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顿年夜饭
孔明珠
孔明珠 童年的味觉记忆伴随人一生,那遥远的大家庭年夜饭让我一想起来就口舌生津,泪眼模糊。而为了一顿年夜饭置办的那些年货,做的那些准备,也成了我心底温暖的记忆。 我爸妈生了一八仙桌的子女,年卅那晚八仙桌上架圆台面,上面摆满了垂涎了一整年的美味佳肴,人、菜相映,满腾腾地宣告团圆饭开始。 准备年夜饭得推前一个多月,我们家浙江人,风干鳗鲞、酱肉、酱鸭都要预先做起来,鳗鱼要买东海青鳗,总是冰冻的,10斤左右,融化以后从背脊剖开,抹净污血,喷上高度数的白酒,洒上粗盐和花椒,安置在面盆里面腌制一个晚上。待第二天用竹签撑开晾起来,那一帆鱼风筝似的鳗鲞悬挂在走廊,引来猫咪激动不已,小小的我就只好当上巡视警察,一声声稚嫩的大喝声中有一股身为高等动物的骄傲在里面。 酱肉和酱鸭做起来比较简单,那时没那么考究放白糖放料酒的,我只记得拷来几斤红酱油,把猪肉和鸭子浸入就行了,猪肉切成厚厚的条状,前腿后腿都没关系。几天后酱色上去,吊起来吹干。春节前,弄堂里很多人家窗口悬挂着这样的年货,有点显摆的味道,是在做广告呢。 海蜇头也是要预先准备好,因为摆放一段时间后才会更加脆嫩。门槛精的人手一捏就知道二矾还是三矾的,颜色要黄中带白,硬硬的。如果早早地买到了宁蚶,就只有做醉蚶了,用鲜酱油、白糖和高粱酒浸起来,到时候撬开来摆盘。醉鸡糟鸡也是一两周前准备为最佳。操心的主妇提着篮子,鼻子像猎犬一样灵,千方百计要去觅得可以在年夜饭上向众家人行功论赏的美味佳肴。 紫铜暖锅中要放的岂止是三鲜,各家品种不一,蛋饺仿佛是必须的,我打小就领了此重大使命,在冰蛋中混入几个鲜鸡蛋,调好了肉酱,一一嵌入,制作成饺。器具是个旧的长柄铝饭勺,小心翼翼、惟恐失手,如此练就的童子功,恐怕就是我日后编校工作差错率很低的原因罢。 我爸爸家乡乌镇,做家乡豆腐圆子是他的保留节目,买来老豆腐搅碎,放入开洋香菇末和一些生粉,团成小团子进大油锅炸。爸爸主要负责指挥,弄得声势浩大,人声鼎沸,偷偷告诉大家一句,豆腐圆子味道真不怎么地。现在分析,原因是我爸爸不食猪肉,一点荤都不放,素豆腐捏一团,能和肉圆子一咬满嘴流油比吗? 慢慢慢,为了一顿年夜饭做这些准备还不够,吃年夜饭前还要祭祖。一对红蜡烛点燃,中间香炉燃三炷高香,爸爸叫我再点一炷香去晒台喊爷爷奶奶回来吃饭。这件事原先是孙子做的,有一年爸爸分配给我,我跑到晒台,害羞地朝着空旷远方喊道:“耶耶酿酿”吃饭啦!年卅晚上的空气寒冷,星星已在天边闪烁,我对从来没见过的爷爷奶奶心生敬畏,喊后赶紧逃回饭桌旁。房间里一大家人站立着,神色都有些肃穆。爸爸带头向祭台三鞠躬,之后是妈妈,大哥大姐二姐……大家默不作声,看着无形的长辈在饭桌上享受着我们的孝心,我心下虽有嘀咕却也不敢说出来,手脚一动就有严厉的目光来制止。这样一刻钟左右吧,仪式结束,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动。 几十年过去,如今在家吃年夜饭变成一种奢侈,那些传统仪式都快记不起来了,父母们,动些脑筋,快给孩子留些珍贵回忆吧。 十日谈办年货 办年货也正在成为一种仪式,让人在忙碌的喜悦中感到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