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自然是仁爱_对杜甫诗歌的一种新认识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学报语言文学
2006年第6期
本色自然是仁爱
———对杜甫诗歌的一种新认识
舒志武
(华南农业大学人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42)
是杜诗的灵魂,【摘要】“仁爱”也是杜甫为人的本色,杜甫首先是仁者,杜诗
的仁爱主要是继承了儒家传统并有所发展;将仁爱精神放在现代人类社会的大
背景下与博爱相比较,仁爱最符合中国国情,当前我们所提倡的首“以人为本”
和谐发展同样也离不开仁爱。先需要仁爱;人类社会要实现和平共处、
【关键词】杜甫诗歌;
中图分类号:仁爱;兼爱;慈爱文章编号:1002-8919(2006)06-0117-07I22文献标识码:A
KindheartednessastheEssentialQualityofDuFu
———ANewUnderstandingofDuFu’sPoems
SHUZhi-wu
(CollegeofHumanities,SouthernChinaAgriculturalUniversity,Guangzhou510642,China)
Abstract:“Kindheartedness”wasthesoulofDuFu’spoems,andalsoareflection
ofthepoethimself.DuFuwasfirstofallamercifulperson.The“kindheartedness”
reflectedinDuFu’spoemscouldbetracedbacktotheConfuciantradition,butwas
somewhatdeveloped.Comparisonofthespiritof“kindheartedness”withbenevolent
loveunderthebackgroundofmodernsocietyhasrevealedthat“kindheartedness”is
agreeabletotheChinesesituationtothelargestextent,andsuchaspiritisvery
necessaryto“humanincentralfocus”weareadvocatingnow.Humansocietywill
needthespiritofkindheartednesstoachievepeacefulexistenceandharmonious
development.
Keywords:DuFu’spoems;kindheartedness;benevolentlove;mercifullove
千百年来,杜诗的忠君爱国思想和深刻的现实主义风格始终令读者感慨万千而不能自已,但何以这种思想和风格在杜诗中表现得格外强烈?笔者认为,其原因在于仁爱这一深层的思想文化根源,仁爱是老杜为人的本色,也是杜诗的本色,忠君爱国、现实主义只是仁爱精神的体现。这一点似乎还未引起研究者的足够重视,更没有把它作为一个主题进行探讨,而对这一本色的收稿日期:2006-08-21
作者简介:舒志武(1954-),男,湖南龙山人,华南农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学教学。117
探讨将使我们进一步理解杜诗,更深刻地认识杜甫。
杜诗用最精美的语言,传达了人间最优美的情怀—宋人黄庭坚推崇杜诗——仁爱。“无一字无来处”杜诗中无论是对,我们也可以形容说杜诗,所谓“无一字无仁爱”“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亲人,对友朋,对劳苦大众,甚至是对敌方士卒,对动物植物,都寄托了深深的仁者之爱。
一、亲情之爱
杜诗中主要表现在对妻子、子女和弟妹的爱①。中国的传统最看重家庭的伦理关系,把它当作爱的起点、圆心。就杜诗的记载来看,他的家庭成员有妻子儿女以及异地生活的弟妹。杜甫的仁爱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老杜在诗中明确提到自己妻子的近30处,而且往往用这样饱含患难深情的“瘦妻”、“老妻”
②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字眼。如”(《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以下简称饱含了诗人无限的深情和想念!至德二载(公元757年),杜甫自《五百字》“老妻”)一声
行去鄜州探亲,当他时,忍不住更“经年至茅屋”,看到“妻子衣百结”“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有一首《月夜》,简直就是一首热恋中的爱情诗: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此时杜甫身陷安史叛军占领的长安,而妻子远在鄜州。诗人面对明月,一种“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伉俪恩爱之情,尽在这无言的清辉之中!虽然诗人早已年逾不惑,但丝毫不减年轻人那种的浪漫和柔情,这是唐诗中第一等爱情诗。“小别胜新婚”
世间夫妻,可的多,因为生存是当务之急;而后往往出问题,因为人的本性多“共苦”“同甘”
半是,喜新厌旧,享乐要求无止境。杜甫的一生虽然没有很甘甜的时候,但在成都“温饱思淫逸”
诗人把这种感却也享受了一段相对轻松安宁的时光:远离朝廷,逃出战乱,夫妻团聚,衣食无忧。
受都融入了他的诗篇。在中,诗人把自己与妻子比作《江村》“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爱水中鸥”中,又比作心心相印的;在《进艇》“俱飞蛺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这是一对同甘共苦、患难夫妻,是两个清贫无华、恩爱有加的模范伴侣,堪作永世的表率!
