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学生

　　1.奇迹诞生 　　1998年8月，南王村的村主任握着三个后生的手，激动地说：“孩子们，到了城里好好学习，学成后，无论到哪里工作，都别忘了咱们南王村。”三个后生看着后面长长的送行队伍，连忙点头。表示学成后，一定报效家乡父老。 　　这也难怪，村里有史以来只考上过一个中专，而今年同时考出来三个名牌大学生。这在全县都是绝无仅有的。要知道南王村虽然离县城仅有10公里，但因为南靠荒山，北临大河，交通不便，是有名的穷村。一下子出了三个“秀才”，让这个村子一下出了名，县电视台连着播了一星期，连市里的报纸都派记者来采访。南王村的老少爷们甭提多高兴了。最高兴的就是这三个年轻娃子，终于有机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考得最好的是王永甲，也是县里的理科状元。上的大学也最好，去了北京。李华庭去了天津。成绩低王永甲8分的刘翔飞去了武汉。 　　在大学里，三个人不敢有任何懈怠，努力学习，希望大学毕业后能找份好工作。很快，四年过去了，但是因为他们工作的不同，改变了各自的命运。让人唏嘘不已。 　　先说李华庭，他学的是建筑设计，分到了县建委，专门从事勘察和设计工作。收入稳定，还有奖金。很快在县城安了家。再说刘翔飞，他有个远房舅舅在县里上班，所以就想方设法托关系，去民政局当了秘书，一下子进入了令人羡慕的官场。王永甲，他本来是可以留在北京的，有一家大公司看上了他。但是父亲的一个电话，让他改变了初衷。父亲说：“你要是留在北京，你妈妈怎么办？”王永甲的妈妈一直身体不好，这几年病情加重，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妹妹还小。看来只能回家了。他没有任何关系，学的计算机专业，暂时也用不上，最后进了县农技站。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部门，政府不拨款，让他们自己找市场，老百姓不认可，弄出来的产品无人问津。基本处于半放假状态。王永甲几次想放弃，但是都被父亲劝阻了，为啥，就是不上班，好歹还有几百块钱的工资保底，况且，公家还给交着各种保险。可这样的日子根本不是王永甲想要的。辞职下海，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电脑公司一直是他的梦想。面临着眼前这种情况，只好先把理想搁置起来，走一步说一步了。 　　李华庭利用自己的便利条件，为村里修了一条水泥便道，这样村里的核桃就可以运出去了。刘翔飞更是为村里联系了一个需要肉食兔的单位，让各家各户挣了一笔钱。只有王永甲干瞪眼，给村民们帮不上任何忙。有人背后里嘀咕：“还是从北京上过大学的呢，看来什么也没有学到啊。” 　　王永甲的父亲也感到对不住儿子。他只能鼓励儿子不要灰心。但是让父亲受不了的是，王永甲整天对着报纸看，他是村里第一个订阅报纸的人，而且一订就是三份。他还爱看电视上的新闻。每天晚上都盯着屏幕，从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省台的新闻纵横，到市台的新闻评述，最后看到县台的新闻汇集，一个也不落下。“孩子，你不是变呆了吧？”父亲小心翼翼地问。王永甲呵呵一笑说：“我在寻找致富信息呢。”妹妹笑着挖苦他：“你就光在脑子里致富吧。” 　　2.平平淡淡 　　那年春节刚过，刘翔飞和李华庭两个人给王永甲打电话，想聚一聚。毕业四年了，几个人还没有见过面呢。王永甲本来不想去，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刘翔飞派车来接他，到了县城的一家高档饭店里，王永甲才发现连村主任和村会计也来了。 　　酒席上，村主任和村会计对刘翔飞和李华庭赞赏有加。说他们是南王村的骄傲。这让王永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才知道，刘翔飞已经升任科长了，李华庭也新加盟一家房地产公司，并任部门经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他们谈到了今后应该怎样发展经济，让钱包鼓起来。李华庭说人际关系就是经济，只要把方方面面打点好了，不愁没有钱赚。刘翔飞说身在官场就是经济，吃的、喝的、用的，公家都给包了，吃饭基本靠请，工资基本不动。而且，官做得越大经济越是雄厚。然后他们问王永甲，王永甲信心满满地说：“我感觉，知识就是经济。”他这话一出，马上引来一阵笑声。村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永甲啊，好像不对吧，你知识倒是不少，但是已经落到别人后头了……” 　　王永甲也不生气。