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现状\根源与治理

　　摘要:农民工工资拖欠不仅对农民工本人带来了伤害,也对行业、社会、经济等方面带来了负面影响,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层层转包的用工制度。因此,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应在取消这种用工制度的基础上,将农民工纳入企业统一的人事管理,实行按月发放的工资制度,进而逐渐规范诸如劳动合同制度等其它方面的管理。 　　关键词:农民工;工资拖欠 　　中图分类号:F064.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10)07-0084-04 　　 　　工资拖欠不仅给农民工带来了经济损失和精神痛苦,也对正常的社会经济秩序带来了不良影响,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为此,笔者将首先对农民工工资拖欠现状进行阐述,然后分析其产生的危害、剖析其产生的原因,最后提出农民工工资拖欠的应对之策。 　　一、农民工工资拖欠的现状 　　近年来,由于社会各界对农民工问题的重视和政府一系列政策的出台,解决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取得了明显成效。国家统计局的调查表明:2009年以受雇形式从业的外出农民工中,被雇主或单位拖欠工资的占1.8%,比2008年的4.1%下降了2.3个百分点;尽管外出农民工在建筑业中的就业比例只占17.3%,但工资拖欠主要还是发生在这一领域,其次是制造业(国家统计局农村司,2010)。 　　农民工工资拖欠的比例虽然不高且有下降的趋势,但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从讨薪方式上看,可谓层出不穷,千奇百怪,如:卖器官讨薪、自焚讨薪、跳楼讨薪、绑架老板讨薪、背炸药包讨薪、堵路讨薪、游行讨薪,等等。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形形色色的讨薪事件中,“掺水”率越来越高。据北京市宣武区法院统计,2010年受理的66起农民工讨薪案中一半涉嫌作假,且这一比例还呈上升趋势;另外,诉讼欺诈形式也日趋多样,手段不断翻新(高健等,2010)。正因为如此,在讨薪过程中出现伤残、命案等暴力事件时有发生,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 　　二、农民工工资拖欠的危害 　　作为弱势而人数众多的农民工群体,其工资拖欠的性质是严重的,由此造成的危害是多方面的。 　　(一)农民工遭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伤害 　　拖欠对农民工而言,最直接的损失就是本该属于自己的劳动报酬。农民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甚至几年,到头来却拿不到属于自己的血汗钱。政府在2004-2006年的三年讨薪风暴中,光建筑领域就为农民工讨回330亿元①,换言之,若没有这次风暴,则意味着这330亿元的血汗钱可能付诸东流。第二是农民工除了为自己的报酬付出劳动,还要为讨要报酬又一次付出代价,包括讨薪的误工费、食宿费、交通费,等等。第三是精神损失,讨薪过程自然要忍气吞声,甚至还要流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二)影响行业的健康发展 　　农民工工资拖欠主要发生在建筑行业,目前在这一行业的惯常做法是工人工资年底结算,而这种工资制度与工程层层转包、垫资接工程的行业惯例密不可分。事实上,建筑单位的层层转包与层层垫资,很大一部分垫的就是被拖欠的工人工资。这些做法,导致建筑业几乎没有行业准入门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被大量组织进建筑队伍,参加分包工程,包工队遍地开花。这种“狼多肉少”的供需关系,在“最低价中标”而非“最合理价中标”的市场环境下,必然导致“饿狼扑食”的不规范竞争局面。为此,这些包工队不得不以压级压价、先行垫资、给回扣等不正当手段包揽工程。而当工程“中标”后,这些包工队不得不通过偷工减料等不正当方式来降低成本,从而形成“豆腐渣”工程。 　　(三)社会方面的危害 　　1. 影响社会稳定。如果说苦、累、脏、险的工作,易导致农民工心理的不平衡;那么作为家庭重要收入来源――血汗钱的被拖欠,进而艰辛而无望的讨薪过程,则易导致其心理的失衡,失衡的心理自然易导致失范的行为。加上相关法律上的无所作为,很容易导致他们不得不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讨薪,比如绑架老板讨薪、背炸药包讨薪,堵路讨薪、游行讨薪等,2008年外出农民工已达1.40亿人,其中受雇的约1.32亿元,被拖欠的比例为4.1%(国家统计局农村司,2010),据此计算,被拖欠的农民工总数为541万人。事实上,因讨薪导致的恶性事件及群体性事件的出现,对社会的稳定带来了极大的危害。 　　2. 扰乱经济秩序。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实际上是市场经济活动中的虚假、欺诈行为,这会像瘟疫一样侵入社会的肌体,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秩序。市场经济从本质上来说一种契约经济,经济活动中的各方以相应的契约来确定各自的权利和义务关系。在正常的秩序下,雇员和雇主之间应是订立合同,在合同规范下履行各自的义务,但雇主拖欠雇员工资,破坏了这种契约关系,雇主利用雇员的弱势,肆无忌惮地拖欠其工资,以致引起全国性的公愤。 　　