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2014年2期
能够吃上自己做的可口的饭菜，拥有起火做饭的家什，一颗在外打拼的心也算是落地安定了。
我在关外那间工厂写字楼里上了半年班后，将高中毕业在家闲着的弟弟也介绍进了厂。他在三楼的流水线上打包装，我在六楼的写字楼里写写算算。
工厂里另有一栋宿舍楼，我同样住六楼，弟弟同样住三楼。一楼是食堂，里面永远是一清二白的广东菜。但就算是那样不受我们欢迎的食堂，一到12点，便人潮汹涌，像我这样的小个子女生，只能干站在旁边等着，轮到我时，往往也只有白饭了。弟弟来了后，因为他比我早半小时下班，那时候人还少，他便能买到一两样可口一点的菜，端上六楼，等到我下班，两个人将一张木板凳面当桌面，席地而坐，将那些饭菜吞入腹中。
然而很快地，弟弟瘦了下去。初出门的小男孩，嘴里虽不说那些菜难以下咽，只是日见一日地减了饭量。我心疼，却无计可施。
某个周日，我们一起去超市，看见老式电饭锅的减价标牌醒目地挂着。那时候不粘内胆的电饭煲已经面市，所以老式的铝制内胆电饭煲十分便宜。弟弟的目光也随着我的一道看过去，两个人的眼睛都焦渴起来。然而现实问题是，公司宿舍不准使用电饭煲。常有宿舍管理人员来突击检查，如果看到电饭煲，将一律没收。
我与弟弟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电饭煲，狠心推车去收银处排队，就快到我们了。这时我与弟弟不约而同地转身，飞也似的往电饭煲的方向跑去。弟弟的手长，利索地将搁在高处的电饭煲拿稳，放进购物篮里。买了电饭锅，自然要买米。买了米，便挖空心思地想，有什么菜可以不用炒只用蒸就可做成。弟弟比我更熟悉做饭之事，稍稍思量后，一袋子鸡蛋、两根腊肠、一把菠菜便落进了购物车。
特意嘱咐营业员用黑色的大胶袋将那电饭煲装了起来。一路上碰见无数工友，问：“买了什么？”我们都只是嘻嘻笑道：“没什么，一个垃圾桶。”回到六楼我的宿舍，连忙将门反锁死，急切地拿出那个电饭煲，洗干净，开始煮饭。
为了保险起见，我便站在六楼楼梯口放哨。因为那些来突击检查的宿舍管理人员，每到一个楼层，便总会站在楼梯口的电表前仔细看，哪个房间的电表转得太快，他们便去敲哪个宿舍的门。
1分钟，2分钟……10分钟……时间慢得如同蜗牛爬。终于，看见弟弟打开了房门，向我招手，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奔回房间。呀，蒸水蛋，蒸腊肠，水煮菠菜配点辣椒酱，还有自己煮的米饭。热气腾腾地摆在小板凳上，红红绿绿的颜色，直冲脑门的香味，我“砰”地将门再次锁死，将脸埋在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从此，我便每天早早起床，去离宿舍一里路外的菜市场买菜。而早下班半个小时的弟弟，也总是先将菜准备好，等着我下班后放哨，他才开始做饭。
吃了一阵子蒸菜，又腻了。跟弟弟商量，是不是去买煤气或者买电炒锅。弟弟蹲在电饭锅前发呆，将那个跳掣拨上拨下的。半晌，他拿起一张纸揉成一个小团，塞到按掣的小空间里，然后得意地说：“姐，不用买锅了。就用这个纸团压住按掣，到达温度时也不让它跳上来，这样，锅的温度便会继续增加，不就可以炒菜了吗？”我高兴坏了，敲了敲他的头：“看不出你原来这般聪明。”
永远无法忘怀那些日子里的菜式：酸豆角炒肉末、虎皮尖椒、韭黄炒鸡蛋、辣椒炒肉丝……弟弟拿手的就这几个菜，但我永远也吃不够。不过虽然嘴里吃得高兴，心里却越发的心惊胆战。因为辣椒的呛味紧闭的门也关不住，隔着几栋楼都能闻得到。而那些长期以来已经训练成狗鼻子的宿舍管理人员，自然也能闻到了。
有一天，我看见他们站在楼下闻来闻去，将目标锁定到五六楼后，便从楼口鱼贯而入。我冲回去，将所有的菜、米及滚烫的电饭煲藏进纸箱里，再将纸箱提到楼口的垃圾桶里，用一些废报纸盖了起来，接着便拿碗又与弟弟去食堂买饭。
买了饭，忐忑不安地回到宿舍，打开门，让他们仔细搜查，终于他们无获而去。我们大喜，去垃圾桶里扒开别人倒进去的垃圾，翻出报纸下的纸箱，居然还干干净净。我们喜出望外，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一年以后，我从那间工厂辞职，去了市内一家公司，还租了宿舍。同事中每一个前辈都这样告诉我：在深圳，随时随地都会搬家，所以，千万不要添置太多固定资产。我笑嘻嘻地守着我的电饭煲，一心一意地等着弟弟休息的时候过来，一起做饭吃。
虽然租处仅为一间两个人转身都很困难的小屋子，但每当弟弟用电饭煲炒出各色菜式，或者用电饭煲熬出我最爱吃的鸡肉火锅底，而房子地板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放着洗好的金针菇、菠菜、粉丝、豆腐时，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那里有亲人的身影，有美味的菜肴。家不就是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