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木看民间借贷走入的危局

从神木看民间借贷走入的危局

民间借贷在经济发展较好的地方更加发达

导语

7月15日，神木县部分民众来到县政府门前聚集，“对神木县实施多年的全民免费医疗、免费教育等惠民政策，以及县委主要领导调动和县财政收支等问题进行造谣”，目前4名嫌疑人被警方行政拘留。

然而不少人认为，民众聚集表达恐慌，并不是由于上述原因。其背后的动机，是对当地民间借贷的深深焦虑。

01

民间借贷的发达，曾见证了神木的神奇

煤炭价格暴涨的时间里，神木底气十足

地处榆林市东北部的神木县，人口不到50万，去年GDP突破了1000亿元，县域经济实力位居西北第一。与中国一般小县城不同，神木县最繁华的东兴街两侧密布的不是小型超市、网吧、发廊之类的小商业，而是鳞次栉比的投资公司、信贷公司。

这里曾经是贫苦之地。2000年国务院提出“西部大开发”战略，2005年以来煤炭价格暴涨……这块被陕北著名作家路遥形容为“千沟万壑的黄土地”下，煤炭、天然气等能源被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神木，因为发现地下蕴藏的丰富煤炭资源，迅速发达。在煤价高企的时候，在神木的大街小巷，保时捷、玛莎拉蒂跑车，奔驰、宝马轿车，路虎、沃尔沃越野车随处可见。

2008年，神木县迈进全国百强县之列。2009年，神木地方财政收入达到20.9亿元，总收入93.26亿元；2012年地方财政飙升至53.56亿元，总收入达220.67亿元。经济增长更是多年位居陕西第一（县级）。有钱好办事，正是因为连续飙升的财政收入，神木才有底气每年拿出一两个亿的财政资金，投入全民免费医疗。2009年全县的免费医疗财政投入1.28亿元，而医疗报销费为1.49亿元；2010年投入1.7亿元，但报销费飙升至2.13亿元；2011年财政投入1.21亿元，报销费更高达2.2亿元。财力强大也使得神木有条件在国内率先推行12年免费教育。

“

神木大有希望”

主导这一切的人，可以说是雷正西。从2005年9月到2010年9月，他担任中共神木县委副书记、县人民政府代县长、县长，从2010年9月至今，担任神木县委书记。也就是说，雷正西在神木主政近10年时间，“神木现象”和“神木奇迹”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这个背景下，大量民间资本进入信贷领域

快速发展的经济使神木县居民收入大幅增加，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由2007年的12635元增加到2011年的25000元，农民人均纯收入由2007年的5122元增加到2011年的9200元。飞速发展的经济创造的巨额财富为民间借贷市场提供了大量的资金。“突然之间有钱了，除了奢侈消费，很难找到一个可以用来投资的渠道，于是民间借贷靠着高于银行利率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诱惑，开始不断的发酵。”

另一方面，为遏制通胀的压力，2010年以来，央行已经连续10多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银行为了完成紧缩任务，不得不压缩贷款额度。由于我国大型国有企业有国家信用做保障，在正规金融领域拥有天然的优势。而在贷款额度压缩的情况下，中小企业贷款难的局势却越来越严重。截止到2012年第一季度末，神木县公司贷款占各项贷款的比率为39.75%，而同期榆林市公司贷款占各项贷款比率为50.59%，神木县企业贷款比率明显低于同期榆林市企业贷款比率。

因为神木县绝大部分民营企业是小微型企业，这些企业规模小、利润率低、信用度低，很难在银行贷到款。唯一快速、便利的解决办法就是从民间借贷市场上融资，这就又为神木县民间借贷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市场。

既有市场，居民手上又有资金，大量民间资本便理所当然地进入信贷领域。据中央财经大学专门研究民间金融的李建军教授测算，早在2010年时，神木县民间资金总规模就达500亿元左右，民间融资规模在200亿元左右。

《中国民间资本投资调研报告--陕北篇》中写到：在神木县城最主要的街道密布着50多家银行及上千家挂牌和未挂牌的投资公司。在神木，民间借贷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从事民间借贷的“地下钱庄”可达1000家，从事民间借贷的中介人员也能占到全县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而间接参与民间借贷的普通百姓已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02

民间借贷的崩盘危机，让神木人担忧恐慌

煤炭价格大跌的年头，触发神木人对个人资金的担忧

针对网上出现的“前任县委书记留下300亿元亏空，神木县向省政府借款发工资，以及免费医疗、免费教育政策因财政亏空将终止”等传言，神木县有关负责人称“完全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虽然事件如今已经得到了辟谣，但是有一个细节还是引起了网民的注意。那就是陕西神木的民间信贷危机问题。之前就有网友发表了帖子称“神木的民间信贷危机问题，使陕西百强县之首的神木财政捉襟见肘，一切成纸上谈兵。”对此，不少媒体都认为，群众会围困直接原因还是因为民间借贷崩盘，参与借贷的民众去讨说法。

神木县部分民众来到县政府门前聚集

“房姐”龚爱爱的被举报和被抓，是令神木县民间借贷危机被广为传播的导火索。实际上，早在一年多前，神木这种民间金融市场的繁荣景象就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寒冬”。2012年初，煤炭市场火爆不再，积压成灾。煤炭行业长期低迷，已严重影响到了产煤大省的煤炭经济。