他知道，村民们判断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进了城，是不是住上了高楼。而不是像他们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回家一身泥。 　　从那之后很长时间，他们三个都没有再联系。 　　又过了半年。这天王永甲打电话给刘翔飞。刘翔飞很意外，问他是不是想一块喝一杯啊。王永甲说：“那倒不是，听说你把你的父母都接到城里去住了？”刘翔飞说是啊，怎么了。王永甲问你老家那套房子卖不。刘翔飞沉吟了一会说：“反正我爸爸妈妈也不打算回去住了，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也做不了主，等我请示一下他们，然后给你个答复。”到了晚上，刘翔飞给他回电话，说父母同意卖那房子。王永甲让他说个价格，刘翔飞说你定就行了，你也知道那房子挺老了，你要是住的话，得好好修修。王永甲说3000块钱吧。刘翔飞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王永甲让他抽个时间来村里办一下手续。刘翔飞说什么手续不手续的啊，到时候写个协议，签上名就行了，王永甲却说那可不行。一个月后，刘翔飞来取钱的时候，顺便办理了房屋过户手续。 　　王永甲买老房子的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很多人说这娃子莫非脑袋有毛病。谁都知道，刘翔飞家的那套老宅子在村里最偏僻的位置，而且已经属于危房。根本不能住人。但让村民感到意外的是，王永甲没有去住，而是折腾了一阵，弄了不少铁笼子，正当大家猜测他要干啥时，他却在院子里栽上了树苗。一年后，这批树苗就被绿化部门运走了，村民们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为了种树啊。可是南边山脚下，到处都是村民撂荒的土地，随便选一块种树就行啊，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村里一户人家在外打工，不回来了，就来找王永甲，问他要那套老房子吗？王永甲没有犹豫，就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要。最后以3200块钱成交。这些老房子之所以不值钱，是因为在村里，家家都有房子住。没有人再去买房，买了不住，还要搭上一笔维修费，不值得。那些搬到城里去的人家，与其任由坍塌，不如卖掉换点钱，所以能有人接盘就不错了。套用句术语，这属于买方市场。 　　这天，王永甲下班回来，看见村主任在街上急匆匆地走。就问村主任有什么事情。村主任这才停住脚步，说道：“这不是在想法弄钱吗？镇敬老院已经来几次通知了，说要是一星期之内不把钱交上，就把你王奶奶和三水爷爷给赶回来。现在连药都给停了。” 　　王永甲心里一惊。他不知道五保户住敬老院还要交钱呢。两位老人都有病，要是停了药，那可怎么办。于是试探着问，需要多少钱啊。村主任说：“每人每年要交1000块。我都把咱村里那些富人家找遍了，但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讨到。”王永甲嗫嚅道：“要不，要不我来想想办法吧。”村主任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王永甲又说了一遍，他才听明白，一把抓住王永甲的手说：“那你可帮我大忙了。”想了想，说道：“孩子，这样吧，村里也不亏待你，要是你每年交上这笔钱，他们两家的老房子就归你了。反正他们已经跟村里签了赡养协议，这两处宅子现在属于村集体所有。”王永甲说行，不过，即使村里不给我这两套宅子，我也会帮助王奶奶和三水爷爷的，我还从来没有给村里出过什么力呢。村主任说：“你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其实村主任明白，那两套老宅子已经处在半坍塌的状况，唯一像样的是院子里栽的几棵大树。 　　不过这个举动还是让村民惊呆了。大家都知道，他在农技站基本上开不出工资，儿子才三岁，母亲还需要照顾，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父亲埋怨了他好久。说他是感情用事。连一向支持他的妻子也生气了。 　　王永甲确实拿不出钱来。不过他听说从李华庭那里可以贷到款，尽管利息高得离谱。于是就给李华庭打电话，向他贷了一万块钱。先支付敬老院的2000块钱，后买了些树苗，栽在院子里。又把房子简单修整了一下，不至于塌掉。剩下的，他让家人都不要动，说自己会随时用。果然，后来，又陆续收到了几个村民卖房子的消息，他都很痛快地买了下来。他背着家人，又找李华庭贷了一万多块钱，买下了村民撂荒的十几亩地，全部种上了树苗。