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西域 阿史那社尔:流浪王子的忠贞情怀(一)

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8月18日，距离长安城140里的昭陵，刚即位的高宗皇帝李治正在为三个月前驾崩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

响彻天际的悲恸声中，一位身披铠甲、身材魁伟、高鼻深目、虬髯浓密的将军，抽出佩刀，在自己的脸颊上划出几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下来，滴落在铠甲锦袍上。

不顾众人的劝阻，这位将军又摘下头盔，将卷曲、飘逸的长发割了一长溜下来，然后起身阔步走到李治跟前跪下，请求准予自杀为太宗皇帝殉葬。

看着满脸鲜血、涕泪横流的姑父，李治连连摆手不许，命令卫士将他送回营帐休息。

这位以突厥人特有的“剺面”方式请求殉葬的帝国将军，就是刚刚从西域结束“龟兹战役”凯旋的西征军总司令阿史那社尔。

他不仅是深受太宗皇帝信任的妹夫，还是一名血统高贵的突厥王子。只是，他的故国－－东突厥早在19年前就已经消亡了。

一、漂泊西域的突厥王子

只要名字中有“阿史那”这个姓氏，那么这个人一定出身于突厥王室。

阿史那社尔，就是一名根正苗红的突厥王子。他的父亲，是东突厥汗国的处罗可汗。

隋朝时期，东突厥内乱，几乎遭致覆灭。启民可汗被隋文帝杨坚扶上大位，一直对隋朝感恩戴德。启民可汗去世后，由大儿子即位，史称始毕可汗。

始毕可汗在位十年，国力逐步强盛，拥兵百万，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等国都臣服于突厥。当时，正值隋末天下大乱，中原割据势力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等人，包括李渊，都向始毕可汗称臣。

始毕可汗去世后，因儿子什钵苾年幼，继承汗位的是自己的弟弟，即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即位后，对隋朝当年帮助老爸复国的大恩心存感念，一直对南下中原虎视眈眈，派人将隋炀帝的皇后萧皇后和孙子杨政道接入东突厥，准备夺取唐帝国的并州，建立隋朝流亡政府，伺机南下。

突厥人信奉鬼神，出兵打仗前都要占卜。处罗可汗命令巫师占卜，结果显示不吉，左右都劝阻不要出兵。处罗可汗没有听进去：“我的祖先失国，赖隋得以保存。今若不助他，不祥。占卜不吉，神难道无知吗？我自己做决断。”

据说，处罗可汗说完这番话后，连下了三天血雨，还出现了夜里群狗同时嚎叫等种种怪异现象。后来，处罗可汗患病，尽管义成公主让他服用五石，但不久还是因疽疮发作而死。

还有一个说法是，当时驻守蒲州的皇太子李建成发动突然袭击，与处罗可汗激战三日，最终处罗可汗阵亡。由于李世民后来发动玄武门政变，李建成被杀，官方史书肯定不能秉笔直书如实记录李建成的丰功伟绩，只好采用魔幻笔法，以所谓“天降血雨”等传闻暗指与处罗可汗的大战经过。

处罗可汗死后，义成公主因其大儿子阿史那奥射设丑而弱没有立为可汗，而是立处罗可汗的弟弟咄苾，也就是东突厥汗国的末代大汗颉利可汗。

大哥都未能继承汗位，作为弟弟的阿史那社尔自然更没这个份。

颉利可汗即位后，任命当时只有11岁的侄子阿史那社尔为拓设（突厥将军），在碛北建立自己的牙帐，与始毕可汗的儿子欲谷设分别统领游牧在这一带的铁勒、纥骨、同罗等部落。这个欲谷设就是后来统领西域，与唐帝国一直为敌的乙毗咄陆可汗。

阿史那社尔虽然年幼，但是英勇过人，在东突厥名声远扬。

十年的时间倏忽而过，当年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了一名英武的小伙子。由于坚持不向管辖范围内的牧民收取税赋，阿史那社尔名为王子，实际上过得有些窘迫，一些部落头领有些鄙视阿史那社尔。

面对这些非议，阿史那社尔呵呵一笑，说了这样一句话：“部落既丰，于我便足。”大家的日子过得好，我也就满足了！

了不起啊！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情怀和境界，那一定是他的心中装着一个更大的梦想。

以前那些轻视阿史那社尔的部落首领从此变得很恭顺。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臣服于东突厥的薛延陀、回纥等部落发生反叛，打败了欲谷设。

阿史那社尔得知后，率部驰援欲谷设。这是阿史那社尔史书中有记录的第一场战斗，但很不幸，吃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败战，被薛延陀击溃。

就在这一年，唐帝国皇室内部发生了一起血腥的政变，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胜出，被立为太子，实际上提前掌控了帝国的最高权力。

打了败仗，心情沮丧的阿史那社尔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后的命运将会与这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君王紧紧联系在一起。

战败之后的阿史那社尔开始了率部漂泊的动荡之旅。大汗王庭估计是回不去了，自己的叔叔颉利可汗性格刚愎自用，难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唯一的出路只能向西，进入西突厥的领地。

贞观二年，公元628年，阿史那社尔率部进入西域可汗浮图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县），暂时找到了一处栖身之地。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这一年被其伯父莫贺咄暗杀，国中大乱，顾不上过问突然闯入的阿史那社尔。

没过两年，有消息传来，颉利可汗被唐军统帅李靖俘虏，东突厥灭国。

动荡时期，信奉的是拳头和铁血。阿史那社尔开始扩大地盘，竟然占有了大半个西突厥的地盘，汇聚了十多万人马，扛起了东突厥的旗帜，自称都布可汗。

急于报仇复国的阿史那社尔召集手下宣布了自己的计划：“致使汗国覆灭的最大敌人是薛延陀，我们现在西域积蓄力量，实力大增。如果只想着贪图安乐而不去收拾薛延陀，实在是愧对先人。即使战败了，也在所不惜。”

手下将领纷纷反对：“我们刚刚取得这个地方，还需要进一步巩固。如果就此舍去，远征薛延陀。已故统叶护可汗的后代一定会把这里收复回去。您还是好好考虑吧！”

阿史那社尔心意已决，亲率5万人马远赴碛北征讨薛延陀。

这场复仇之战打得异常艰难，持续了一百多天还是未能分出胜负。毕竟是劳师远征，时间一长，阿史那社尔的士兵有些吃不消了，怨声载道，逃跑了不少人。

薛延陀趁机发动新一轮攻势，第二次打败了阿史那社尔。

败落之后，阿史那社尔仅剩一万多人马，战前手下将领的担忧成了现实：可汗浮图城已被西突厥占领。

天下之大，难有安身之地。

无奈之下，阿史那社尔只得投奔高昌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