3. 降低道德水准。雇主拖欠雇员工资,是一种违约行为,一个道德问题,是不诚信的一种表现。强势雇主蓄意拖欠弱势雇员的工资,不仅会对为数众多的农民工群体诚信意识的树立造成负面影响,而且会使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降低,不利于诚信社会的构建。农民工讨薪中出现的日益上升的诸多欺诈,就是一个明显的表现形式。 　　4. 浪费大量的人力资源。每到年末,从维护社会稳定大局的高度,各级政府把解决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作为当时一项重要而紧迫的任务来抓。按照属地管理、分级负责、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各司其职,省级政府负总责,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负责组织协调和督促检查,住房城乡建设、发展改革、监察、财政等部门和工会按照职责分工承担相应工作。如2009年12月16日,北京市多部门联合开展了2010年春节前农民工工资支付情况专项执法检查统一行动日活动。就这一次行动,各级劳动保障监察机构就出动575名劳动监察员,对719家用人单位进行了检查,涉及农民工84 483人,责令21家用人单位为1 055名农民工支付工资130.2万元。对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的问题,向21家用人单位下达了调查询问书(赖臻,2009)。事实上,北京市2010年春节前农民工工资支付情况专项执法大检查活动持续到2010年1月30日,而且北京市还适时启动处置农民工群体性讨薪突发事件的应急预案。 　　三、农民工工资拖欠的原因分析 　　为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在此笔者以建筑业为例分析农民工工资拖欠的根源。从直观看,建筑业拖欠工资的源头在包工头,包工头卷款潜逃的报道也屡见不鲜。因此似乎从包工头入手,加强对他们的监管,建筑业的工资拖欠问题就能解决。近年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在全行业发展建筑劳务公司的做法就体现了这一认识和努力。 　　然而,事实上,不少包工头本人也是工资拖欠的受害者。许多包工头都有过多年讨薪的辛酸经历,湖北孙家兄弟年底前为建筑工人发工资,不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建筑行业工资拖欠的风险和包工头的艰辛吗?可见,农民工工资发放,岂凭包工头一份“诚信”了得?那么,农民工工资拖欠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一)层层转包制度 　　生产的季节性与周期性、产品的地域性、任务的易分解性、技术含量低等特征,使建筑业更具灵活性和临时性,这一行业更适合承包制。经过多年的“演化”,承包制逐渐发展成层层转包制,于是包工制度产生了。这种制度以传统的社会关系为基础,一方面可以凭借已有的乡缘网络来加快劳动力的组织,另一方面可以利用熟人信任来有效约束工人的各种诉求与不满。 　　层层转包制使建筑工地上形成了一种临时性金字塔式的等级管理体系。该金字塔以开发商为最上层,建筑工人为最下层,中间涉及施工单位、劳务公司、包工头等多层。通常用工队伍的组织都是临时性的,依具体项目的施工需要而定。这样,一方面,金字塔各层之间的关系相对松散,在可能的情况下,上层会尽量避免承担对下层的责任。另一方面,最下层在层层阻隔下,变得更加不可见,进入了一种被屏蔽的劳动关系中。建筑业这一带屏蔽性的金字塔式管理体系主要涉及四层关系:一是开发商与施工单位。开发商将工程分解后,通过招标等形式发包给施工单位。施工单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包”或“总包”,既包工又包料,开发商会与施工单位签订承包合同,明确工程款的支付,将根据工程进展按一定比例分期拨付。但一开始进场施工,往往由“大包”先垫资。二是施工单位与劳务公司(或小型建筑公司)。“大包”会将工程肢解分包甚至非法转包给若干个劳务公司或小型建筑公司。劳务公司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二包”,一般是包工不包料。“大包”与“二包”约定的付款方式通常也是依工程进度按比例支付,不足部分由“二包”自己垫付。这样,“大包”就将垫付资金的压力转移到了“二包”身上。三是劳务公司与包工头。“二包”将工程进一步拆解,将工程按不同工种分包给大小不同的包工队。这些包工队一般不具备法人资格,也不具备施工资质,他们的负责人就是所谓的“包工头”。“包工头”这一级别,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三包”。“二包”一般会按照工程进度,以“生活费”的形式向包工头支付人工费用,生活费一般只占到工资的10%。“三包”的规模大小不一,大的包工队可能会将工程再次拆解,分包给更小的包工队,产生“四包”。以此类推,还可能有“五包”,甚至更多的转包。四是包工头与农民工。一般由施工单位或劳务公司将工人的生活费交由包工头,实行“每月发放一定的生活费,到年底一次性结清工资”的结算方式。农民工是整个工资支付架构中的底层和终端,因此,当发生问题时,因权责不清,工人难以找到相关负责单位。