可是有一次，他跟妻子说：“我根本不会靠这些树苗挣钱。”弄得妻子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他醉翁之意何在。 　　3.再创奇迹 　　两条几十米宽的大道，像两条巨龙，从城里往外延伸，眼看着就要修到南王村了。政府来做工作，要大家搬迁。为了配合新农村建设，在村南的山脚下，十多栋小高层在迅速地爬高。因为是市里的重点工程，所以政策很优惠，只要拆房的居民每户可以获得一套120平方米的楼房。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永甲的真正意图是为了这个啊。此时他手中已经拥有十套老房子。 　　其实几年前这里就被规划为开发区了，但是因为路通不过来，所以也就没人当回事。现在路通了，新盖楼房的价格跟城里差不多，一套房子至少值80万。再加上卖地的钱和树苗补助的钱，王永甲一下子进入了千万富翁的行列。 　　年底，王永甲顺利把房子拿到手了，他卖了几套。可是还没有等他收拾完，村主任急匆匆地来找他，说出事了。他忙问怎么了，村主任狠狠地吸了口烟，说道：“刚才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李华庭在外被别人打了，幸亏警察解救及时，让我们去领人。”王永甲来不及细问，连忙开着自己刚买的小车，拉着村治保主任去了派出所。警察这才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原来，这几年李华庭迷恋上了放高利贷，也高利息吸纳存款，后来被一个客户把钱卷走，资金链断裂，只得亡命他乡。头几天有几个逼债的人在外地发现了他，就把他抓了回来，然后对他一顿暴打。 　　为了保护家庭，李华庭早已经跟老婆办理了离婚手续。现在他无家可归了。他们把李华庭接回村里。村里暂时让给了他一套小房子，王永甲包买了所有的家具。 　　新路开工那天，村主任打电话让刘翔飞来出席剪彩仪式。可是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又打到单位，单位里人说他被免职了，正在家里反省呢。村主任一听蒙了。剪彩仪式匆匆结束后，村主任来到城里，这才得知，因为接受企业的宴请，大吃大喝，刘翔飞被人举报了。 　　正月初五晚上，王永甲把几个朋友和村领导请到一块。王永甲宣布了他的计划，那就是准备出资建立个留守儿童之家。很多年轻的父母外出打工，他们的孩子只能由老人照顾，出了很多事故，让他心痛不已。让这些孩子有个温馨、安全的家一直是他的一个愿望，但因为以前没钱，只能干着急。 　　村领导对王永甲的做法颇为赞赏，并夸他有眼光。看着大家对王永甲大加赞赏，没有了以往派头的李华庭，心里很不爽。他对王永甲说你这是投机经济，跟我放高利贷没有什么区别。 　　王永甲说：“那可不一样。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新闻吗？从新闻里可以读到很多信息，六年前我们县被改成了市，我就知道，城区西扩已成定局。三年前，南山被定为市里的绿化项目，我知道这一带肯定要建商品房。咱们这里的土地肯定会被占用，会增值。只不过跟我预想的相差了一年，让我又多种了一年树。你说说这是不是知识经济？另外，我买老宅，都有正规的手续，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不像其他买房和卖房人那样因为产权不明而闹得不可开交，这是不是知识经济？再说，一开始我买宅子也并不是为了等着换房子，而是为了养长毛兔，那一年兔毛价格长势喜人。可是当我买的第一批兔子还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通过新闻解读出兔毛要降价的信息，于是果断处理掉，避免了重大损失，你说这是不是知识经济？”几句话说得李华庭无言以对。 　　村主任问，你下一步还准备做什么。王永甲说我手里还有八亩地，会继续种植各种苗木，随着城市的拓展和新农村建设，这会是一个朝阳产业。 　　王永甲对李华庭说：“你东躲西藏总不是个办法，还是干点实业吧。” 　　李华庭形容憔悴，挠着头说自己这辈子是完了。王永甲说：“兄弟，你没完。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八亩地的经营权归你，希望你能东山再起。” 　　“那你怎么办？”李华庭问。 　　王永甲说：“我现在有资金了，该到实现理想的时候了。实不相瞒，我已经注册了一家电脑公司。”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为他加油叫好。 　　（责编/朱 近 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