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_卡夫卡的写作和生存

借鉴与比较作家杂志Writer Magazine 2009No.12

孤独：卡夫卡的写作和生存

罗明洲

摘要卡夫卡的作品并不多，却写满了孤独；卡夫卡的生命历程并不长，但充满着孤独。卡夫卡的写作内容和

生存状态如此同构，形成了对“孤独”独有的“卡夫卡式”的阐释，难怪后来的现代主义者常常把卡夫卡视为描写孤独的先驱。关键词：卡夫卡孤独写作内容生存状态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 弗兰茨·卡夫卡与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乔伊“我”还是物，地洞虽畅通无阻，无懈可击，防御退逃自如，但斯并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其作品被称为时时处于惊恐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我离开了世界，下到我

“如果我能平息我心中的冲突，，我就相信自己已一代经典，其强烈的冲击力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震撼，所形的地洞里”

“卡夫卡热”经久不衰，然而作为现代主义文学的鼻祖，。主人公心理上的孤独感和不安全感昭然若成的经很幸福了”卡夫卡却始终生活在痛苦与孤独之中。揭。作为生命的个体，他

卡夫卡的作品另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描写了一系列的始终孤独地生活着；作为寂寞的作家，他始终孤独地在写

作。孤独，成了卡夫卡独特的写作内容和生存状态。“弱者”形象，突出表现了他们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出现在卡

卡夫卡一生的作品并不多，孤独感与恐惧感是他创作夫卡一些重要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孤身一人的单身汉，的永恒主题。无论主人公如何抗争努力，强大无形的外来力像《美国》中的卡尔·罗斯曼孤身一人被抛弃到异国他乡；量始终控制着一切，使他们身不由己地孤魂野鬼般地等待《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被亲情所弃，形同孤儿；《城堡》中的着灭亡。作品在渗透着叛逆思想、倔强地表现了不甘放弃希主人公K 在寒冬雪夜只身前往城堡；《致科学院的报告》中望的同时，又表现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宿命论的人猿，总是哀叹“然而在根本上我是孤独的”。这样的描写思想。长篇小说《美国》（1912-1914）写的是16岁的主人公、很容易使我们联想起卡夫卡无归属而孤独的生活：卡夫卡德国少年卡尔·罗斯曼，因受家中女仆的引诱，致使女仆怀生活时代的奥匈帝国是个包括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孕，被父母赶出家门，放逐到美国的经历遭遇。作品所侧重伐克、南斯拉夫等国在内的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奇怪混

孤独的内心感受。中篇小说《变形记》当时居住在布拉格的德意志人虽然处于社会的上层，的是人物在美国忧郁、合物。

（1912）是卡夫卡中短篇小说的代表作。它描述了一个推销但是他们所占人口的比例却很小，仅有百分之七。而生活在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甲虫，在生活和心理上与社会、德意志人中的卡夫卡家因为是犹太人，经常会受到排犹的家庭逐渐隔离，成了一个既不兼容于同类，又不能与异类为伍种族主义的迫害，而这种无归属感和孤独感都在卡夫卡的

作品中有所体现。的另类，孤苦伶仃备受煎熬，经过三次努力试图与亲人以及

外界交流失败后，等待他的只有孤独地死去。长篇小说《审就学业事业而言，卡夫卡自幼喜爱文学，18岁时进布（1918）中的约瑟夫·K 在30岁生日的那天早晨醒来按判》拉格大学学习日尔曼语言文学，后迫于父志改学法律，而且铃声吃早餐时，被宣告他被捕，接着被法庭审判有罪。他坚获得了法学博士的学位，结果是不得不在工伤保险所谋得信自己无罪，在第一次审判时，为自己的无辜理直气壮地进一个与“法”相关的职位。他把文学创作看成他“唯一的幸

