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齐朝荣_漫说林黛玉_的若干批评
理论观察 2001年第3期
■文学视线
对齐朝荣《漫说林黛玉》的若干批评
上官玉
(新疆石河子150团中学,新疆石河子832056)
摘 要:齐朝荣的《漫说林黛玉》一文存在着若干偏颇认识,值得认真分析,“拨乱反正”。
关键词:齐朝荣;红楼梦;批评
中图分类号:I207.4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234(2001)03—0086—03
在过去的20世纪,一些红学研究者深受庸俗社会学特别是极左观念的干扰或犯方法论上的错误,往往单从政治学角度去观察、认识、评估《红楼梦》的艺术现象。有的甚至远离小说文本所提供的形象实际,仅凭主观感觉去捕风捉影,任意推测,牵强附会地漫下断语,使得红学研究走了不少弯路。近些年来,笔者不遗余力地试撰多篇文章严正批评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奇谈怪论,无奈深受旧观念影响的社会文化意识于今积重难返,要想在意识形态领域“拨乱反正”,铲除谬论,恰如割韭菜一般,割去一茬又长上一茬,费力不少,收效甚微。刊载在《红楼梦学刊・增刊・总第七十五辑・’97北京国际红楼梦学术研讨会专辑》上的齐朝荣《漫说林黛玉》一文便是最具体生动的例证。为了抵制极左观念混进新世纪,维护红学研究的纯洁和健康,我们认为有必要对齐文的若干论点,提出批评,以清视听。
齐文的一个论点是(为了叙述方便,暂不计其论点提出的顺序),“黛玉一(而)再地把宝钗当作知己,把自己正确的判断误认为是自己多心。黛玉争夺的是宝玉的感情——生怕给宝钗分了去。宝钗争夺的是宝二奶奶的宝座——生怕黛玉抢占了去。在这场爱情争夺战中,黛玉是痴情单纯的,宝钗是工于心计的”。
接着又以宋朝宰相洪迈比宝钗,说宝钗抬举歪心邪意的赵姨娘母子,“把情场外围的人争取到了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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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孤立了林黛玉”。其实,齐文的这类论点并不新鲜。
者至今还认为薛宝钗是个极其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她从来就面对现实,不作任何脱离实际的非分之想。在宝黛恋爱的全过程中他并无任何道义上的劣迹。不错,在小说36回前,薛宝钗来到贾府的最初日子里,作为一个“任是无情也动人”的青春少女,面对这么一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的年轻公子,确也萌发过爱慕之情,不少地方表现她想亲近追随贾宝玉的现象,在小说中是明摆着的(见21、22、25、26、28、36等回的具体描写);但薛宝钗过人之处在于她有自知之明,一旦发现宝黛之间倾心相爱,情深意笃的“木石前盟”已非人力所能动摇之后,她很快就改变态度,听其自然,不悲不怨,不强夺他人之爱,更不愿充当庸俗不堪争风吃醋的第三者,主动退出这种在常人看来难以退出的爱情漩涡,反而极同情黛玉的不幸身世,在精神上给予慰藉。在生活上尽可能帮其所能帮上的忙,最终使黛玉不得不自我忏悔,心悦诚服地奉宝钗为亲姐姐。(2)所以说,在36回前,钗黛之间在某种程度上确也有过情场角逐相互较量的表现,而在36回后,就根本不存在什么“爱情争夺战”等种种现象,这是任何一位认真严肃的读者都无法否认的。至于齐文拿洪迈比宝钗,实在比得不伦不类,我们只能一笑置之。
齐文的另一个论点是,林黛玉穷得“一无所有”,薛宝钗富得“珍珠如土金如铁。”“都长着一双宝贵眼睛的贾府上下人,该是如何对待一无所有的林姑娘,又该如何对待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大姑娘,那就可想而知了”。“可想而知”的言之意是,贾府上下人势必因一穷一富而薄黛厚
早在几年前,笔者即已撰文对其作过剔骨入髓的批驳。笔
收稿日期:2001—03—09
作者简介:上官玉(1922—),男,福建仙游人,退休前在新疆石河子150团中学任教,业余时间主要研究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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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其实,小说情节表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恰巧相反,出于姑舅和两姨间关系亲疏的差异面反映在情感取向上只能亲黛而疏钗(第20回),黛玉因宝玉去宝钗那里一趟而生妒意,赌气哭闹,宝玉就用姑舅和两姨间亲疏有别的宝钗先后进入贾府后,以贾母为首的上下人几乎无不把黛玉当作自家人,把宝钗当作贵客看待。黛玉刚来到贾府,贾赦还未见面就说:“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第3回)后来紫鹃也说:“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抄检大观园时,凤姐对王善保家的说:“咱们可是只抄自己,不抄亲戚,薛大姑娘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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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断乎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那是自然。”聪明的凤姐和老道的王善保家的不约而同把黛玉划为“自己”,宝钗划为“亲戚”,这难道是偶合的吗?俗话说,越是客气越见外。宝钗屋里不被抄检,并不意味着因其富有而受到贾府那么贾府是否真的因黛玉穷得“一无所有”而薄待她呢?我们且不说林黛玉一进贾府,贾母是如何把她搂进怀里“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如何”万般怜爱,饮食起居,一如宝玉”等等,我们只消注意到林黛玉在贾府日常生活中是怎样受到与众不同的种种优遇就够了(书中有无数事例可以证明,篇限所限,有的只好从略)。这里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贾母对待林黛玉“一如宝玉”远远超过亲孙女的深情是始终不渝的。