杜甫除了爱老妻,他也深深地爱着他的儿女,往往是老妻与儿女并提。他是一位慈父,为儿女的成长感到由衷的喜悦和欣慰。当儿女不在身边时,他能想像出“忆渠愁只睡,炙背负晴轩”;当儿女在眼前时,他能欣赏他们的一言一行,“稚子敲针作钓钩”等。杜甫对子女的“晴看稚子浴清江”、
爱还有一个十分难能可贵之处,那就是他不重男轻女,在长诗中,诗人有这样的描述:《北征》
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见耶背面啼,垢腻脚不袜。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
诗人对子女的爱还表现在教育上。他要他们理,休觅彩衣轻”“熟精《文选》(《宗武生日》),要看书学习,不要追求功名利禄;当他们取得一些成绩时,诗人又加以鼓励,“应须饱经术,已似爱文章。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又示宗武》)。诗人不仅教他们读书,同时也教他们做人,要他们了解生活之不易。如一诗,既告诉宗文树鸡栅的用意和好处,又交代树鸡栅的《催宗文树鸡栅》
①杜甫在诗中没有提到自己的父母,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杜诗流传至今的只有开元二十四年,即杜甫25岁以后的,以前的即使写了父母,我们也无从看到;二是母亲去世很早(冯至说),杜甫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写不出;三是把父母写在诗文中显得不尊敬。
《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②本文所引杜诗均出自仇兆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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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位和方法。引卢元昌语说:《杜诗详注》“鸡栅本一琐事,杜公说来,便见仁至义尽之意……于课栅一事,直抉至理如许,可谓善朂其子矣。又如一诗,本来只是记叙深山伐木修”《课伐木》“隶人”筑篱笆之事,可诗人却认为这些精神可嘉,功劳当奖,把这件事看得十分重要,所以要特“隶人”
意“作诗示宗武诵”,以此来教育儿子。
杜甫的亲情之爱还表现在他的手足情深。杜甫有弟四人:杜颖、杜观、杜丰、杜占;有妹一人,即杜诗中提到的“韦氏妹”。据初步统计,杜甫直接写给弟妹或为弟妹之事而把弟妹的名字写在诗题中的近20处;诗句中出现字30余次,出现字10余次,而且多是弟妹连及。弟妹不“弟”“妹”
在身边,诗人寝食难安:“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恨别》)。遇上节日,他叹息“弟妹萧条各何在,干戈衰谢两相催”之一);看见别人回乡探亲,诗人感慨(《九日五首》“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访庭闱”(《送韩十四江东觐省》);时间稍长,老杜也会以诗为信抒发思念:“十年朝夕泪,衣袖不曾干”之一);(《第五弟丰独在江左近三四载寂无消息觅使寄此二首》“待尔嗔乌鹊,抛书示鶺鴒”之二),年近花甲的老杜,等待弟弟到来,恨时间过得太(《喜观即到复题短篇二首》
慢,又担心突生变卦,坐立不安就像盼望过年的小孩!