　　(二)层层转包制度的弊端 　　在这种层层转包制度下,管理责任下放到包工头一级的做法将建筑工人推到了一种被屏蔽的劳资关系中。公司与工人之间的劳动关系藏在幕后,只有人与人之间的非正式关系浮在表面。因此,这些农民工一般认定他们的“老板”就是包工头,甚至在工程干完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给哪家公司干活,和哪家施工单位形成劳动关系。到了工资拖欠的时候,大多数人能够想到的追讨对象也只有包工头了。 　　很显然,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这种用工和工资制度造成工资拖欠有其必然性:其一,管理混乱。由于容易接受政府监管的“一包”、“二包”等正规企业通过转包屏蔽掉了与工人的劳动关系,而对建筑工人直接进行管理的“包工队”等非正式组织,则很难受到政府的有效监管。这种状况易导致管理混乱,比如无劳动合同、工资发放不规范,结果自然易出现工资拖欠,讨薪困难的状况。其二,在层层转包的各层级中,只要任何两层之间发生纠纷(如工程质量或进度问题),都会影响到终端的工资给付。层级多,纠纷出现的概率自然大,尤其是这种层层转包往往还是不规范甚至非法的。其三,这种制度还有一个致命“伤”,即工资给付,不是按月而是按年发放。年终集中给付,这本身就是风险:一是年底为各行各业结算的高峰期,在这种金字塔层级中,无论哪一层资金出现缺口,都很难把处于劣势地位农民工的工资放在优先位置,所以只要某一层资金链出问题,自然要殃及终端的工资给付。二是风险累积,矛盾集中。由于工资不是按月给付,这样就把平时工资拖欠的风险累积到结算高峰的年终,使问题集中爆发。 　　四、农民工工资拖欠的治理 　　既然工资拖欠主要是由不合理的用工制度造成的,那么,要解决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就必须先治其本,规范用工制度,在此基础上,标本兼治。 　　1. 取消层层转包的制度,建立起由具备法人资格及相应资质的企业(如建筑行业的建筑公司或劳务公司)直接对工人负责的用人制度,以防止企业通过层层转包屏蔽对工人的应尽责任,从而进行正常的监管。当然,这样人事制度在开始实施的时候可能会使企业的效率有所降低,但这是必要的,市场经济不能通过逃避责任来提高效率;另一方面,当新制度被适应后,也会因减少各种纠纷反而提高效率。 　　当然,企业可以委托或聘任“包工头”招收和管理工人,但必须纳入企业统一的人事管理制度之中。值得注意的是,把工人纳入企业统一的人事管理制度中,并不意味着每个工人都成为企业的正式工,依然可以存在合同工、临时工,只是要求企业承担起包括临时工在内的每个工人的应尽之责。 　　2. 在工人纳入企业统一的人事管理后,执行有关法律法规,实行按月发放的工资制度。按月领取工资,这是每个工人(包括建筑工人)的基本权利。工资若不能按月发放,而是按年发放,这本身就是风险,不管企业的诚信和经济实力如何,都会大大提高工资拖欠的风险。 　　当然,工资按月发放,会使有关企业的成本增加,但这是必要的,是法律赋予企业的基本义务。从另一方面看,无论是开发商还是施工企业,若连法律赋予工人应得的工资都不能及时给付,这样的企业还有生存的资格吗?这个产业链还有存在的理由吗?事实上,作为暴利的房地产产业链,其暴利中的一部分就是侵占的工人工资。 　　3. 在工人纳入企业统一的人事管理并确保工资足额发放后,再逐渐规范其它方面的管理,如劳动合同制度、劳动保障制度、工会制度,等等。 　　注释: 　　①见《2007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 　　 　　参考文献: 　　[1]潘毅,卢晖临.“新世界中国”地产公司工地调查――看建筑行业拖欠工资的根源[J].领导者,2009,(4). 　　[2]国家统计局农村司.200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EB/OL].,2010-03-19. 　　[3]高健,李凤新,曾佳.66起农民工讨薪案半数涉假[N].北京日报,2010-03-16. 　　[4]赖臻.北京今年已为农民工追缴欠薪逾1.4亿元[N].人民日报,2009-12-17. 　　[5]王美艳.农民工工资拖欠状况研究[J].中国农村观察,2006,(6):23-30. 　　责任编辑:武玲玲 　　责任校对:李金霞 　　 　　The Status, Damages and Control of Wage Arrears of Migrant Workers 　　Zhang Xinghua 　　(Research Institute of Rural Development, Chinese Social Science Academy, Beijing 100732, China) 　　Abstract: Wage arrears for migrant workers not only bring harm to themselves, but also on the social, economic, cultural and political aspects had a negative impact. The reason is mainly layers of subcontracting the work system, therefore, to eradicate this phenomenon, first of all this employment system should be abolished, on this basis, the workers into the enterprise unified personnel management, the implementation of a monthly payment of wages system, and then gradually standardized, such as the labor contract system and other aspects of management. 　　Key words: migrant workers; wage arr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