小说多次写出贾母对林处处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史湘云做生日,大家吃螃蟹,贾母正要“回房去歇歇”,还煞有介事地回头嘱咐史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了。”“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荣国元宵开夜宴,众人座位由贾母亲自分配,让薛姨妈、李婶娘(作为宾客)正面上坐,自己向西坐了,叫三个她最疼爱的宝琴、黛玉、湘云紧挨左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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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等姊妹在西边(贾母为什么不因宝钗富也让其“紧挨左右坐下”呢)。特别是后放烟火炮仗时,“林黛玉禀气柔弱,不禁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至于对待林黛玉的病体,贾母也是十分认真毫不含糊的。正如紫鹃说的,“这里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也是为姑娘的病好”(第67回)。待到小说进入“焚稿”、“出闺”的艺术高潮后,贾母疼爱林黛玉的心也不乏动人的表现。傻大姐 露机关,林黛玉回到潇湘馆吐血病倒,第一个前往“看视”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年过八旬的贾母。当她听说“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心里“十分难受。“林黛玉死后,贾母“眼泪交流”。既责备“这丫头也太傻气”,又于百忙中赶到潇湘馆“哭个泪干气绝”。甚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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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贾母临终仍不忘“遗言”,依照林黛玉“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的要求,让林的棺木“跟着大家一块回去”。上述种种叙述充分证明以贾母为首的贾府上下人并不因林黛玉穷得“一无所有”而着意薄待她。同样的道理,被誉为“大及”,自始至终受到众人的喜爱、敬重和赞美记不清单贾母一人就当众称赞过多少次),这到底是出于薛宝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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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美貌、端庄、和平、多才”等等的优越条件呢,还是
道理进行劝说),与孰贫孰富毫不相干。事实是自从黛玉、观园第一等人物”的薛宝钗一进贾府,“人人都说黛玉不
因为她富得“珍珠如土金如铁”,难道还用饶舌吗?可见齐文的论点在小说艺术文本面前不攻自破!
多少年来,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是,林黛玉在爱情上的失败,原因何在?齐文作了如下的阐释:“林黛玉在爱情上的失败,与失去经济基础应是个排除不了的原因(按:这句话有语病,删去“与”则通)。”“早有论者说,贾府贵而不富,薛家富而不贵;一个找经济靠山,一个找政治靠山,是促成二宝婚姻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形成宝黛爱情悲梦》的大是大非,需要我们认真对待。笔者一向认为要分清这方面的是非,唯一的途径是以经过专家集体较勘过的《红楼梦》版本为依据,以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原理为准绳,实事求是地进行具体的艺术分析,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然而遗憾的是,长期以来,许多红学研究者几乎形成了一种共识:以贾母为首的贾府当权派包括凤姐是宝黛爱情婚姻悲剧的制造者,特别是把女主人公林黛玉个人的悲剧结局这笔账也全记在贾府当权派头上;今天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脱离文本实际且有悖于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原理的片面论断。凡是通读过《红楼梦》的人几乎无不清楚地看到贾府当权派如何对待宝黛的婚姻问题。林黛玉进贾府的前一个时期,他们对林的印象并不坏,对宝黛恋爱的亲密关系不但无人反感,还受到当家人凤姐不只一次的撮合。贾母日常总是宝黛并提,什么“两个玉儿可恶”、“两个玉儿多病多灾”、“不是冤家不聚头”等等。无奈林黛玉一开始所面临的生命危机不全是“身病”,而主要是作为一个宁可失去生命不可失去爱情的爱情至上者的“心病”。大家知道,人的气质为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和抑郁质类型。从林黛玉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素质看,无疑是属于典型的抑郁质类型。这种人往往集忧愁、悲伤、惊恐、疑惧、痛苦、抑郁于一身,对人的身心健康有着巨大的不良影响。我们从林黛玉短短十几年的生命历程看,上述种种病态她几乎都占全了。所以老一辈的红学家王昆仑才说:“黛玉的心情实在是病态的。”“她的灵魂永远在紧张、惊愕之中。”“于是只有让沉重的疑惧、忧郁、痛苦不断地
〔4〕侵蚀自己;而人生的路径也就非常狭窄了。”这就是说,