仁者之笃于亲情,不仅是夫妻、父子、手足之间,还包括内外亲属。杜诗中如《狂歌行赠四兄》
等等,都表现了这种爱。(从兄)、《示侄佐》、《佐还山后寄三首》、《寄杜位》、《客至》、《简吴郎司法》
有多种爱法,有儒家的有佛家的等等。老“爱”“仁爱”;有墨家的“兼爱;”“慈爱”;有基督的“博爱”杜的爱主要是继承了儒家的仁爱而又有所发展。
二、友情之爱
杜甫虽然做官时间很短,且又不喜欢拉帮结派,但同僚之间都能以正义仁慈处之,所以,出现在杜诗中的同僚,都是一些心心相通的友朋。
反映这一类内容的,主要有奉和诗、送别诗以及因思念友朋而自抒胸臆的咏怀诗。奉和诗虽然要受原诗的诸多限制,但在老杜笔下同样充满深情,杜诗中这类情况很多。离别往往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所以古人说老杜是一个最有同情心,最能理解人,“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最看重友谊的仁者,他的友朋送别诗最能表达这种情感。如《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对郑虔这样的”
同情理解之心①,古往今来所罕见。仇注引顾宸语说:“供奉之从永王璘,司户之污禄山伪命,皆文人败名事,使硁硁自好者处此,割席绝交,不知做几许雨云反复矣。少陵当二公贬谪时,深悲极痛,至欲与同生死,古人不以成败论人,不以急难负友,其交谊真可泣鬼神。李陵降虏,子长上前申辩,甘受蚕室之辱而不悔,犹刺刺为分疏,亦与少陵同一肝胆。人知龙门之史,拾《与任少卿书》
遗之诗,千秋独步,不知皆从至性绝人处,激昂慷慨、悲愤淋漓而出也。”这个就是“至性绝人处”同情与理解,就是仁爱。仁爱之人才能主持正义、仗义执言,悲愤淋漓而出”“激昂慷慨、,才敢于冒死疏救房琯。仁者必然也是诚实厚道之人。杜甫的送别诗不仅有难舍难分的安慰,也有直言相告的劝勉。如就有的诗句,意思是说,希望你《奉送严公入朝十韵》“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
为国效力,必要时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严公(武)是杜甫在成都的靠山,又是顶头上司,杜甫居然如此坦言不讳,其真诚仁厚令人肃然起敬!
送别诗中有时还可能难免有一点出于礼貌的因素,但那些因思念友朋而抒写胸臆的咏怀诗则完全是出于主动。这类诗杜甫写得最多可能要数给李白的,仅诗题就有《赠李白》、《梦李白》、
李白。①类似情况还有对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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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忆李白》、《天末忆李白》、《冬日有怀李白》、《寄李十二白》、《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等等。梦李白,诗人是、《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怀李白,诗人是与李白的一段短暂相处,给杜甫留下,“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了永怀不忘的美好回忆,李白的风度,李白的诗文,李白的人格和遭遇,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杜甫的心。这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非功利的纯粹的友爱,在的传统社会里,“文人相轻,自古已然”
这种友爱尤为难得,即使在今天,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如杜诗中有寄友诗近百首,内容多种多样,但都充满了诚挚的友情。“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
流”(《寄赞上人》),是向往之情;“万事纠纷犹绝粒,一官羇绊实藏身”(《寄常征君》),是同情与惋惜;“天上多鴻雁,池中足鯉魚。相看过半百,不寄一行书”(《寄高三十五詹事》),是惦记而询问,等等,诗人都能设身处地理解体会友朋的处境和感受,与之心心相印。杜甫不仅能理解同情朋友,他也勇于主动为朋友承担责任,如一诗,为当年未能疏救吴御使而《两当县吴十御使江上宅》
相看受狼狈,至死难塞责!”深愧自责:当时杜甫正为替房琯说话而自“余时忝诤臣,丹陛实咫尺。
身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身为谏官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遭贬,一种负疚感和同情心长久地折磨着诗人。
三、同情之爱
杜甫忧心民生疾苦,这是他一辈子解不开的情结,治不好的心病。他的心与人民相通,他的情与人民相同,远不只是一种恻隐之心。从早期的《兵车行》、《五百字》、《三吏三别》,到后期的《诸将五首》、《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登岳阳楼》,以至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念念不忘
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畏人千里井,问俗九州箴。战血流依旧,军“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
