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林则徐逼成了"小说家"
1839年11月2日,中英两国发生一次武装摩擦――穿鼻海战。结果,广东水师惨败,三艘兵船被击沉、多船浸水,英舰仅受轻伤,无人员伤亡。
然而,在林则徐笔下,战果迥然不同。林则徐除了对战况进行生动描写之外,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科普道:“查夷船制度与内地不同,其为船主宰者,转不在船尾而在船头,粤人呼为头鼻……”继而,他又回归写实:我的一个同僚立即令人对准英舰连轰数炮,将其头鼻打断,船头的人纷纷滚跌人海。林则徐写得如此绘声绘影,难怪道光会朱批“可嘉之至”。
林则徐未亲临战场,却写得如此热闹,其实皆为虚构。在大清朝,这是写奏折的基本功,即:有详有略、夹叙夹议,讲案例,树典型,喊口号,方能过关。没这两把刷子,林则徐不可能被一步步提拔上来。
打败就打败了呗,实话实说有何不可?可林则徐深知,皇帝对自己托付甚重,自己早已成了同僚们的眼中钉,绝不能自掘坟墓。赴广东禁烟时,好友龚自珍自荐同行,他婉言谢绝,真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篇神作上交前不久,道光有意改派林则徐整顿漕政,调离在即,林则徐乐得给本地官员一点实惠,说谎之外,也没忘照顾一下老同事。
左右逢源,这正是林则徐的高明之处,即使虎门销烟,将英商逼上绝路,他也不忘拉拢一下英国商务监督义律,送给他1500箱茶叶,还说“我很看好你啊”。义律选择军事对抗后,林则徐迅速转身,和美商打得火热,20天内,11艘美国货船进黄埔卸货,难怪他在奏折中得意洋洋地宣称:“若果英夷……竞皆歇业不来,正米利坚(即美国)等国之人所祷祀而求。”
从战术层面看,林则徐确实老练,但在战略层面,他却盲人摸象,对即将发生的鸦片战争毫无预判,准备不足,且盲目乐观。
克敌制胜少不了战术、战略、大战略三个层面的思考,但在林则徐的认知体系中,战术过于复杂,战略严重不足,大战略几近于无。毕竟他生活在封建社会,皇权最忌官员想得太多太远,帝王要的只是工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臣子哪有问为什么的份儿?
道光看重林则徐,无非是看重他敢得罪人、做事果断、指哪打哪,并不是因为他“睁眼看世界”。林则徐曾赴澳门巡视,检查禁烟事宜,建议将巡视制度化,对此,道光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
封建时代的掌权者需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所以他们特别惧怕思想,不惜代价去封堵人们的耳目,用八股文、规训等逼迫人民放弃形而上的思考。他们亲手建造了一个充满嘲讽与恶意的社会,只要有人从战略、大战略的角度去看问题,便立刻会有闲汉跳将出来,厉声断喝: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作为伟大的爱国者,林则徐并没能超越传统思维的窠臼,他是“能员…干臣”,却注定无法成为“智者”“谋臣”。也许是他的“小说”写得太精彩了,连拥有战略思考特权的道光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广东水师真的“六战六捷”,不仅未做任何战争准备,反而下旨:“停止与英吉利国的贸易往来,将该国所有船都驱逐出去……并告诉其他国家,清朝比英国厉害多了。”
1839年,民族悲剧的前夜,清朝君臣却在上下互相欺骗中High得不亦乐乎。
编辑/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