的特殊优遇,反而只能说明主人对她客气而被“见外”了。剧的经济原因。”这些迂气十足的议论已经触及到《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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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为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在封建制度的时代大气压裹挟下,带着病态心理投身于爱情至上的精神苦海之中,受尽煎熬,严重地伤害了自己本有“不足之症”的身躯,终于发展到“绝粒”后很快就“魂归离恨天”了。可见林黛玉之死不啻为一种慢性自杀(与安娜的卧轨形成强烈的反差),也可以说是死于“心窄”(史湘云语),死于自身固有的独特性格,是性格的悲剧。性格的悲剧,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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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自负。另一方面,当林黛玉“绝粒”而后又因“病的奇怪,好的也奇怪”而引起众人注意时,事态已经发展到令贾母不得不做出带有权威性的结论:“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贾宝玉),也是为这点子。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第90回)。这里值得斟酌的是,在这关系到贾宝玉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刻,贾母作出这样的选择,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我们认为很对!道理很简单,任何时代,任何家庭,作为当家人为儿女求亲,谁都渴望得到一个满意的对象,不论作为儿媳,还是作为女婿,起码的条件是身心健康。然而林黛玉连这个起码条件都不具备,无论再美貌多才,又有什么用呢?由此可见,贾母为儿孙的利害关系而作出去黛取钗的决定完全符合古今人类追求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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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事性人情,无可非议。尽管这一决定对林黛玉确是一出惊天动地的悲剧。但从根本上说,这一悲剧的制造者不是别人,恰恰是“我拿青春赌明天”的爱情至上者林黛玉
〔5〕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若闭眼看事实硬是把宝黛爱情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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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里”的决心。要知道,凤姐不是个简单的普通女子,而是“机关算尽”的“脂粉队里的英雄”,其性格主流之一便是“素性好胜”,处处爱显示其自身的“英雄”本色,这才有了“毒设相思局”这一举措,意在拿贾瑞当模特儿为自己设计一次显能的机会——“他才知道我的手段”。不过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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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很快就死于非命,恐怕是凤姐始料不及的。所以从间接(杀人)的意义上说,凤姐害死贾瑞是真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看到,凤姐起初确实很恼火,恨不得“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但这只是属于人之常情的一种“气话”,并不意味着凤姐真的下狠心要治死贾瑞,这从后来贾瑞再次“来找凤姐”,凤姐“因见他自投罗网,少不得再另寻别计令他知改”这一用心就可以看出来。也就是说,凤姐整治贾瑞不论采取什么手段,其终极目的是“令他知改”。所以从这个角度看,齐文的说法是可取的,即所谓凤姐害死贾瑞是假的。那么,凤姐害死尤二姐是真还是假?小说明白无误地写出尤二姐之死这出惨绝人寰的悲剧无疑是心狠手辣的凤姐一手策划、编剧并自导自演而成的,这是任何
〔6〕读者都无法否认的。凤姐害死尤二姐是假这话,谁又能
说得出口呢,除非这个人真的“别有用心”。至于说凤姐“害死黛玉是真”则更是缺乏论据的无稽之谈,上文论述林黛玉之死时已基本作了回答,不必赘述。
在新世纪钟声业已敲响的时刻,如何进一步正确研究红学,为红学发展的纯洁和健康而奋斗应该是每一位红学家与一般红楼爱好者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知齐朝荣先生以为然否?
姻悲剧和林黛玉个人的悲局这笔账全记在贾府当权派头上,显然是不切实际而有欠公允的。至于齐文把上述悲剧之所以产生全归之于“经济原因”则更为荒诞不经,不值细论了。
参考文献:
〔1〕上官玉.红楼梦学刊〔J〕.1988,(3).
〔2〕上官玉.也谈“娶妻当如薛宝钗”〔J〕.学术论坛,
齐文又写道:“极有心机的王熙凤(凤姐)害死贾瑞、1995,(3).
尤二姐是假,害死黛玉是真。”照我看来,凤姐害死贾瑞既〔3〕〔4〕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北京:三联书店,M〕可以说是真,也可以说是假,这得按小说的具体情节进行1983.具体分析。小说再清楚不过地写出贾瑞在宁府会芳园明目张胆地对凤姐进行“性挑逗”,这不能不使有夫之妇兼嫂子身的凤姐感到贵妇人的尊严和家庭伦理遭到一次难以容忍的亵渎和伤害,从而暗暗下定了“几时叫他死在我
〔5〕上官玉.关于林黛玉之死〔J〕.黑龙江社会科学,1999,(3)。
〔6〕上官玉.说不尽的凤姐〔,东疆学刊,1995,(2).J〕
SeveralCriticismsonQiChao-rong's"InformalDiscussionLinDai-yu"
SHANGGuan-yu
(ShiheziNo.150Regiment,Xinjiang,Shihezi832056,Xinjiang.)
Abstract:QiChao-rong'sarticleof"InformalDiscussionLinDai-yu"hadsomeincorrectrecognitionanditisworthyofana-lyzing.Weshouldgivecorrectevaluation.
Keywords:QiChao-rong;"thedreamofredmansion";criticism.
□编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