声动至今。”(《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这一点在以往的杜诗研究中已有充分的论述。本文只想从仁爱情怀的角度强调两点:一是推己及人。二是人命无贵贱。
老杜自称“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稷是尧舜时教民耕种的农官,契是舜时掌管教化的司徒,这二人都不是开天辟地、叱咤风云的英雄,但都是实实在在关心民生疾苦,为民带来好处,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人物,因为衣食和教育是民生最重要的两件事情。老杜把这二人当作自己的榜样,“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能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推己及人,尤其是那些比自己更艰难的人。只有像杜甫这样真正的君子仁者才会有这样的胸怀和境界。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诗人从长安到240里外的奉先县探望妻儿,迎接他的情景是吾宁舍一哀,“入门闻号咷,幼子饥已卒。里巷亦呜咽。他痛责自己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自身处在极度”“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的悲痛之中,但他的仁爱之心使他推己及人,想到自己免于租税征伐尚且如此辛酸,那些平民百姓,那些无地可耕的游民,那些万里长征人未还的士卒,哪里还有活路!诗人百感揪心,愁积如山,不能自已:“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五百字》)又如诗人于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举家自秦州迁同谷,一路跋山涉水,忍饥受冻,历尽艰辛,其情状令人酸鼻,但他仍然惦记着那些长年服役的士兵,“嗟尔远戍人,山寒夜中泣。”(《龙门镇》)对这些下层人充满深深的同情。这种同情心贯穿了老杜的一生,体现在日常生活小事中。老杜在夔州瀼西有一处住屋,屋前种有枣树,枣子成熟时,邻居有一老妇人常来打枣充饥。大历二年(公元767年),杜甫移居东屯,把原居屋让给他的亲戚吴郎居住。可能是吴郎不让老妇人再来打枣,杜甫得知此事后,就用诗的形式给吴郎写了一封信: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120
仇注评此诗“是直写真情至性,唐人无此格调,然语淡而意厚,蔼然仁者恫瘝一体之心,真得三百篇神理者。一面是以前的邻居,一面是历来的亲戚;既要开喻吴郎允许老妇人打枣,又不忍”
心伤吴郎的面子,仁者之爱,用心良苦!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离娄下》之心而”(《孟子・)老杜“窃比稷与契”,就“己饥己溺”言,实在是当之无愧。
人命无贵贱,即人应该互相尊重,不应以出身和地位的不同来区分高低贵贱,这是一种人道主义精神,是仁爱的重要内容。老杜对两种人的态度最能反映这一情怀,一种是“下人”,一种是敌方士兵。杜甫在夔州期间,也跟当地人一样,连接竹筒引山泉饮用,诗人在诗中形容:《引水》
由于距离远,水筒往往穿山越岭,需要经常维修,杜甫在“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
诗中就多次提到修水筒之事。修水筒之类的活当然不是年老多病的杜甫所能亲任,只有请“下人”去干①,可是这些在诗人笔下的形象却很了不起。一诗中,诗人这样写“下人”《示獠奴阿段》
到了晚上竹筒里的来水小了,可是大家都不去想办法道:“郡人入夜争余沥,竖子寻源独不闻。”
修理水筒、清理水源,使来水加大,却在那里争抢那一点滴滴嗒嗒的余沥,而老杜家的阿“下人”段不但没去争抢,反而一个人摸黑去修理水筒、清理水源。与郡人相比,阿段不只是可爱,实在无愧于高尚。在另一篇诗中,为了表达对感激之情,诗人把自己用来养《信行远修水筒》“下人”
病的浮瓜以及自己很喜欢的裂饼送给修水筒的信行作为报答,可以说是罄其所有了。上文提到的一诗,老杜也是伐木之辛劳。由此可见,杜,以感谢《课伐木》“报之以微寒,共给酒一斛”“下人”
的生命、人格,应受甫对的仁爱是发自于内心的真实,而不是虚假的客套,他认为“下人”“下人”
到同等的尊重。对照一千多年前诗人,看看我们今天的某些作为,不由人不感到惭愧!
老杜人命无贵贱的意识还表现在战场上对待敌方士兵的态度上,之六最突出《前出塞九首》
的表现了这一点:“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立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一个国家的军队应该士气高昂,武器精良。但是战争的目的在于”
而已,绝不可滥杀无辜。所以战场上厮杀,应该尽量先射马而不伤人,先擒将帅而少杀“制侵陵”
士兵。那些活生生的无辜的对方士兵也是父母所生,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也有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在这一点上,敌我双方士兵是没有区别的。要知道,这样的爱竟发自于一位饱受战乱之苦,长年举家颠沛流离的老人!