福”，他也不怀疑自己具有作家的天赋和才能，但是，他的文行辩护，然而一切努力都徒劳无益，最后，他孤独无助地被

两个黑衣人架走，在碎石场的悬崖下被处死。学观念过于超前，不能得到大多数读者的认同；此外，他对《判决》（1921）

主人公自己的要求过高，他很少满意自己创作的作品。这就意味是卡夫卡最喜爱的作品，表现了父子两代人的冲突。

格奥尔格·本德曼顶撞了父亲一句，便被父亲判为去投河自着，他还不可能以自己的专业创作来维持自己和家庭的生尽，而小说的主人公竟然真的投河死了。作品所描写的在父活必需，他也就不可能放弃自己所不喜欢的那个工作岗位。子两人的口角过程中，清白善良的儿子竟被父亲视为有罪也因此，卡夫卡不得不生活在现实和内心的巨大分裂和痛和执拗残暴，在父亲的淫威之下，独生子备感孤独和恐惧，苦之中，一方面在生活中恪尽职守，以期获得上司的赏识和以致自尽。长篇小说《城堡》（1922）是一部典型的表现主义父亲的理解，另一方面却在文字中建筑起了另外一个全新小说。小说主人翁K 是一个名义上的土地测量员，应聘前的世界。正如卡夫卡所说：“我的岗位于我是不可忍受的，因往不知名的城堡工作。谁知堡内层层机构，没有人知道这项为它与我的唯一要求和唯一职业即文学是格格不入的”。在聘任，K 遇上重重的阻挠，只好孤军奋战，和官僚权贵不懈他短暂的一生里，为了写作，他放弃了恋爱、健康、家庭以至地进行斗争，直到最后他始终也没有进入城堡，更无法见到生命。写作对他而言, 具有一种形而上的意义, 即是他为把自城堡最高当局。《洞穴》（1923-1924）是卡夫卡晚期创作中最己从“虚弱、缺乏自信心、负罪感”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所做的具代表性的力作。主人公是一只不知名的人格化的鼹鼠类终极拯救，可以称之为一次重返天堂的拯救之旅。动物。“我”担心外来袭击，修筑了坚固地洞，贮存了大量食就家庭环境而言，在父亲的阴影中，卡夫卡一直是一个

作家杂志Writer Magazine 2009No.12借鉴与比较

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家庭奴隶似的角色。父亲海尔曼·卡夫卡白手起家，读书少而务实，在家庭中实行粗暴的家长制度统治。卡夫卡是他的长子，为此他曾对卡夫卡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继承自己的家业。可卡夫卡内向沉静的天赋与

决断相去甚远，他的粗暴教育不仅秉性都与他要求的强悍、

是失败的，而且从幼年起就在卡夫卡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这种压抑甚至影响了卡夫卡的一生。在卡夫卡

“具有一切暴君的那种神秘莫测的特征”。所看来，他的父亲

以，他作品中所谓的“审父”情结也就在所难免了。卡夫卡对

1919年11月，卡夫卡给父父亲的恐惧是人人皆知的事儿，

在这封长达35000字的《致父亲亲写过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的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最亲爱的父亲，你最近曾问我，为什么我声称在你的面前我感到畏惧。像以往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一部分正是出于我对你的畏惧……”

他说父亲“具有一切暴君所具有的神秘莫测的特征”，“只会使用武力大叫大嚷和发脾气来对待一个孩子”，动辄“把你踩成肉泥相威胁”，并描述了他对父亲的特殊的恐用

惧感：

“您几乎从来没有怎么认真地打过我，这也是事实。可是那喊叫，那涨得通红的脸，那急忙解下吊裤带的动作，吊裤带放在椅子背上的那情景，这几乎比真的打我还令人难受。”

在这封信中，他还写下了他终生不忘的一件事，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一天夜里他闹着要喝水，父亲的几番呵斥未能奏效。于是，父亲就把他从热被窝里拖了出来，拽到阳台

一直到上，关上房门让他一个人穿着背心在那里冻了好久。

写这封信时，卡夫卡心中还充满着恐惧“:在那以后好几年，我一想到这，内心就受着痛苦的折磨。”

就爱情而言，卡夫卡一生交过两次女友、订过三次婚，但由于种种原因，终其一生，未能结婚。卡夫卡需要爱情，但

他结识了第一个恋人费总是难以如愿以偿。1912年8月，

丽塞·鲍尔。他很钦佩她，很想通过与她建立家庭以解脱孤

有时一天多达三、四封，五年内，独。他们的信件来往频繁，

然而，卡夫卡错误地将卡夫卡写给女方的书信达八百多页。

写作与家庭生活对立起来，再加上彼此性格不合，致使他们两次定婚，又两次解除婚约。1919年夏天，卡夫卡与捷克姑

·沃里泽克定婚，但是，由于父亲的坚决反对又一娘尤丽叶

次搁浅。1923年夏天，他结识犹太姑娘———一家养育院的职员多拉·迪雅曼特，和她同居半年又分手。卡夫卡在他的一则笔记里记载了他对爱情的感觉：

“我不知道。好像是她被一群武士包围在中央，他们矛头朝外。只要我向她走近，我就会撞在矛头上，被刺伤，而不得不退回，……我身边也围着一圈武士，他们矛头向内，也就是向着我。假如我向那姑娘挤过去，我就会首先撞在我的武士的矛尖上，从这里我就迈不出脚去了。”

