不再发出滴滴的叫声。长安不再天天携着它上学,买了新手表不再用它看时间,刻意避开他打回家的电话,刻意不回他寄回家的信,她开始小心翼翼隐藏那份不可能见光的感情。起初林幻也曾焦急过,后来,他也开始安静,收件箱里他的信息变得寥寥无几,偶尔才有几条客套的信息。 　　 　　长安,你可以喜欢他 　　 　　“哥哥,你说大哥会在大学找女朋友么?”长安坐在林哲的床上,摆弄着那只陈旧的乞丐熊,它被长安洗了无数次,颜色早已掉得差不多了。今天下了雨,还打了雷。 　　“不知道,你很关心么?”林哲头也不抬,桌上堆着厚重的笔记,还有一盏昏黄的台灯独孤的坐着。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林哲是个勤奋学习的好学生。 　　 “大哥他那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长安的声音越来越低,渗入了一丝落寞。 　　林哲忽然放下笔,怒气油然而生:“对!他永远都是那么受欢迎!用不着你为他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你管什么闲事?”一路咆哮过来,他始终没有看她。他已分不清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长安还是他自己。 　　长安不再说话,她抱着乞丐熊,使劲闻着它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好像这样就可以抽空心里的疼。 　　林哲翻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那样子比寂寞还寂寞。现在的高中男生很少有不会抽烟的。白色的烟圈在空中翻腾,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 　　“长安,你可以喜欢他。大哥是妈妈和她前夫的儿子,他是后来改姓林的。”

　　 　　我喜欢你是曾经 　　 　　秋去冬来,长安戴着毛茸茸的帽子站在雪地里堆着雪人,旁边的林幻帮她铲雪。 　　他回来过寒假,大学生的他自然比高中时的他又多了一份沉稳。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又是那样柔和的线条,又是那个干净的笑容,一瞬间长安有些恍惚,差点以为他就是雪花里的一个幻影,抓不到,守不住。 　　“哥哥,我喜欢你。”长安幽幽地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着空气自语。 　　“我知道啊!哥哥也喜欢长安呢!”林幻刮了一下她冻红的鼻头。 　　“我是认真的!我想做哥哥的女朋友!你愿意等我长大么?我知道我们没有血缘!”提高的嗓音有些沙哑,长安生怕自己表错了情,更怕他会错了意。 　　“长安,你还小。而且……”林幻止住了话语,阴郁地撇过脸给雪人安装眼睛。 　　只安了一只,有些不伦不类,看上去有些好笑。 　　“我有女朋友了。你,太小了。”依然是清澈如水的声音,却叫人没心情欣赏。 　　长安顾不及体会林幻眼里的不忍,只想抓一把雪吃下去,好冷却身体里灼人的疼。 　　那顶毛茸茸的小帽子被长安摘下来捂住脸,如果没有这顶帽子,她的眼泪一定会把她的脸淹得不成样子,然后结成水晶。 　　“长安,我曾经也喜欢过你。” 　　“呵呵,哥哥,我也曾经喜欢你,从十岁到刚才。” 　　长安挤出一丝苦笑,感情里最残忍的字眼莫过于“曾经”,这次不是她不勇敢,是她忘了,有一种东西叫距离。空间和年龄的距离。她安慰自己,这样的结局说不清是好是坏,就算他没有女朋友,阿姨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不允许他们过分靠近。 　　她咬着眼泪,踩过那些苍白的雪,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长安,来找哥哥吧 　　 　　中考后,长安如愿上了那所林幻上过的高中。高考过后,林哲如愿去了哈尔滨。 　　“长安,等上大学你就来找哥哥吧。”临走时林哲留的最后一句话。 　　长安睁着眼躺在林哲的床上,天花板就变成了幻灯机,播放着林哲的脸,房间里回响着他的声音,无限放大。 　　长安,大哥会做的,我也会,你看,你的物理作业就是我写的。 　　长安,我也有手机,你怎么不和我发短信。 　　长安,生日快乐! 　　长安…… 　　那些精致的脸,那些明媚的笑,被泪水由清晰变模糊。她知道她的小哥哥和她一样,深刻又悲伤的喜欢一个人,错误的情感,成就了一出苦戏,演绎了一场闹剧。偏偏他们是主角,偏偏他们永远都逃不过彼此。 　　她抱着膝盖,忍不住嚎啕大哭,第一次哭出声音,竟是为了他。 　　长安不会去那个北国找他,她会留在这个盛夏梧桐繁茂的小北街。她会坐在摩天轮里,当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静地转着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