人类的理想中并不缺少爱,如墨家有兼爱,佛家有慈爱,基督有博爱,但相比之下,老杜所继承和发扬的儒家仁爱似乎更具有人情味,也更具有现实意义。
四、生命之爱
充满仁爱情怀的老杜不仅爱人,而且爱动物,所谓仁者之爱及于物。杜诗中有很多地方表露出他对动物的爱心,他的中就有这样的诗句:绊之《瘦马行》“东郊瘦马使我伤,骨骼硉兀如堵墙。欲动转敧侧,此岂有意仍腾骧。细看六印带官字,众道三军遗路旁。皮干剥落杂泥滓,毛暗萧条连雪霜。对遗弃道旁的退役战马充满同情。这是诗人于乾元元年(公元758年)谪官华州时所作。”
第二年,诗人又特意为自己的坐骑写下了《病马》:“乘尔亦已久,天寒关塞深。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毛骨岂殊众,驯良犹至今。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沈吟。”马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马,但它对主人忠心耿耿,贡献出了自己全部精力。主人与马虽然言语不通,但相互依赖,相互信任,也相互依恋。老杜不是素食主义者,他不会像和尚一样光吃素不吃荤,但他反对乱捕滥杀、奢欲无度。例如后四句《观打鱼歌》“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欢娱亦萧瑟。君不见朝来割素鬐,咫尺波涛永相
隶人,可能是服劳役的罪人,地位比一般佣人还低下。①诗中称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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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杀生,也就索然无味。在,诗人也知道鲂鱼味美可口,但完全为了追求“欢娱”《又观打鱼》中,老杜甚至气愤地写道:杜诗中还有大量描写动物的诗“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
句,如(《草堂》)“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舟前小鹅儿》)“花鸭“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
无泥滓,阶前每缓行。”花鸭》之(《江头四咏・)“门外鸬鹚去不来,沙头忽见眼相猜。”(《三绝句》二)之一)“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绝句二首》“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水槛遣心二首》之一)之二)等等,在仁者眼里,这些动物“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曲江二首》
都是具有情感,很可爱的小生命,不加以保护尚且不忍,更何况伤害!
老杜认为,不仅动物具有情感,似乎植物、器物也可以通人性,可与之对话,值得投入情感。如
表惋惜同情;之三《病桔》“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三绝句》“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人
行。会须上番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表爱护抚育。有一次,家人可能是因为院中桃树妨碍了进”
出的道路,想把桃树砍掉。老杜坚决反对,写下了《题桃树》,提出的理由是:进屋并不需绕什么弯,桃树又长得很茂盛,果实可以充饥,桃花也令人赏心悦目。不仅桃树不能砍,树上的屋檐下“慈鸦”、的也不能惊动它,在诗人看来,这些都是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就是诗人民胞物与的“乳燕”“家”
情怀。有时候,老杜的爱物之心简直有点太琐碎,比如一把小小的驱赶蚊蝇用的棕拂子,藏了多年还舍不得丢弃,甚至专门为此写诗一首,大大的表扬了一番。表面上好像是在为自己的琐《棕拂子》
碎找正当理由,实际上正是这些琐碎的地方最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情怀和境界。
自许,自觉地综上所述,老杜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仁者,他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一贯以“老儒”
以继承儒家文化为己任,把仁爱贯穿于他的为人和诗歌中。仁爱是杜甫一切言论行动的基础,为人的本色,构成了杜甫诗歌的精髓和灵魂。只有宅心仁厚如杜甫之为人本色者,才能够终生不渝地使人产生强烈共鸣的诗篇来。老杜一方面把“葵藿情太阳,物性固莫夺”,写出忧国忧民、
孔孟的仁爱精神融化在他的血液里,自然地渗透于他的诗歌中;一方面又对孔孟的仁爱精神有所发展,最突出的表现在对待夫妻关系问题上。作为中国文人,老杜当然也会吸收所有中国思
对动物的爱显然是有兼爱和慈悲的影子,但想文化的养分,例如,他在诗中表现出的生命的爱、
其仁爱的主体毫无疑问来源于儒家。
五、仁爱之用