卡夫卡的爱情体验实际上在为他孤独情怀继续蓄积着能量。

就身份归属而言，卡夫卡是个截止目前仍有争议的作家：论民族与血统，他是犹太人；论出生地，他是捷克人；论文化传统、语言与写作，他是德意志人；论国籍，他是奥地利人。因此，在诸多文学史著作中，围绕着他的归属各有各的理解和说法。但是，一般都把他归为奥地利人。卡夫卡的创作究竟应该归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哪个流派？象征主义？存在主义？抑或超现实主义？一般都把他归为表现主义。但是，

荒诞派文学、黑色幽默文学有他的创作对后来的存在主义、

着重大的影响，甚至对整个现代主义小说都有着不可估量西德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尔对卡夫卡的无归属的影响。

状态这样感慨道：“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教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最初确是这样），他在犹太教当中不是自

作为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工己人。

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者。作为资产者的儿

因为他觉得子，他不完全属于劳动者。但他也不是公务员，

他也不是，因为他把精力花自己是个作家。但就作家来说，

在家庭方面。而‘在自己的家庭里，我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卡夫卡有一种极端内敛的性格，极容易受到伤害，不喜

孤欢和外界打交道，他几乎生活在一个与人隔绝的环境中。

独原本是社会强加于他的，但后来也成为了他的必需，成了他的一种心理特征和个性特征，“我越处于孤寂的环境之中，我越觉得满足”，在他内心积蓄成为一种“孤独情结”，而这种孤独情结又投射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卡夫卡的写作生涯是一种纯粹的个人写作状态。卡夫卡的小说与其说是有意写给读者看的，不如说是写给自己，寄发心中的意念的。小说中流露的强烈的主体意识和对读者阅读的排斥，也只有他这样的现代主义大家才能表现，也只有他这样孤独的矛盾的人才能表现。正因为如此，卡夫卡才能冷静地几乎是残忍地直面生命个体所遭遇的处境，写出自我本真的生存状态，把写作内容与生存状态紧密地结合起来，使二者相互印证，相互阐释，把充满孤独的人生移植到作品中，使作

这种对孤独的感悟和描写，不是一般品涂满了孤独和不幸。

人和一般作家所能企及的。难怪后来的现代主义者常常把卡夫卡视为描写孤独的先驱。

卡夫卡认为，“艺术对于艺术家是一种痛苦，通过这个痛苦，他使自己得到解放，去忍受新的痛苦”。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作品有多么大的价值，他生前只发表过很少一部分作

他把10年间抱病创作的作品说成是“个人的噩梦，根本品。

不该印出来。这些东西该烧掉、毁掉。是些没有意义的东

。“如果我们帮不了什么忙，我们就只能沉默。谁也不允西”

许用自己的绝望去恶化病人的状况。因此，我的全部拙笔都

我不是光，我只是在自己的荆棘丛中迷了路。我是该烧掉。”鉴于这样的心态，他在去世前留下遗嘱，要他的好死胡同。

友马克斯·布罗德把他手稿“统统付之一炬”，但是，布罗德没有执行他的遗嘱，而是以极大的热情把卡夫卡的作品和

日记）整理成6卷本于1935年出版，后又遗稿（包括书信、

增加为9卷本于1950年出版。

综上，卡夫卡的写作内容与卡夫卡的生存状态有关，至于卡夫卡的孤独感和失败感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内产生共鸣，并最终上升为一种全人类的生存状态，那不是卡夫卡所愿，因为他不愿“用自己的绝望去恶化病人的状况”。参考文献：

[1]黄卓越、叶廷芳：《20世纪艺术精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年。

[2]罗明洲、徐葆耕：《西方文学：心灵的历史》，清华大

1990年。学出版社，

[3]叶廷芳：《现代艺术的探险者》，花城出版社，1987年。

[4]龚翰熊：《20世纪西方文学思潮》，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作者简介：罗明洲，男，1958—，河南南阳人，本科，教授，研究方向：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和中外比较文学，工作单位：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