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现在纠结的一个问题是:移民和难民的区别在哪里?

在政治辩论中，有些人称之为“移民危机”，以此强调欧洲有权利选择谁能够进入欧洲；而其他人则用“难民危机”来暗示欧洲有人道主义（和国际法）义务接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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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万人从叙利亚、阿富汗及其它地区涌入欧洲，这正在演变成一场危机，对此不会有人持异议。但关于如何解决这场危机却产生了分歧：我们到底应该欢迎还是阻止他们入境？

分歧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双方甚至还没有就如何称呼这些人达成一致。对于同情者来说，他们是难民；但在希望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人看来，他们则是移民。

谁对谁错？答案很复杂。生活在发达国家的人往往认为，一个人选择离开母国和被迫逃离母国有本质区别。但就这些人本身而言，区别并没有那么明晰.

“移民”：从泛指演变为专指为工作目的而移民的人群

当人们离开一个国家前往另外一个国家时，这种行为被称作“移民”（migration）——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但令人困惑的是，联合国及大多数移民专家认为，并不是所有参与移民（migration）的人都算是移民（migrant）。

事实上，“移民”指的是那些主动选择离开母国的人，而不是被迫离开。《联合国移民权利公约》（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Migrants）是这样表述的：

“‘移民’指所有凭借个人意志选择移民的人。他们做出这一决定是出于个人考虑，而不是外力影响。”

但“移民”的内涵——特别是当我们把它放到政治争议中考量时——甚至更加狭窄。一个人可以为了许多理由选择离开母国：为了赚更多钱、为了和同样移民了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为了和住在国外的伴侣团聚。根据联合国的定义，这些人都算是移民。但政治家讨论移民时几乎只涵盖经济移民：那些去其他国家工作的人。

这个问题如此关键是有原因的。几乎所有人（除了那些开放国境的支持者）都相信国家有权决定谁能够进入本国工作。许多人相信国家做出决定时应该足够谨慎，因为外来人口会抢占本国居民的工作机会，或改变本国的文化。所以当许多政治家谈及“移民”的时候，他们的潜台词是：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控制、选择谁能够来到这里？

“难民”：官方认定的被迫逃离的人群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移民”是泛指，而“难民”则非常具体。1951年通过的《日内瓦公约》是国际难民系统的基石，它将难民定义为那些因为“宗族、宗教信仰、国籍、社会组织或政治组织成员身份”而遭到迫害、不得不离开母国的人。

这个定义适用于许多因为战乱逃离家乡的人，但不是全部。这个定义也绝对不适用于那些因为自然灾害移民他国的人。

在德国德累斯顿一个红十字会难民营前等待的难民。(Carsten Koall/Getty Images)

另外，只有在被某一官方组织（无论一国还是联合国高级难民事务专员办事处）授予“难民”身份后才正式算难民。你可以把它当作类似“公民”、“永久居民”的官方名称，除非你有官方文件，否则不能自称难民。

这的确让人困惑。那些在黎巴嫩、约旦、土耳其为逃离叙利亚内战的人群设立的营地被称作难民营，那些人被认为是难民。但当某人在未经单独许可的情况下离开难民营前往欧洲，或从叙利亚直接前往欧洲时，理论上来说，并不算难民。

进入欧洲的人，到底是移民还是难民？

在政治辩论中，这个微妙的区别通常被忽略不计。有些人称之为“移民危机”，以此强调欧洲有权利选择谁能够进入欧洲，而其他人则用“难民危机”来暗示欧洲有人道主义（和国际法）义务接收他们。有时他们称之为“叙利亚难民危机”，以此强调这些人逃离了目前地球上最恶劣的内战，而这一称呼会导致错误的印象，那就是所有试图进入欧洲的人都是叙利亚人。

媒体也坚持使用“难民危机”一词。今年8月，半岛电视台宣布它不会再使用“地中海移民危机”这个词，而用“难民危机”取而代之。7.2万人在Change.org上签名请愿，要求BBC“用难民危机这个准确的词汇替代移民危机”。