当今人类社会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和谐与发展,两者都很重要,但和谐尤为迫切;就国内来说,社会比较稳定,经济也在快速发展之中,但同样面临着以人为本和谐发展的尖锐问题。而要解决这些问题,中国传统文化中从孔孟到杜甫的仁民爱物,到宋儒的民胞物与的仁爱精神完全可以作出自己的贡献。
不可否认,外来文化中也有“爱”,比如佛家的慈爱和基督的博爱。但是,就世俗社会的眼光看来,佛家的人生观太消极,它提倡的那一套为了普度众生脱离苦海进入涅槃而抛弃家庭割断亲情的修行方法,对现世人生有害无益,不可提倡。而且,佛家修行有一整套十分严格、近乎苛刻的清规戒律,对人的身心设定了诸多限制,因此,真能出家修行的人总是极少数。基督教以博爱为号召,主张爱惟一的主宰———耶和华,同时爱人如己,爱敌如友,亦不易做到。
其实,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无论你提倡兼爱、慈爱还是博爱,我们的生存和生活都是从家庭开始的,我们的爱也都是以亲爱为起点的;即使出家人也是父母所生的,亲情总是割不断的。这就是仁爱。所以仁爱是最具有实践性,最具有普世意义,同时也是最理想的爱,值得大力提倡。
21世纪的特点是经济全球化,全球化使各国经济利益的接触更加直接频繁。各国之间因发展不平衡引起的矛盾、摩擦、竞争、冲突也日益加剧,加上社会、宗教、文化等因素,局部地区甚至122
出现了武力冲突,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本来,无论是哪一种文化、宗教里都是不缺乏爱的,但一接触具体的社会实际,就少有人信从了。
为今之计,倒是世俗哲学的仁爱精神可以为消弭当今世界的冲突提供道德哲学资源,例如孔子提出的的仁爱思想。孔子说:子路》“和而不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有道德学问的人只希望与别人和谐相处,允许差别的存在,而不强求别人完全跟自己一样;那些不讲道德之人则容不得多样性,总是强迫别人要跟自己完全一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结果自然是不可能和谐相处。中国人从仁爱精神出发,一向强调和的哲“和为贵”,很看重这个“和”。学也是通的哲学,和则无所不通。清末思想家谭嗣同认为有四,而《仁学》“仁以通为第一义”“通”义: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①。牟钟鉴先生更提出的说法,主张“仁爱通和之学”“以
为核心理念,以爱为基础情感,主张天下一家、天人一体,和而不同,通畅无碍,看重和爱护‘仁’
[1]如果在处理国际关系的时候,能借鉴一点中国的仁爱通生命,提倡修已成物,向往世界大同。”
和精神,相信这个世界会和平友好安宁得多。
就国内来说,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例如一切向钱看,认为能带来物质利益的金钱才是真实,就是一切,其余都是虚妄;忘了人本身的价值和目的,把人当作谋取金钱和物质利益的工具和手段。由此产生了以权谋私、贪污腐败、徇私枉法、蔑视民情、草菅人命、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甚至弑父灭子,造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就是缺少人文关怀,丢掉了仁爱。近来,少数有识之士认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和解决这一问题的迫切性,明确提出要以人为本,这是抓住了问题的要害。贯彻以人为本的思想,根据我们的国情,各级政府在制定方针政策时要心中装着人民,耳朵听着人民的呼声,眼睛看着人民的脸色,一切为了人民,要“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按照仁爱的思路和精神,爱自己的工作,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然后再去帮助别的部门和地区,先扫好自己门前雪,然后再去管别人瓦上霜。同时每一位公民都有责任和义务在自己的生活中发扬仁爱精神,实践人文关怀。人的活动范围总是从小到大,行为顺序总是从眼下开始。首先要爱自己的亲人,子女孝顺,父母慈爱,兄弟友于,夫妻恩爱,姐妹亲密,家庭和睦,其乐融融。首先把自己的家庭搞好,然后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亲戚,爱朋友,爱同事,爱同学;同情微弱者,帮助贫困者。胸中有一颗仁爱之心,时时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处处想到自己的言行可能对他人造成危害,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由此看来,仁爱精神在当今人类社会仍具有相当的人文价值和实践意义。
[参考文献]
[1]牟钟鉴.走近中国精神[M].北京:华文出版社,1999.88.
(责任编辑:任天成)
是谭嗣同1896年写成的一本小册子,收入中华书局1981年版下册。《谭嗣同全集》①《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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