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平: 关于当前中国领土争端的三点看法

● 杨吉平

中国最近频频与周边国家在领土问题上发生分歧，这些分歧的具体原因可能各不相同，解决的具体方法也不应该生搬硬套，但我们如果把它们都放在中国和周边国家的实力对比发生变化这个背景下来考察，还是可以看出这些领土争端的一些共性。分析了这些共性之后才可能找出解决纠纷的总原则，再有针对性地解决每一个具体争端。

领土争端不是法律纠纷

许多国家在发生领土纠纷的时候，喜欢从国际法处寻找自己主张的法理依据，还有一些国家甚至从国内法上对这些领土归属进行立法规定。这在很大程度上误解了领土争端的性质：领土争端不是国际法问题，更不是国内法问题。领土纠纷之所以会凸显出来，多数时候是在有分歧的双方实力对比发生之后，这些领土在历史上有时候属于一方，有时候又属于另一方，某个国家之所以占有这块领土是由于它实力强大的缘故，而在大国实力对比发生了不利于它的变化后，它对这块地的占有就成为“有问题的”了。国际法是维护现状利益的法律，当事实占有的一方实力强的时候，它就运用“实际占有”这条原则为自己的占有辩护，当事实占有的一方实力下降的时候，挑战国就将以“历史权利”为自己的新要求辩护。哪条原则更合理？两条都合理，但最后只有一条原则胜出，那就是实力强的那个国家支持的原则胜出。

国内法更无法来决定这些争议领土的归属，不管历史上法国政府怎么规定阿尔萨斯和洛林在法律上属于法国，在它打败德国之前所有这些法律都是一纸空文。如果领土争端不是法律问题，无法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那么它的性质是什么，应如何来解决？

现状与权力

政治问题的解决应该首先着眼于现实，而关于领土争端决定性重要的两个“现实”是：领土当前被谁占有？争论双方实力对比的长期趋势是什么？如果争论领土被一个实力上升的大国事实占有，那么挑战的一方发起这种挑战就是不明智的行为，即使它拥有这种“权利”，它也应该把主张这种权利的机会无限地推迟，直到事实占有的一方实力下降之后再来主张。事实上，这种挑战在国际政治中不常见，在那些“事实占有”争议领土的国家实力上升的时候，潜在挑战国本身都有沦入势力范围的危险，提出自己的“历史权利”，多数时候只是想显示出自己仍享有自主的姿态而已。

更棘手的是另一种情况，实力上升的国家主张某种“历史权利”，而实力下降的国家“事实占有”了某个领土，这时候如果双方互不妥协，就容易导致冲突的出现，这是国际政治中冲突产生的最常见一种形式。合理的做法是，事实占有领土的一方应学会让那些有“历史权利”而实力又上升的国家逐渐参与到争议领土的开发中，让它在其中分享一定的利益，至于这种利益具体是多少或是利益分享时间的长久，则取决于双方政治家的智慧。

领土争端的双方很容易陷入一种危险思维，那就是认为自己绝对正确，对某个领土拥有绝对的权利，将与自己有分歧的一方视为绝对的邪恶。然而，历史上的领土争端大多数并不可以做黑与白、对与错的截然区分，这些争端之所以会产生就是因为它处于国家之间的交界处，受国家相对实力对比变化的影响。很多人说，中国的国际法学家和历史学家找到依据证明这块领土绝对是中国人的，他们没有考虑到如果对方的法学家和历史学家足够聪明和勤奋的话（没有理由怀疑这一点），他们也可以找到同样多的证据来证明领土是他们的。 不要轻言武力

双方都满怀信心地认为自己对争议领土享有无可置疑的主权，就使妥协变得困难，到最后我们就会看到双方叫嚣战争的声音日渐高涨，政府在民意压力下逐渐没有转圜和妥协的余地，最后这些争端不得不以战争收尾。政治家在战争结束后再回头计算成本收益时，会发现为了这些领土有时候付出的成本过高了——当然了，如果有人坚持说，主权高于一切，为一寸土流多少热血都是值得的，我们可以说他是可敬的爱国者，但他绝不是合格的政治家。

对实力上升的国家而言诉诸武力的诱惑尤其大，他们之中很多人急不可待地要展示下自己的武力，杀鸡儆猴，树立自己的威信。急于诉诸武力不是解决领土争端的合理途径，它尤其不适合那些实力上升的大国。这些大国如果过早地在一些小的纠纷上诉诸武力，就会促生其他国家的警惕和制衡，它在以后解决类似领土纠纷上就会面临着对方的不妥协（因为对方的妥协会被其本国人民视为是“示弱”）和许多国家的联合抵制。最合理的做法是对那些我们已经“事实占有”的领土，不论对方说什么也不要理它们——它们除了抗议还能做什么？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国家实力强大到可以阻止别的国家抗议吧。对那些中国人有历史权利的但却没有事实占有的领土，中国人要积极地参与开发和利益的分享，至于这些争议领土能否最终归于中国人，还要取决于以后双方相对实力的发展。

不管中国人最后针对这些领土争端具体采取什么对策，都需要牢记国际政治中的一个重要教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哪个国家的领土从来都没发生变化，但让这些领土变革以较和平的方式进行则是政治家的责任。

作者是天津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

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生

双方都满怀信心地认为自己对争议领土享有无可置疑的主权，就使妥协变得困难，到最后我们就会看到双方叫嚣战争的声音日渐高涨，政府在民意压力下逐渐没有转圜和妥协的余地，最后这些争端不得不以战争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