这些声明看上去明确直接：那些人是难民，这是一个难民危机，任何对这一定义有异议的人都是想要关闭国境的右翼分子。但事实上，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既是移民，又是难民(Christof Stache/AFP)

判断进入欧洲的人到底是移民还是难民，第一个困难是，他们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除了那些因为受到迫害离开母国的人之外，还有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而离开母国的人。

也许人口走私网络已经意识到，不少人为了逃避迫害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为此他们不惜重金。一旦人贩子建立逃离路线，他们也愿意为那些不那么紧急的人降低价钱。

也许那些被迫移民的人能自己想办法（比如用智能手机）找到想要前往的国家。一旦他们受到该国欢迎，来自其他国家的人会群起效仿。

所以实际的情况是，国家不仅仅在分辨难民与移民，也在试图将这两个群体分开，留下难民，赶走移民。

事实上，多数——如果不能说大多数——前往欧洲的人都来自叙利亚、阿富汗和伊拉克。他们被迫离开战乱的祖国，前往欧盟，盼望得到合法的难民身份。

从法律上来说，试图取得难民身份的人被称作寻求庇护者（asylum seeker）。所以对目前欧洲危机的一个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寻求庇护者危机”。

但这个词不如“移民”或“难民”那般耳熟能详。而且，它暗示了有些人或许并不值得被庇护，他们可能是伪装成难民的移民，试图滥用难民系统和欧洲的善心。

更深层次的问题是，你如何区别主动和被迫

“移民”和“难民”之所以并不完全对立是因为，即使国家移民政策试图区分被迫移民和主动移民，对移民者来说，这个界限也许是不存在的。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网站指出，移民（与难民、寻求庇护者及其他被迫移民的人相对）是那些“主动选择何时离开、前往何地”的人。但寻求庇护的人实际上也是在作出选择。

当人们在违背意愿的情况下被强制带离母国时，他们不是寻求庇护者，他们被称为人口贩卖受害者。至于其他人——无论是为了逃避战乱、迫害还是贫穷——他们都出于远走他乡对自己更有利的考量。

没有人因为生活顺遂而离开母国。人道主义者和难民支持者引用英裔索马里诗人Warsan Shire的话来解释当下的危机.

你必须理解，

没人会把孩子放在船上，

除非比陆地安全的是海洋。

根据国际法，如果你是为了逃离物理危险——特别是基于迫害的物理危险——那就是被迫移民。如果你是为了逃离贫穷，即使已经威胁到你的健康，也是主动移民。

但许多人认为“海洋比陆地更安全”是因为他们不再相信在母国能够赚钱养家。他们离开战火纷飞、政治迫害不断的国家，只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来保护自己，或在冲突结束后重建家园。逃离叙利亚内战的人选择前往欧洲而非留在黎巴嫩，也许是因为欧洲能提供更好的条件养家糊口。

　　(Matthew Mirabelli/AFP/Getty Images)

移民应当有一个统称，不对其动机是否合法妄加揣测

我们急需一个新的词汇，不再试图将移民分成不同种类。“移民”是现存的最宽泛的词——在理想世界里，你可以称一个人为移民而不去考虑原因。而在不完美的现实世界，“移民”逐渐开始有了这样一层潜在含义：这个人在他的祖国过得还可以，去其他国家只是因为想赚更多的钱（这个说法甚至不能准确定义那些严格意义上因经济原因移民的群体）。

那些像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森（Boris Johnson）那样称当下的危机为“移民危机”的人常常有认知错误——他们忽略了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认定他们“年富力强”，所以来欧洲肯定是为了找工作。

而在另一方面，那些认为这是一场“难民危机”的人往往更能准确判断前往欧洲的人是谁、从哪里来。但这个词不适用于这个人群中的大多数人。而且，他们实际上是在鼓励区分“难民”和“移民”，忽略了所有移民的人都在作出选择，或多或少都是被迫的。

译者：林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