神木这个以煤兴盛的城市，在经历了煤炭业“黄金十年”的狂欢后，现“繁华落尽”，在困难中艰难前行。以今年为例，神木面煤平均价格230-340元/吨，同比下降100-150元；块煤平均价格370-480元/吨，同比下降80-180元；兰炭大料销售价700-740元/吨，同比下降24%（去年同期价格880-900元/吨）。受此影响，一些工业企业经营困难，甚至停产。统计资料显示，2012年，全县规模以上企业亏损户数93户，增长25.65%。其中煤炭生产企业48户，占比51.61%。

现在，神木的“当家人”雷正西被调走，立刻引发当地人信心崩溃，一下子爆发出来。无疑，这才是造成此次群众聚集事件的导火索。

与此同时，神木民间借贷危机爆发

据神木法院公布，2012年至今，该院受理的民间借贷纠纷案件达4786起，涉诉金额达32.17亿元，涉诉人数7658人；在县公安局立案侦查的借贷案件7起，涉案金额达43.1亿元，涉案人数1247人。而2011年，神木法院全年共受理民间借贷案件还只有679件。

从

2012年7月起，神木县最受信赖的集资大户的贷款越收越少，对“下线”们的利息支付能力逐日减弱，最后直至中断。面对蜂拥而来的债主，号称神木县“集资大王”的刘旭明、

乔秀峰、刘国林、王凤义等人先后“跑路”。民间资本市场一片肃杀，人人自危，神木县城内大量的小额贷款公司开始关门，灾难也随之爆发。2012年底，神木县最著名的人物也跑了：几乎众所周知的“黄金大王”张孝昌消失无踪，他在神木县开设的所有金店也一夜之间全部关门。

神木人担心，神木或将面临整个民间借贷体系崩盘的悲剧，这样的局面此前已经在温州和鄂尔多斯先后爆发。早在今年3月，就有当地人说“神木会成为第二个鄂尔多斯，真正的借贷风暴将在今年五六月间到来。”

03

危机背后，是对民间借贷的拷问

民间借贷本来有诸多好处

提起民间借贷，很多人会自然联想到“高利贷”、“利滚利”、“非法集资”等负面形象。对民间借贷非议的第一个理由是，利息率这么高导致许多企业破产。然而，企业借到了高价钱可能破产，但借不到钱不是更容易破产吗？事实上民间借贷避免了许多中小企业的破产，而不是相反。

还有人认为民间借贷是剥削，“不劳而获”。但是要知道，整个金融业就是“不劳而获”，金融业的人不从事生产劳动，但是他们赚了很多钱。如果金融业赚的钱是剥削，就应该把金融业关闭。

许多人都呼吁，我国的银行应该重视中小企业的融资业务。可是这种号召已经谈了十几年，丝毫不见改善。原因是同样的银行业其内部是有分工的。一般来说大银行主要为大企业服务，小银行才能够为小企业服务。我国至今没有对民间开放小银行的注册登记，所以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得不到解决。

此外，中国的股市入市门槛也非常高，入市要经过层层审核，中小企业基本不可能上市融资。

在上述种种条件下，放开民间借贷几乎是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唯一出路。

然而民间借贷缺乏规则，就会助长投机，形成泡沫

从神木县法院公布的民间借贷执行情况报告中可以看出，发生纠纷的借贷案件中，有95％以上月利息在三分左右，甚至有的在三分五以上，均高于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的利率的4倍，违反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第六条规定，即民间借贷利率最高不得超过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包含利率本数）之规定。

民间借贷最大的问题在于利息太高

2005年以来全国煤炭价格暴涨，煤矿成为神木县居民的投资对象，神木本土煤矿价格从几千万涨到几亿甚至有的已经炒到十几亿元，而买煤矿的目的只是为了尽快转手出去。这让许多人不惜以高额利息从地下钱庄借款，这就间接的抬高了民间借贷利息。

神木县许多企业都是制造业或者加工业，由于企业生产周期长且利润率低，根本不如民间借贷市场上一年30%多的高额利润，造成企业无心经营和转型，把赚回来的钱都投入到地下钱庄，有的企业甚至已经变成了空壳，他们用自有资产抵押在银行贷款，再投入到民间借贷市场，产业空心化越演越烈。普通民众则面临近年的通货膨胀，忧心钱在手里会“毛”了，很需要高利贷这样一个保值渠道。

在信贷运转过程中很容易出现庞氏骗局。即贷款人初期还想用经营获利来偿还贷款，但发现无力偿还后，就用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维持，陷入庞氏骗局。

泡沫一旦破裂，很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

由于民众普遍参与，民间借贷影响广泛。一有风吹草动，民众就担心拿不回自己的钱，进而想到的就是找政府“做主”，形成群体性事件。这时候政府最习惯的做法，就是成立专门工作组，降息、变卖贷款人资产，尽量让民众收回本金，然后从重处理贷款人，让其承担后果终了事件。

这样的民间信贷发生——发展——

爆发——终结，已经一再上演。如果民间信贷的规则再不建立，而中国的经济领域仍旧有太多投机机会，那么类似神木的危机，就难免还会一而再的出现。

结语:结语

可以说，神木只是一个缩影：资源丰富引发高速发展，进而民间财富急剧膨胀，而后逐利冲动又诱发民间借贷风潮，最终形成利益链条。在这条不规范、不透明的链条上，经不起哪怕一处小小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