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底下就是路(34-4)
鼻子底下就是路
张晓风
走下地铁站，只见老街车站人潮汹涌，是名副其实的 ‚潮‛，一波复一波，一涛叠一涛。车站也的确大，搞不好明明要走出去的偏偏会走回来。
我站住盘算一番，要去找个人来问话。虽然满车站都是人，但是问路自有精挑细选的原则:
第一，此人必须慈眉善目，犯不上问路问上凶神恶煞。 第二，此人走路速度必须不徐不急，走的太快的人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已蹿到十公尺外去了，问了也等于白问。
第三，如果能碰到一对夫妇或情侣最好，一方面 ‚一箭双雕‛， 两个人总有一个会知道你要问的路；另一方面大城市里孤身女子都相当自危，陌生人上来搭话，难免让人害怕，一对人自然而然胆子大多了。
第四，偶然能向慧壑自信的女孩问上话也不错，她们偶或一时兴起，也会陪我走上一段路的。
第五，站在路边做等人状的年轻人千万别去问，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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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早因为对方的迟到急得沸腾起来，哪里有情绪理你，他和你说话之际，一分神说不定就和对方错过了，那怎么可以。
今天运气不错，那两个边说边笑，衣着清爽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就很理想，于是我就赶上前去。两个人不仅热情地帮我指路，还把我送到正确的出口处，指了方向，甚至还问我是不是台湾来的。才道了再见。
其实，我皮包里有一份地图的，但我喜欢问路。
至于我为什么喜欢问路，则和我外婆有很大的关系。外婆不识字，且又早逝，我对她的记忆多半是片段的，但她最令我心折的一点却是从母亲处听来的；
‚小时候，你外婆常支使我们去跑腿，叫我们到XX路去办事，我从小胆小，就说：‘妈妈，那条路在哪里？我不会走啊！’你外婆脾气坏，立刻骂起来：‘不认路，不认路，你真没用，路——鼻子底下就是路。’我听不懂，说:‚妈妈，鼻子底下哪有路呀？’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你外婆是说鼻子底下就是嘴，有嘴就能问路!‛
由于外婆的一句话，我总是告诉自己，何必去走冤枉路呢？宁可一路走一路问，宁可在别人的恩惠和善意中立身。
每次，我所问到的，岂止是一条路的方向，难道不也是冷漠的都市人的一颗犹温的心吗？而另一方面，我不自量力， - 2 -
叩前贤以求大音，所要问的，不也是可渡的津口、可行的阡陌吗？
每一次我在陌生的城里问路，每一次我接受陌生人的指点和微笑，我都会想起外婆，谁也不是一出世就藏有一张地图的人，天涯的道路也无非边走边问，一路问出来的啊！
（来源：《宿迁晚报》，2013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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